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位不正、胎盘早剥、脐带绕颈、先兆子痫……大量的产科疾病,都需要通过及时终止妊娠来解决。
人们只要掌握了剖腹产这一项手术,就可以救回大量的产妇和新生儿。
还想做那么多的事情……
可惜时日无多。
答应嫁给谢意,时暮不后悔,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也想为自己做一次选择。
丘黄芪虽然听不懂什么叫凭借着更进步的时代和科技,但面前讲话之人态度真挚诚恳,叫他多少有几分动容。
可是,小云病得如此重,他即便能做脐疝修补,又如何能治小云的病症呢?
默然半晌后,即将踏入知天命之年的男人疲惫地抬了抬手,讲话也透着浓烈的倦怠,“你走吧。”
做了这么多努力,丘黄芪真的累了。
不如带着小云找个清净的地方,陪着他,享受最后的生命时光。
丘黄芪转身想回内院看小云,听到身后的哥儿道:“我如今已在内宫中替淑妃看诊。”
丘黄芪一怔,心中震惊,他才刚刚考上甲级不久,就已经进入内宫替淑妃看诊?
是真是假?
身后的哥儿继续开口:“知道为什么么?”
他自问自答,“因为,朱令院判治不了的病,我能治。”
丘黄芪的脚步蓦然停了下来。
时暮跟随丘黄芪走进正德堂后院,推开那扇紧闭的卧房门时,一股浓烈的药草味顿时扑面而来。
紧接着,时暮看到床上斜躺着的一个,巨大的膨隆腹部。
就是足月妊娠的腹围,也没有这么大的。
叫时暮轻轻抽了口凉气。
丘黄芪其实心中并未完全相信时暮,但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要有一丝救小云的机会,他都必须试。
可此刻看到时暮微微诧异的表情,心中又被刺痛。
小云身体遭受折磨已经够痛苦,丘黄芪不想他在遭受旁人异样的眼光,所以生病这三年,他几乎从不带小云离开过这间卧房。
除了伺候小云的王婆,也无人进过这间卧房,此刻,自己却听信了这哥儿的话,把人带了进来。
索性,那哥儿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小云身边,替他查看病情。
时暮在三甲妇产科多年,这么大的腹部,见过,但真不多。
如此之大的腹部,即便不疼痛,患者也要承受巨大负担。
时暮猜测应该是存在大量腹水。
一般人遭受着这样的病痛折磨,恐怕早就崩溃了,可时暮看着哥儿面容白净,周身被打理得很干净,神情也保持着温柔斯文,像是从未丧失过对生活的信心。
看到时暮,支撑着巨大的腹部,对时暮微笑,“有劳时大夫了。”
这样温柔的人,叫时暮打从心底想让他好起来。
先询问得知,这哥儿三年前开始腹部慢慢膨隆,一直长到这么大。
超声检查,看到腹腔内有四十厘米的肿物,上至胸骨剑突下,下达盆腔,已经压迫到器官和肠道,同时伴大量腹水。
这肿物呈囊性,包膜完整,没有其他诸如**状凸起等恶性指征,应该是个来自卵巢上皮细胞的囊腺瘤。
浆液性或者粘液性的囊腺瘤,是卵巢良性肿瘤里比较常见的两种,可以长得比较大。
患了卵巢囊腺瘤,可能会有腹痛的症状,但很多,除了腹部膨隆不会有明显症状。
卵巢囊腺瘤发生的原因不明,可能与内分泌,遗传等因素相关。
良性的卵巢囊腺瘤并不是特别严重的疾病,但这么大的还是太遭罪了。
看时暮收起手中的银针,丘黄芪紧张地询问:“时大夫,如何?”
听到他言简意赅地一句,“放心,问题不大。”
丘黄芪:问题不大??
他讲得太过轻松,以致于让丘黄芪半晌回不过神。
倒是小云,已然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孩子离去后的这三年,自己身患重病,家里的一切都压在了阿平肩上。
如果能好起来,从床上站起来,就能好好陪伴阿平。
小云看向丘黄芪,“阿平,时大夫能治好我!我可以好起来了!”
两人正开心间,又听到时暮开口:“我会好好治好云哥,但想请丘大夫帮我个忙。”
“什么忙?”
“我想请你把手中关于时献的账本交出来。”
丘黄芪瞳孔骤然一缩。
时暮不想拿云哥来威胁丘黄芪,但时献这人阴险小气,自己离开前不把时献收拾了,想到他可能会去为难白叔和小兰,自己真是去阴间都不安心。
“时献利用专营药材在东市百姓身上敛财,没有正德堂,还有什么壹生堂、春雨堂,只要有敛财的机会,他们就不会放过。只有把他们交给大理寺,按律法惩处,才能还东市医界安宁。”
按律法惩处么?
丘黄芪突然想起,其实自己刚坐诊的时候,也是一心为东市百姓,但在小云生病后,他变了。
自己治好再多的百姓,还是得不到老天的眷顾,让小云遭受这些。
既然没人在意小云的死活,自己为什么要在意百姓的死活。
于是,他在和剂药局何医士的威逼利诱下,答应帮时献他们赚钱,通过专营药材控制东市医界,提高诊金,收割百姓。
反正这东市缺医少药,只要稍微严重的病症,这些平民就必须找自己。
他也曾良心不安过,但在时献的逼迫下,无法脱身。
如今,自己只要拿出账本,就能叫牵涉其中的何医士,时少卿受到应有的惩罚,但自己定然也无法幸免。
到时,只怕小云无人照拂。
时暮也知道这无异于叫他自首,“丘大夫,天网恢恢,这些人漏出马脚是迟早的,何不尽早将功补过,还可以求得一个从轻发落。丘大夫可以好好考量,我会先治好云哥。”
说治他真治。
卵巢囊腺瘤的治疗主要以手术为主。
但云哥除了有巨大的囊性肿物外,还存在大量腹水,需要先分次抽出腹水,再进行手术。
时暮先为他抽出了1000ml的褐色血性腹水,云哥的腹围瞬间缩小,身体的重量也减轻了不少。
让身体适应后,继续分次抽取。
三次总计抽出腹水三千多毫升。
之前那个硕大的腹部顿时就瘪了下去,小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
正觉喜悦,又听到哥儿大夫说,:“别急,我还要为你进行腹腔囊肿切除,以后就不会复发了。”
卧房里,肿物切除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丘黄芪在门外等待着,心情既忐忑又期待。
尽管时暮信心十足,可终究叫他还是胡思乱想,一时担心开腹过程中小云有生命危险,一时担心切除不成功又叫小云腹部隆鼓起来。
两个时辰之后,门才被打开。
丘黄芪克制着情绪,慢慢走进去。
小云躺在病床上,虽然还没有醒来,但那个伴随了他许久的如巨大簸箕般的腹部已经完全平坦下来。
他睡得很安稳,唇角还带着一个小小的愉快弧度。
自生病以后,因为巨大的压迫,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般舒适过了,像一个小婴孩。
丘平想起自己初见小云的时候。
那日,他一身淡蓝布衫,坐于树下,雪白手指捏着一卷书册,侧头微笑,叫人一见倾心。
第81章
他已经那么多个日子,没能坐起身来了。
想到以后又可以看到小云好好地坐起身来,在树下看他喜欢看的书,丘黄芪一瞬间,哭得泣不成声。
云哥切除囊腺瘤后,病理确认是良性,已经没有大碍,关键是他躺了太久,肌肉萎缩,刚开始连行走都困难,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才能慢慢恢复。
至于账本,丘黄芪知道自己不拿出来,迟早还是要败露,但还是请时暮给自己些时间。
因为,他想陪陪小云。
时暮一条条交代完术后康复事项,趁着傍晚昏暗的夜色,离开正德堂,往海棠巷去。
也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不知道白舟也把江小兰照顾好了没。
披着月光,走了一段路,刚绕进一条僻静的窄巷子,就听到身后有极细微的动静跟随,自己停对方便停,自己走,对方便走。
时暮心中警觉,又试了一段路,确定后面的人就是在跟着自己。
立刻撒足往前狂奔,身后的脚步也随之加快,如影随形。
糟糕!
人肯定都是练家子,时暮怎么跑得过。
感觉到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时暮正心如擂鼓,想喊救命,突然,身后响起乒乒乓乓几声。
回头,“大哥!”
竟然是谢意的两位暗卫大哥再次现身,眨眼间已经制住了那个尾随自己的人。
一审问,竟然是个流窜在外,作奸犯科的大盗,腰里还别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若是被他跟上,时暮都不知道这人会对自己做出什么。
而且,还是有人花钱找他买自己的小命。
时暮真是想不明白,“我就一大夫,是谁想要我命?”
大盗冷哼,“我怎知道,我可没见到买家,只管拿钱办事!”
想害自己这人还藏头露尾的。
时暮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把这江洋大盗交给两个暗卫处理。
两位大哥上次帮了自己的忙,这次更是救了自己的命。时暮恨不得给两位大哥磕一个,但眼看两位大哥惊恐万分,只好作罢。
“对了,这么多久了,还不知道两位大哥叫什么名字呢?”
“阿一。”
“阿二”。
两位大哥留下自己的名字,带着大盗,倏忽就没影了。
惊魂之后,时暮麻溜地回到家,和江小兰吃过饭,赶紧烧水洗澡,往床上一躺。
早上,还没起床呢江小兰便喜悦又急切地跑来房中,通知,“小暮!快醒醒!”
“念如生了!我们快去道贺弄璋之喜!”
宋念如生了?
她孕期各种小问题不断,如今顺利生产,真是可喜可贺。
时暮赶紧爬起,和江小兰一起按沂都习俗,收拾贺喜的糯米、鸡蛋等物事,刚出门又见白舟也过来了,三个人一起往店宅务去。
宋念如是江洛过来接生的,生了一个小男孩,沂朝人叫弄璋之喜。
璋就是玉器,寓意君子。
宋念如卧在床上养身体,除了白舟也不方便,其他人都进屋探视。
小婴儿粉雕玉琢地裹在襁褓里,挥舞着小拳头,看着叫人心都化了。
众人兴奋地把宝宝抱在怀里逗弄,反倒是爹爹张强,眼巴巴地看着想抱,可伸出的双手又生疏又紧张,好似接到自己手中就会伤到软软的小东西似的。
最后在众人的指导下,张强终于还是手脚僵硬地抱上了孩子。
叫时暮想起那次在医馆,自己剖完那个胎盘早剥的孕妇,把新生儿交给谢意时,他小心翼翼,又局促万分的模样,忍不住在唇畔挂上了几分笑意。
张强这人,平素木讷,此刻抱着自己孩子,神情间竟然有种从未见过的温柔,轻轻对孩子说:“爹不求你有多大的出息,只求你顺利长大。”
这是人世间,所有父母对孩子最质朴的愿望。
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孩子吸引了,此刻时暮才发现一件事,“为何没看到宋大哥?”
宋念如夫妇两对视了一眼。
宋念如才怅然道:“念山回老家了。”
“什么时候回来?”
“以后都不回来了。”
时暮惊诧间默了默,“以后都不回来了么?”
“嗯。”
脑海中,自初见宋念山,中秋一起去松月湖,许多画面涌来,时暮心中也觉无尽怅惘。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有聚有散。
宋念如解释,“他觉得一直待在沂都,也买不起宅子,不如回老家种地。”宋念如无尽感伤地看了张强一眼,“娶个媳妇来得心安。”
时暮没想到,那天晚上,在海棠巷和谢意一起遇到他,就是最后一面。
他走之前,也没来和自己道个别……
也许,他没有像自己那样,把自己当做最好的朋友。
歇了一会,时暮娘两送上贺礼,和白舟也一起离开店宅务,让产妇休息。
刚看完孩子,这话题自然就绕着成亲来。
白舟也询问:“小暮,你和王公子最近相处得可还融洽?”
时暮:怎么连白舟也都知道王公子了?
估摸着这小两口已经无话不谈,甚至筹备成亲了。
“还行吧,挺好的。”
白舟也继续问:“那可有考虑成亲之事?”
时暮伸手搂住江小兰,讨好道:“怎么也得让他来见见娘,娘满意了才能成亲吧。”
江小兰笑着捏了捏他的手,“只要你喜欢,待你好,娘都满意。”
反倒是白舟也微皱了眉头,主动提出,“小兰,小暮和这位王公子相识也有段时间了,是该早点和这位王公子见见面,我才能放心,不然总担心咱们小暮叫什么陈世美给骗了。”
然后,在时暮诧异的目光中,江小兰发愁地接上他的话,“确实,不曾见过面,也不知人品如何。”
白舟也继续和她商量,“不如约个时间,来家里吃顿饭?”
“我妇道人家,你决定便好。”
“届时也不必去酒楼,让王公子来家中,四个人围在一起吃顿家常便饭,还亲热些。”
两人有商有量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前面,江小兰对白舟也的安排显然十分满意,仰头对男人温柔一笑,“你安排的都好。”
时暮:……
两人刚继续商量晚上吃什么。
少年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拉住白舟也的胳膊一顿摇晃,“爹,我想喝那个香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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