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听这话,众人面上神情顿时变化不一。
谢意依旧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谢远戎虽然竭力维持若无其事,但眉宇间已是不自觉松弛了几分。
谢远季难掩怒意,“什么!这马当真是匹病马?”
查看之前,时暮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此刻事实已明,无可辩驳。
那匹马原本无病,他得到神骏后,为讨好皇帝,决定将其送至内宫。
可看着神骏威武,送前忍不住自己亲骑,甚至还骑着去迎接曹国法师。自己虽未感染,却叫这马儿感染了布氏杆菌。
皇帝本来就免疫力极弱,接触到患病马匹,于是跨越了半个沂都,和大觉寺的僧人一起感染了布氏杆菌。
朱令下论断,“看来确实是这马儿把疫病传给了陛下。”
谢远季冷下面容,“所以,这是要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谢远戎看着他微笑,“皇兄刚才不是一口咬定是皇叔将疫病传给父皇?此刻被时院判找出真相,又觉不是自己过错?”
谢远季看着弟弟的眼里已然怒火隐现,“谢远戎,你尽管把这件事告诉父皇,我看你能得意几天!”
谢远戎摇头,“如今父皇病体未愈,皇弟我担忧不已,怎会得意呢。”
见两人又要针锋相对,霍公公出声圆场,“如今疫病源头已经寻到,有时朱二位院判在,想必陛下定能尽快康复。这次传疫,大皇子也是无心之失,想必陛下不会过分苛责的。诸位便先休息吧。”
霍公公虽然只是内侍总管,但他伺候过两朝皇帝,如今就是陛下身边最得信任的人,他说的话,自是有份量。
大家散去。
时暮重新回到飞雪殿,查看皇帝情况。用药之后,烧虽然褪下来,可那严重的肝肾损伤还是让他十分虚弱。
到了他这样的状况,最关心的事情已经不是这天下,而是自己的身体。
以至于看待事情的角度都难免地和自己的身体联系到了一起。
大皇子本是无心之失,但这场疫病叫明德帝身体又衰弱不少,明德帝下令大皇子三个月不许进飞雪殿请安。
三个月不许进飞雪殿请安,对大皇子来说,简直是天都塌了。
不来请安就不能见到父皇,就不能揣摩帝王心思,就只能看着二皇子谢远戎占尽先机。
对时暮来说,能够尽量救治明德帝是最好的。
只要明德帝身体还撑得住,两个皇子一个皇弟就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肝肾功上的损伤,时暮还需要继续查找缘由。
傍晚,为皇帝看完诊,刚出飞雪殿就看到谢意站在昏黄的霞光中,旁边一树杏花正在怒放。
他身量很高,身形清隽,背脊向来挺拔。即便只着素色长袍,负手而立,亦是卓然气质。
听到脚步,侧目看来。
春日杏花飘落,在他清晰轮廓间铺洒了霞光万道,眉宇荡开清逸浅笑,似拨云见山,又似氤氲雾气。
让时暮恍惚有种自己还在三甲医院上班,而眼前的人是来接自己下班的男友。
不知道这样平静却甜蜜的日子还有多久……
得赶紧把想了许久的事给做了!
回永凌殿的路上,时暮特意带着他转到裁造院,让裁造院的监官给他丈量了身形。
谢意由着他折腾自己,被监管用软尺量了一圈,不明所以地问:“你要给我做衣服?”
哥儿笑意盈盈,眉间隐有几分狡黠,“嗯嗯,我要给你准备庆祝生辰的礼物!”
他生于春日,马上就是二十五岁生辰。想来想去,他什么都不缺,时暮就只能送点别致的。
叫他永远忘不了。
谢意生辰当天,皇帝因为状况还算稳定,特意允许时暮出宫一晚。
时暮先去裁造院拿上次和监管说过的衣服。
监官把他想要的衣服放在一只雕花檀木箱子里,递给眼前这位即将成为凌王妃的太医署院判,“时太医,按您的要求做好了。”
监官这几天按照凌王身形做衣服的时候,已是满腹狐疑。
此刻看到王妃,更掩不住眼里别有深意的揣测。
见对方开箱检查后,神情满意地抬眸看来,“谢谢监官大人。”
监官立刻低头掩去眸中揣摩,“王妃客气。”
时暮抱着木箱兴冲冲离开裁造院,脑子里都是想象中的晏和小公主。
正沿宫中回廊快步往出内宫的景仪门走,突然听到熟悉的带着调笑的声音从旁传来,“皇婶。”
时暮循声看去,见大皇子悠闲地坐在旁边莲池的水榭中,对上目光,开口问:“凌王妃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里?”
时暮见大皇子笑意冰冷,知道他心中忌恨布病惩罚之事,站在原地回答:“当然是去找你叔。”
大皇子:……
大皇子懒散靠在栏杆上,“本王最近身体不适,既然刚巧遇到王妃,那就劳烦王妃帮我诊治一番。”
见时暮站在原地不动,他语气微沉,隐带警告,“怎么?王妃身为院判,连为本王看诊都要拒绝?”
若是不帮他看,叫他抓到话柄,到时又要盯着谢意。
时暮走到水榭中,把放着衣服的木箱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和谢远季稍隔身位坐下来,“请问大殿下何处不适?”
谢远季的视线在哥儿身上略一停留,才扶住额头苦道:“本王最近头痛头晕,腰酸腿软,夜不能寐。”
时暮知道他今天就是想给自己找麻烦,也没打算好好看诊,敷衍问道:“头痛头晕?可有咳嗽流涕?”
“有。”说着他真掩唇咳嗽了几声。
真有病?
时暮拿出口罩戴好,又用听诊器给他听诊。
谢远季见他俯身靠近自己,视线可及就是白皙后颈。哥儿后颈生来就是给人咬的,皮肤都格外细腻,透明宛如蝉翼。
谢远季默默打量片刻,不等时暮检查完又开口:“全沂都都知皇叔风流,身边尽是莺莺燕燕,叫侄儿实难想象,皇叔竟对王妃如此专一。”
他一顿,语调染了些许轻浮,“可见,王妃确是冰雪聪明,风情万种,叫人艳羡啊。”
时暮抬头,冲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一脸疑惑,“怎么,大殿下找不到像我这么好的人么?”
谢远季:……
谢远季笑了笑,“像王妃这样的人,确实万里挑一,难得一见。但王妃好像有点笨啊。”
“怎么了?”
“若是王妃聪明,就该明白一个道理,良禽择木而栖,自古以来,都是立嫡立长,若皇婶能帮侄儿重新见到父皇的话,以后好处少不了皇婶的。”
这人说到底就是想让自己成为他在皇帝跟前的内应。
只眨动着无辜的眼睛,回答,“我一个哥儿能怎么办,只能听夫君的。”
谢远季笑容暧昧,“皇婶何必如此固执,皇叔能给你的,本王也可以,不如……做我的人?”
时暮不理解,这人怎么想的,“圣旨都下了,我都要嫁给你叔了啊。”
谢远季笑得更浪,“你嫁了更好,我们私下见面,更刺激。”
时暮震惊地盯着谢远季好一会。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婶子?想给我男人戴绿帽子?
你挺会玩啊。
别说,时暮听着谢远季的肺部,还真有点问题,从衣襟里捏了根银针,“扎个针吧。”
谢远季还在游说,“怎样?你是院判,以后本王可以来宫中找你,皇叔永远不会知道,你回去照样当你的凌王妃,照样叫谢意对你死心塌地。”
时暮是正经医生,没空陪他玩绿帽子文学,捏着银针吩咐,“把手伸过来。”
谢远季伸过一只手,任凭他捏住自己指尖,同时不待他反应便用另一只手握住他手腕。
时暮见大侄子一脸淫荡地来握自己手腕,正想一巴掌扇死这死色胚,可视线已停留在他摊开的掌心上,一时怔住。
时暮看到谢远季掌心上也有几片密集的红铜色脱屑性皮疹。
这是梅毒疹?
他也有梅毒?
梅毒一二期都可有类似感冒的症状,有时会被误诊。
两父子都有梅毒?时暮的cpu烧起来了。
谢远季握住哥儿的皓白手腕,只觉手腕皮肤细腻如缎,落在掌心纤细脆弱,似用力可折。
而且,他没有反抗,只静静垂着眸,在想到他是谢意的人,叫谢远季难以自持地心尖发酥。
谢远季只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中暗喜,捏了捏掌心的手腕,倾身靠近,“王妃……”
刚嗅到空气里隐约飘来的甜蜜花香,哥儿转过脸,唇畔翘起一道冷厉笑意。随后,微压声线,凶狠开口:“私进后宫?谢远季,你死定了!”
谢远季神情松怔一瞬后,瞳孔骤然收缩。
内宫之中,后宫乃是重地。任何皇子、大臣没有皇帝以及内侍总管的允许,不可私进后宫。
谢远季何止私进后宫,他是私通后宫嫔妃!
先前发现皇帝有梅毒,时暮就猜测是后宫有嫔妃私通。
现在看到这大皇子也有梅毒,时暮就知道,如果不是两父子有什么超出常人理解的关系。那就只能说明,谢远季给他老爹戴了绿帽子!
毕竟,能轻松进入后宫的男人可没几个。
这谢远季,绿帽爱好者是吧。
时暮见他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第一时间,拿出巾帕沾着酒精给他碰过的皮肤消了消毒。
二期是梅毒传染性最强的时候,皮疹处如有渗出液,也有梅毒螺旋体。
时暮也怕啊!
看着面前的哥儿,谢远季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心头顿时弥漫起浓烈的惧意和恨意,盯着的眼神时暮似乎要把他烧出个洞来,“你怎么知道的!你要去告发我么?”
“扳倒了我,对你和谢意有什么好处!”他说话间情绪愈发激烈,“扳倒了我不过是把皇位拱手送给谢远戎,你以为谢远戎是什么好人!”
二皇子谢远戎虽然时常是一副温和带笑的模样,但踩着无数白骨踏上皇位的人,当然不是好人。
在这皇权的斗争中,哪有什么好人!
注意到谢远季眼里的戾气,时暮心中生出几分惧意,抱起装衣服的木箱往后退了几步,“实话告诉你,你现在来针对我已经没用,因为不需要我去告发你,陛下很快就会查出来!”
时暮之前把梅毒通过性传播的事情告诉明德帝后,明德帝就已经根据二期梅毒的大致发病时间,暗中安排了人在后宫查找那个妃子。
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绿帽子,更何况他还是帝王。
只要找到那个妃子,明德帝有的是方法叫她开口,谢远季被揪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先前,时暮怎么也想不到,梅毒螺旋体会在谢远季这里。至于到底是谁传染给谁,现在时暮合理怀疑,是谢远季从别人的绿帽子上染来的。
只要明德帝查出这件事,谢远季定然是再无翻身之地。
不过时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书里原本由二皇子亲手解决的竞争对手,会被自己发现的梅毒先一步送走。
原本按部就班推进的剧本,因为多了自己这个身负现代医学空间的人,即便没有直接参与剧情线,但把藏匿起来的病情和真相挖掘出来,也让许多事情,彻底变了模样。
比如,没有自己,大皇子不会因为布病遭到皇帝禁止请安的责罚。
皇帝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儿子戴了绿帽。
大皇子会带着梅毒和二皇子联手诛灭谢意。
谢意会残病交加和原身一起去流放。
可是,即便谢远季马上就要退出夺嫡舞台,也还有谢远戎。时暮也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自己到底还会不会和自己那个死鬼男人一起去流放!
看谢远季沉浸在无尽的恐慌中,迟迟无法回神,时暮抱着箱子,赶紧出宫去了。
第91章
出了宫门,就有凌王府的马车在等,时暮来到府前,看到朱门旁,府里的小厮正把红色的灯笼往高处挂。
见时暮过来,赶紧爬下梯子喊王妃。
时暮没心思多管,一口气跑到卧房,看到谢意正在桌前写字,心里才觉得松弛下来,放下盒子,一言不发地跑过去趴进他怀里。
谢意被他这反常的举动弄得有些茫然,用掌心摸了摸他后脑,“怎么了?”
时暮嗅着他身上那叫人安心的冷香,缓了缓,才完全消除大皇子带来的惊惶。
谢意把人抱到腿上,侧头查看他神情,“怎么了?”
面前的人微垂着眼,“我遇到大皇子了。”
“大皇子?”稍稍思索,谢意神情微凛,“谢远季他……”
时暮只告诉他,“大皇子以后应该是再无争储的可能。”
谢意不解:“为什么?”
“他和后宫妃子私通,很快会被陛下查出。”
“你如何得知?”
时暮细说:“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陛下身患一种传染性的性病,名叫梅毒么?这种病主要是通过性接触传播。”
谢意和他在一起久了,关于医术也学不少,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谢远季也有梅毒?”
时暮点头,“对,刚才他把我拦在宫中,我看到了他手上的梅毒疹,这种皮疹呈棕红色,太典型了。”
谢意只是注意到,“他把你拦在宫中!”
见谢意神情瞬间不好,时暮知道自己说出来会让他担忧,赶紧挤出笑容,“我没事啊,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么!”
至于谢远季想绿他的事,当然也不能说出来。
哥儿的眼眸干净纯澈,竭力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可想起刚刚他进门那一刻,眼里明明掩不住惊惶和惧意,此刻却反过来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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