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爹字,瞬间叫两人意识到,刚刚彼此之间,竟是一对夫妇般的氛围!
对视间,白舟也浑身僵硬,江小兰羞红了脸。
旁边,儿子觑着两人神情,还在不管不顾地撒娇,“爹,我快渴死了,想喝梅子汤,带我去买吧。”
然后,在听了几遍“爹”之后,白舟也听顺耳了。
不但顺耳,还听着甜蜜,听着愉悦。
觑着对面峨眉柳目的女子羞红之后如芙蓉般的面颊,男人爽快答应,“好好好,不就是杯香饮么,带你去买,喝多少都行。
白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经营一家不小的布庄,钱财倒也不用愁。
天气渐热,香饮店的生意也热闹起来,两个人一起往旁边走去,男人又道:“给你娘也买一杯。”
“娘肯定要喝梨汁。”
“那我也喝梨汁。”男人又想起,“对了再去买点烧肉吧,晚上吃饭时候下酒。”
哥儿伸手,搭住男人肩膀,“行,今晚陪爹喝个痛快!”
男人往后瞥了一眼,“当心你娘骂我。”
哥儿笑意盈盈,“不怕,我帮你跟娘说。”
看着男人和少年亲热地走进旁边的香饮店中,江小兰心里只觉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她嫁给时献十八年,从未想象过,父亲和儿子还能这般自然又亲密的相处。
白舟也虽不是时暮的亲生父亲,但却给了时暮在时献身上,从不曾感受过的关怀。
-
淑妃之前完成了三个疗程的化疗,复查片子,脑部和肺部的转移已经消失。
但hcg还未完全进入正常值,需要再进行巩固性的化疗。
和家里一对恋爱期“爹”娘商量好,等“王公子”忙完这阵,就约到家里来吃饭。
其实,想象一番,还叫时暮有些激动,像是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见父母的感觉。
回宫时,白舟也把时暮送到皇城门口,路上又买了福源斋的糕点,小份让时暮带进宫里吃,大份带回去给江小兰。
下午,长寿殿中,皇帝又来了,也不说什么,就在一旁看着时暮针灸。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这个看似温吞,实则颇有城府的帝王给时暮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等时暮为里间的淑妃施完针,走到外面,坐在榻上的皇帝撵着佛珠,微阖着眼,见时暮出来,才掀起沉重的眼皮,对时暮一笑:“晏和不日便要抵达京城。”
谢意要回来了?
时暮心中轻轻一坠。
虽然熬了几天难耐的潮热期,但一直在忙碌,感觉三个月倏忽而过。
心里一方面很期盼他回来,一方面又感觉,只要他回来就离那逼宫的大限之日不远了。
皇帝闲聊:“时大夫可知道,以前父皇有多喜欢晏和。”
“草民不知。”
“每天下了朝,都会去宸太妃所在的安兮殿,就为了看他。”
“因为晏和最像父皇,性情洒脱,而且学什么都快,写得一手好字,剑法卓绝,何况还如此俊秀,不知是京中多少小姐的春闺梦里人。”
皇帝微微一笑,“偷偷告诉你,晏和五六岁的时候还因为长相太过秀丽让宸太妃做女子打扮,他懵懵懂懂一身裙裳跑到御花园中,还被宫女当做小公主。”
“小公主?”时暮简直震惊一百年。
这人练剑多年,平日穿着衣服倒也文雅,可脱了衣服——
胸肌,腹肌,人鱼线,及以下……
荷尔蒙爆棚。
没想到他还有小公主的可爱一面。
怎么办?想看。
“以前,他因为皇弟谢尘的事,不喜欢哥儿,因此我从未想过他会……”皇帝顿住话头,眼里又是那般神秘如狐狸的微笑,“往后,有你陪伴,想必他会定性不少。”
时暮听着皇帝说这些,似一点点勾勒出了自己从未参与过的,剧情里不曾提过的谢意的过往和儿时。
感觉这人在自己脑中更加完整。
“你本是平民出身,但以后跟了晏和,朕很放心,朕不日就会下旨,封你和朱令一起为太医院院判,以后也同朱令一起,伺候在朕的身边吧。”
时暮张了张嘴。
虽然猜得到皇帝会让自己进太医署,但没想到一下就让自己成为和朱令同级的院判。
随后又猜测,皇帝这几日一直来淑妃殿中看自己诊治,其实最终目的就是想让自己为他诊治。
如今,两个皇子争储争得激烈,贴身为他看诊的御医,他更是要多方斟酌。
虽然不知道他从何得知,但自己是谢意的人,恐怕还叫他放心些。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皇弟其实也想着夺他位子呢。
第82章
片刻后,时暮才跪地叩谢,“谢陛下。”
皇帝缓缓点头,语调忧思,“朕这一年来,也不知道是何原因,身体每况愈下,难眠多梦,时不时低热,难以控制情绪,双手发抖加之腹痛恶心,往年感染风寒,三五日能恢复的,如今亦是迟迟无法好转。”
体质断崖式变差?
皇帝放下佛珠,把手腕搭在矮几上,“还请时医士过来,替朕诊治。”
时暮上前替皇帝检查。
中年男人眼睑浮肿,肤色暗沉,外貌呈现消耗性慢性病容。
不撵佛珠的时候,双手手腕下垂,手指微微发颤,神经系统方面似乎也存在问题。
进一步进行全部血项和肝肾功的检查,血常规见皇帝贫血,血糖偏高,肝肾上更是存在严重的损伤。
之前就感觉皇帝的情况很复杂,现在这一看,不是一般的复杂,应该是多种疾病的叠加。
见时暮检查完毕,皇帝开口:“如何?”
“陛下,您的情况复杂,可以需要一点时间让我查清楚。”
皇帝点头,“朕也知道朕情况复杂,不然不会叫朱院判如此劳心,你医术精湛,尽力为朕诊治便是了。”
时暮:“是陛下。”
他向旁边伸手,侍候在旁的霍公公立刻把佛珠递到他手中。
刚刚还没看到,此刻他拿佛珠的时候,时暮才注意到他手掌心中有几块棕色皮疹。
“陛下,请把手给我看看。”
皇帝狐疑间,还是放下佛珠,把手递向时暮,时暮检查,见他掌心有两块棕色圆形皮疹,脱屑性。
这是什么?
时暮是妇产科的医生,对这种症状最是敏感不过。
继续请皇帝,“麻烦陛下脱下衣服和鞋袜,再让臣看看你其他地方的皮疹。”
皇帝没想到他能猜到自己身上皮疹的情况,不禁和霍公公惊异地对视了一眼。
自己胸前、掌心和脚心的皮疹已经出现一月余,因为不疼不痒,加诸其他病痛折磨,他也不曾放在心上。
皇帝脱下外袍和鞋袜,时暮果然看到皇帝前胸散在红色皮疹,脚底也有两枚。
这大概率就是了。
给他抽血后进行血清学试验,看到梅毒螺旋体抗体呈阳性时,时暮真心头痛。
这明德帝身上,到底有多少病啊?
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明德帝感染了梅毒。
这是一种由梅毒螺旋体引起的一种系统性的性传播疾病,这个病的危害极大,病变会累及身体的所有器官。
到了晚期,会侵犯心血管系统、神经系统,以及其他的脏器系统,甚至致人死亡。
可,时暮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皇帝怎么会染上梅毒呢?
除了通过母婴传播的先天性梅毒,后天性梅毒的传染途径只可能是和梅毒患者发生了包括口在内的性行为。
明德帝是皇帝,身边美人妃子无数,难道是某个妃子传给他?
那妃子又是从哪里传染来的?
嘶——
这样一想,时暮直接脑补了一出皇室后宫秘闻。
注意到他神情,明德帝询问:“时太医,朕手足这些皮溃可是有何不妥?”
时暮知道,若是直接说,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只能暂时回答,“臣还没有完全得出结论,但还请陛下近期不要临幸嫔妃。”
不然,整个后宫怕不是都要给梅毒螺旋体送人头了。
皇帝的病,首先已经明确的就是梅毒感染,但他严重的肝肾功能损伤又是从哪里来的?
发挥想象力猜测了一番,还叫时暮有些背脊发凉。
皇帝虽然开口让自己担任院判。单沂朝的圣旨颁布要先由中书舍人草拟,再呈给皇帝御画,之后中书门下依次审核。
流程严谨复杂,虽然还未正式任命,但时暮这几日就在皇帝下朝的时候,到飞雪殿为他诊治。
梅毒分为三期,一二期是早期,三期则为晚期。
一二期通过规范治疗是有望痊愈的,如果进入三期,则会因为对全身各脏器的损害,无法完全治愈。
一期以硬下疳为主要症状,随后在7-9周进一步发展成二期梅毒。
二期梅毒会出现散布在全身的皮疹。
因为皮疹有多种形态,不容易鉴别,手足处的皮疹和身体外生殖器的扁平湿疣算是梅毒比较特异性的症状。
从皇帝的情况来看,他已经感染了一两个月的时间,进入二期。
梅毒治疗主要以青霉素类抗生素为主,根据临床分期来进行治疗。
前几天,听说征讨西南的大军今天返回沂都,下午,时暮给明德帝看完诊,便离开飞雪殿,一路小跑着往外宫去。
刚到连接内宫和外宫的景仪门,迎面就遇到一身紫色官服的时献。
男人五官端正,只是神情已然变得阴郁,直直走向景仪门的脚步也没有丝毫减慢和偏移。
两个人在狭窄的景仪门前,面对彼此停了下来。
时暮虽然面容上还保持着淡漠,实则心中已是满腔怒意。
这几天,他想通了一件事,那日从正德堂回家时遇到的江洋大盗是谁安排来的。
恐怕就是自己这位“好爹爹”。
这世界上,最见不得自己好的,只有这位大人。
故意堵着景仪门不让时献过去,语调懒散地开口问:“就这么想我死?”
花钱请了个流窜在外的江洋大盗想把这小畜生宰了,谁知道对方一去便没有了音信,时献本就气恼,此刻见到人更觉恨极,压低嗓音冷声道:“你这鼠子,不敬父亲,还有什么必要活在这世上。”
时暮嗤笑,“你是我父亲么?不好意思你不是,父亲不会想着杀儿子。”
有些人穷凶极恶,不会因为他成了父亲就变好。
殊不见,现代也有那骇人听闻的,在新女朋友的怂恿下,将一对儿女推下楼去的恶毒父亲。
对时献,原身一直唯唯诺诺,得到的却只有嫌弃责罚,和逐出家门。
自己来到之后,没想过再和时家人有牵连,时献却咄咄逼人,誓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如何还好意思提一句,“父亲”。
时献眼神阴沉,“你无凭无据,如此血口喷人?”
“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拿得出证据么?拿得出大可以去大理寺告发我。”
时暮扯了扯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小畜生,别以为如今在宫里替娘娘看诊就可以耀武扬威,本官是官,你是民,你见到本官该跪下行礼才是。”
“行礼?别做梦了。”
时献道:“《沂律》规定,不敬官员,杖二十,本官看时医士是想被杖刑了?”
《沂律》里还真有这样一条,时暮顿了顿。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哥儿稍一结舌,顿时叫时献顿时趾高气昂起来,“说到底,你就是个小小的医士,在这皇城之中,还不给本官跪下!”
俨然抓住了时暮的小辫子,时献又道:“你不跪,我立时带你到宗正司!”
在沂朝,官员归吏部管理,平民归司录司管理,宗正司则是管理皇室和世家宗族的机构。
时暮嗤笑出声,“我不是被你时献赶出门了么?怎么,现在又受宗正司管辖了?”
“也是,你这贱民只配去司录司。”
时暮正想开骂,正前方,自时献身后传来一道颇为“阴柔”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这倒也不合适。”
目光越过时献,见是一身紫色团花官服的霍公公,肘搁拂尘,手捧黄绸卷轴,神情高冷地吊着尖细嗓音开口:“老奴刚从门下省拿到圣旨,正想着去找时院判呢,既然如此,那便在此宣读了吧。”
时院判?
这个称呼叫时献的表情瞬间变了。
这是何意?总不能让时暮这小畜生成了太医署的院判吧?
霍公公说着便展开黄绸,正要宣读圣旨,锐利眼尾扫过来,见时暮还站着不动,提醒般压了压眉梢。
时暮依礼跪下,听他开念,“医士时暮医术精湛,甲级考试拔得头筹,又治愈淑妃沉疴之疾,堪称同侪楷模。今封为御医,与朱令同领太医署院判之职,望尔继续勤勉,光正医道。”
霍公公乃是内宫中正一品的总管内侍,伺候过两朝皇帝,深得陛下信任,连政事堂的诸位朝中栋梁都要礼让三分,若不是陛下的重要旨意,也不会由他来宣读。
时献站在原地,听着霍公公读念圣旨,不自觉额角冒汗,握紧了拳头。
为何如此!这小畜生竟替淑妃治好了重疾,还被封为了太医署院判?
那可是无数人想爬上去的位置,凭什么被这个德性低劣的庶子拿到!
时献突然发现,一切都源于自己让他去报考甲级医士,倒叫他自此一飞冲天。
若是他越爬越高,到了太常寺,乃至到了礼部,到时要如何收场!
自己对他,还是太过仁慈了些!
时献身体不自觉地绷紧,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哥儿。
只觉得先前对江小兰说的话一点没说错,自己就不该让这贱种出生。
78/97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