宋枕锦其实把周艾当做了他的继母,他爹既然把人带回来,也是认同了人家。
但人有亲疏,崔定这孩子还小,毛毛躁躁的。他偶尔想尽一下兄长的职责,但因周艾那态度,也不好说什么。
人家亲娘都没觉着有什么不对,他又能插手什么?
想罢,只能让人回去。
叶以舒没有留在外面看戏,而是回了屋里。
这会儿见宋枕锦进来,他从桌子上撑起来。
桌上有阳光,他就趴在那橘黄的光芒中。晒得有些困了,他伸个懒腰,双手舒展,腰刃绷紧如一把弯弓。
力道一收,又如晒太阳的狐狸般懒洋洋趴在椅背。
“报仇了?”
宋枕锦伸手,在叶以舒的目光中,轻轻往他额头上一点。
触之即离,只留下微凉的温度。
“没良心。”
叶以舒手速飞快,瞬间拍了一下宋枕锦还没撤走的手。像那不顺意的狐狸,非得还你一下。
“我哪里没有良心了?”
“我帮你出头,你人还躲了看戏。”宋枕锦拉开桌旁另一把凳子道。
“明明是给你自己出头,差点被箭扎的人是你,不是我。而且你多大人了,还在小孩儿面前那样。”
宋枕锦偏头,看着哥儿道:“怎样?”
叶以舒道:“以大欺小啊。”
宋枕锦垂眸,瞧着就跟被说伤心了似的。
叶以舒低下脑袋从下往上看,嘴上也不闲着。“可别哭了。”
宋枕锦抬手捏住他后颈,叶以舒吓了一跳,凳子一歪,连人带凳子往宋枕锦身上倒。
宋枕锦慌张扶着人,听凳子声落,哥儿已经半躺在他腿上。
四目相对,叶以舒咧嘴假笑。
宋枕锦仰头,手按着眉心捏了捏。
叶以舒看他这样子飞快爬起来,脸微红,屋里走了一圈儿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停下,最后匆匆往门外走。
宋枕锦抬手拉住人,问:“去哪儿?”
叶以舒一本正经道:“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枕锦低笑出声。
“别找地缝了,屋里没旁人。”
叶以舒咕哝:“丢脸的又不是你。”
“你就当是我。”宋枕锦低声,话里夹了些哄意。
叶以舒展颜一笑,人再往旁边那已经摆放好了的凳子上一坐,撑着脑袋看着宋枕锦。
宋枕锦看哥儿这样子就知道哄好了。
“想不想回下林村?”
“我娘不让。”
“我跟你一起应该可以。”
叶以舒笑了一声,道:“你信不信最后会被说成我们两人闹矛盾,我被你气回娘家,你过来哄我回去?”
宋枕锦道:“旁人的嘴,想堵也堵不住。”
叶以舒摇头道:“不回,算了。”
阳光落在桌子一侧,叶以舒又趴下晒太阳。
他闭眼打盹儿,宋枕锦拿了医书慢慢翻看着。日子消磨着,又要吃午饭了。
……
初一一过,日子就走得极快。
初三,叶以舒带宋枕锦回去吃席,送施唯出嫁。
施大之前就知道叶以舒被叶家人卖了,现在算是头一次见到宋枕锦。
本来一腔怒火,但见了人,宋大夫再表现一下,他师父就待他如待亲子。跟他爹有得一比。
翻过了年,到正月初五。
叶以舒已经没事儿了,宋枕锦也正月十五之后才重新去县里坐堂,两人便选了个大晴日,让阿黑拉着去县里。
到县里第一件事儿,先填饱肚子。
吃过饭后,就直奔牙行找牙人租房子。
牙人姓明,是个中年婶子。叶以舒这生意打算初十就开始做,还能在上元节时有些人流。
但他不确定生意好不好,只能短租。
牙人涉猎得多,相当于是个中介。既做房屋的租赁买卖,也做帮人介绍生意的活儿。
苍径县贫,离开县里出去其他地方讨生活的人也多。
叶以舒租半个月,牙人便按照他的要求带他挨个儿去瞧。
“要我说,你们一租租半年才是最划算的。宋大夫常年在县里看诊,来来回回多有不便。”
叶以舒没告知说是自己做生意,那明牙人就一味地对宋枕锦劝说。
“咱县里房子不贵,像小夫妻俩能住开的一进院子也不过三五十文一日,宋大夫看一个病人那银子就赚回来了。”
叶以舒道:“也不是不长租,先要试着住住看。万一喜欢,不就续租了。”
听他俩有长租的意思,牙人一笑,便欢欢喜喜带人去看。
照叶以舒的要求,房子最好是在县南边。两个卧房足够,必须得有厨房。
住南边是为了方便做生意,叶以舒那摊子就落在城隍街上。
木匠那边摊车早就配好,等房子定好,就可以推回来试用。
这般的房子多,南边的话就多集中在靠近西门的小石街与城隍街交界。
但看了半个下午,叶以舒也总觉得差点意思。
“前头那些个房子新一些,但院子小了。这一间房虽然旧了些,但胜在院子大,里面还有一口井。”
牙人推门,还没进去呢,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
叶以舒捂着口鼻闷咳了一声,看了宋枕锦一眼。
宋枕锦道:“瞧瞧吧,再看不上眼也得回了。”
已经过了半个下午,回去又要走夜路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放眼一扫,院儿里铺着青砖。砖缝里全是枯草。
院墙倒还完整,不过墙面斑驳,一看就是年头久了。
“这院子足够大,敞亮。比那些逼仄的房子住得舒服,上一任租客还是前年,要收拾收拾才能住。”说着,她又将其他门打开。
“这屋一共三间房并一间厨房。你看看,除了破败些,没哪里不好。”
叶以舒走到那井水边,掀开木板往下一望,也长草了。
“这水怕也是不能喝了。”
“嗐!花几个钱外面找人,准给您洗得干干净净的。”
叶以舒进了卧房,捂着口鼻抬头看,没见到窟窿。
“不漏水吧?”他问。
牙人赶紧道:“不漏不漏,漏水放个盆儿接着不久成了。”
叶以舒点头。
那就是可能会漏。
几个屋子看完,叶以舒心里有数。他道:“这间屋胜在大,但太破败了些。一日三十文,如何?”
“三十文!不行不行,您看要不这样,五十文依旧,这屋……我找人先来给你清个大致,你自个儿再收拾收拾就能住?”
叶以舒看着宋枕锦。
宋枕锦明了,道:“不若还是住我师父那儿,虽然小了些,但也能住下。”
牙人一拍大腿,道:“哎呀!好好好,四十五文,四十五文如何?我还叫人给您收拾?”
叶以舒故作沉思,片刻后叹气道:“三十五文。三十五文差不多。”
宋枕锦见哥儿那冲他挤眉弄眼的小模样,差点没忍住笑。
没曾想自己跟过来是帮他讨价还价的。
宋枕锦道:“阿舒,罢了。”
到嘴巴边的生意怎么能跑了,牙人像被剜了一块肉似的,又心疼又着急道:“罢了!四十文!就四十文一日,若续租,也给你们四十文!”
因叶以舒租的时间短,所以按日来算价格就高了。租一个月就是一两多银子。
叶以舒也没打算一直这样租,只看生意能不能做成,有稳定的进项了他就换成长租。
刚好,这屋子两间卧房,把他爹娘接过来也有住的地方。
叶以舒面上纠结了片刻,看向宋枕锦。
这明面儿上,他们还是宋大夫当家。
宋枕锦点头道:“四十文,立契吧。”
牙人一喜,心里阿弥陀佛。
可算把这房子租出去了,再放放烂了,主人家以后回来看见了可不得找她要说法!
第41章 开张
房子租好, 牙人会先叫人过来收拾。
从初十开始,这房子就要收钱了。叶以舒回到叶家跟他爹娘说了这事儿之后,两口子也帮着叶以舒准备东西。
施蒲柳试着做哥儿说的新吃食, 叶正坤担心又被老头老太太给偷了去, 加紧跟叶家那些个亲戚一起把灶屋给收尾。
初八, 叶正坤两口子跟着叶以舒去县里。
宋枕锦有病人上门, 并没跟着一起。而是将阿黑交给叶以舒驱使。
此时,叶正坤就坐在外面, 伸手摸了摸阿黑,黝黑憨厚的脸上满是感慨。
他道:“这驴子几日都跟着你,宋大夫那边怎么办?好歹是他宋家的东西, 咱也不能时时占着。”
“你爹说得对。”车厢里, 施蒲柳的声音传出来。
叶以舒道:“他十五后才去县里,最近在家中都是病人找上门来。”
叶正坤道:“话是这么说……”
叶以舒忙道:“爹啊, 驴是阿锦自己买的驴。阿黑阿黄都是他自个儿的,跟宋家没关系。”
施蒲柳眉头一皱, 轻声道:“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不是离间宋家人的关系嘛!
叶以舒道:“是他自个儿说的,跟我无关。”
夫妻俩听完, 心中隐隐有些泛酸。
这孩子,到底是跟他爹不亲了。小小年纪经历那些, 也是可怜。
一家四口坐在驴车上, 左摇右晃如钟摆一般。费了大半日到了县里。
进了西福门,沿着东西正街进福街走一段,然后往南边拐入小石街。
施蒲柳这会儿把豆苗按在车厢里,自个儿透过车帘缝隙看到那些青楼赌坊,小声道:“哥儿你怎么往这里面租, 乱七八糟的。”
叶正坤坐在外头,半点不敢把眼睛乱看。
叶以舒瞥一眼青楼里出来的醉汉,还有那穿着纱衣的漂亮姑娘,顿时明白两口子为什么这么说。
他笑了一声道:“不在这里,在城隍街,不过往这边过去方便。”
施蒲柳拉紧帘子,道:“以后往隔壁菜市的鱼灯街都别往小石街走。”
“鱼灯街那么挤……”叶以舒试图辩解道。
“那也总比这里好。”叶正坤盯着哥儿,瓮声瓮气道。
反正两口子都不同意他一个哥儿走这条街,仿佛街上有什么龙虎猛兽等着他送上门似的。
叶以舒无奈,只好点头道:“行行行,我以后不往这边就是。”
“这还差不多。”施蒲柳道。
“娘,我为什么不能看?”豆苗被他娘抓着,满眼都是来县里的好奇。谁知进了城门没多久,他娘就不让他看了。
“不能看就是不能看。”施蒲柳道。
叶以舒听到他娘这么说,翘着嘴角道:“娘啊,你这么说豆苗只会更好奇。”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好奇,你可知你小叔从你爷奶那里哄走的银子都用在哪儿了?你小叔在这地方差点被砍了手你还不知道。”
听施蒲柳这般说,叶以舒扬眉。
这样说不就挺好。
不过照着豆苗那性子,肯定还得再抓着他问问。
很快出了小石街,进入最南边的一条城隍街。
这边就处处是低矮的平房,挤挤挨挨聚在一起。
叶以舒赶着驴车沿着城隍街往东,还没到隔壁鱼灯街街口,就到了他们租的房子。
驴车停在两扇开的门前,叶以舒跳下去将门打开。
叶正坤拉着阿黑。
施蒲柳跟豆苗从车厢里钻出来,手上还带着大包袱。
本打算这会儿就将带来的衣服被褥拿进去,却见院中灰扑扑的,处处是蜘蛛网。
施蒲柳只在门口看了一眼,瞬间将手上的包袱塞回驴车。
叶正坤卸了门槛,把阿黑牵进去。
他浓黑大眼不停地四处打量。看着看着把阿黑绑在柱子上,对满屋跑的豆苗道:“豆苗,抓一把草,弄点水喂阿黑。”
说着,就去屋里找了找,抄起一把铲子开始清院子里的青苔。
屋里屋外确实被收拾过,不过收拾得极为粗糙。
院子外的草拔了,带出来的泥清了个大概。屋里蜘蛛网绞过一遍,但还是灰扑扑的。
房顶的瓦跟院里的水井看着是着重清的。还好,省了他清水井的时间。
施蒲柳拿出几块布递给一家四口,都让给口鼻蒙上。然后就从井里打水上来,将那木桶洗过几遍,开始擦洗屋里。
豆苗守在阿黑边,从他们特意从家里带来的干草里抓了一把来。
“娘,阿黑没喂水的!”
叶以舒在厨房里道:“这有个破木盆。”
豆苗一听,赶紧跑过来。
一家四口自动分工,叶正坤收拾院子,施蒲柳收拾卧房,叶以舒收拾厨房。豆苗喂了阿黑过来,四处跑着打下手。
一家人关了门忙得脚不沾地,到处都是灰尘脏污。
清出来的东西堆在墙角,越来越多,最后成了小山一般。
两年没住人,很多东西都腐坏了,凳子也被虫蛀了不少。
不过这些也舍不得扔,他们是租房又不是自个儿的房子,真要一一置办,银钱都不够。
叶正坤把院子清干净,甚至那花坛里的土都给翻了翻。弄完后又拿上特意从家中带来的一应工具,抓着那些个大小凳子敲敲打打。
修整好挨个儿放在院子,然后又被施蒲柳叫去修屋里的柜子。
豆苗在屋里转了一圈,脑袋上全是灰尘。
他跑去看了一眼阿黑的草料,它还慢悠悠吃着。又见院子里那些个凳子,立马拧了帕子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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