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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等检查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医生收拾好器材和病例本走出关押室，在门口与调查局特工道别，便走向下一个房间。
亲自将君不犯送进这里的人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戴着防毒面具，满头黑发像刺猬般凌乱地竖起。
“感觉怎么样？”男人的目光穿过护目镜，凌厉地投落在君不犯身上。
“这个问题医生刚刚问完，换一个人我的回答也不会变——我没什么感觉。”君不犯冷淡道。
男人拉过椅子坐下，翘起嚣张的二郎腿：“没什么感觉，嗯，我想也是。我觉得你不是会被祭病传染的那类人，但你比他们危险。”
君不犯敏锐地抓住关键词，脸上却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这种病还挑人？”
“当然。”男人探究的眼神死死钉在他身上，如同锋利的解剖刀，沿着他的肌肉走向将他缓慢解剖，“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三百人死于这种病，患病者三百零一人，仅有的一个幸存者是第一个患病的保安，实际上他已经脑死亡，只是身体被无数高精尖医疗仪器吊着命，方便医生们研究。而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性格。”
“胆小懦弱？”君不犯漫不经心地猜测。
“不。他们都是反社会人格。”男人竖起食指晃了晃，“有两个表面胆小懦弱，暗地里是调查局通缉的连环杀人犯，一个把杀人当艺术，另一个用杀人来治疗自己容易无聊的毛病。”
君不犯：“……我谢谢你拿他们和我相提并论，可我只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你一查就知道。”
“查过了，所以我现在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男人顿了顿，“你给我的感觉很危险，但你底子干净，而且很配合，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君不犯挑眉：“说来听听。”
“你会看人吗？”男人突然身体前倾，凑到铁栅栏跟前望着他的眼睛，自问自答，“你会，而且很擅长。”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男人轻笑一下，倚回椅子上抖了抖脚尖：“你的同事太多，他们有的是正常人，有的在装正常人，还有的不是人。我想请你跟我去看看他们，帮我分辨分辨他们分别属于哪一类。”
顺便让你通过我的做法观察我的行事作风是吧？
君不犯冷笑：“先生看一眼就知道我比反社会人格罪犯危险，那你每个人都看一眼，挑出那些让你感到危险的人重点排查不就行了？”
“不行，我做不到。”男人“啧”道，“有些人危险性不如你，但极擅伪装，比真正的鬼怪还要可怕，偏偏装得像只小白兔，这种人我看不出来，只能隐约察觉一丝不对劲，但因为程度太过轻微，我难以辨别这到底算不算错觉。”
“你……就这么相信我？”君不犯心生荒谬，他没见过这种路数的人，简直敌我难分。
“我是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这和前言并不冲突。”男人道，“灵魂百变集团是汪洋宇宙里最大的企业，这么多人我们不可能全部留下，你们的老板不会允许，我们上头也不会。所以我需要挑出那些受传染概率最大的人重点调查。”
“如果非反社会人格的人也会被传染，还恰好出现在你放走的人里……”
“这你不用顾虑，一切后果我来承担。”男人语气微沉，充满令人信服的坚定，“除此之外，我可以以个人名义答应你一个要求。”
君不犯思忖片刻：“好，我答应你。但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做到你想的那件事，另外，我需要你给我提供祭病相关的所有前沿资料并保证后续及时更新。”
“可以。”男人一口应下，“你想先看资料还是先干活儿？”
君不犯伸出了手。
男人耸耸肩，像是早有准备地摸出两张照片递进铁栅栏，照片上拍了今早新鲜出炉的研究结论，总共两段话，一个核心——
祭病是一种意识导向疾病，通过腐坏灵魂进而影响。也就是说，并不是反社会人格的人被传染了这种病，而是患上这种病使他们变成了反社会人格——这是我们从0号病人身上得到的最重要的结论。
除此之外，我们从一位病人从病发到死亡的录像中发现，在他病发死亡的那一刻，身体的局部碎块（主要是手脚）仍然保持着活动能力，直至将其他部位摆放成我们见到的死状才会失去活性，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疾病的范畴，我建议提高评级，将炸血症列入“诡异病症”的名单。
君不犯皱起眉头。
灵魂腐坏……
汪洋宇宙可是虚拟世界，在这里被腐坏灵魂，变成反社会人格，回到怪谈世界之后可不会“自愈”。
一旦汪洋宇宙内因为祭病死亡的人变多，怪谈世界的反社会人格的人、鬼怪数量也会激增。
那里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年，给了系统捣鼓科技、发展壮大的机会，一旦因此乱起来，混乱程度必定远超从前，到时候它们遵循的可就不是什么强者为尊、适者生存的规则，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屠宰场，无差别屠杀式斗兽场。
届时，系统作为最大的一只野兽，肯定首当其冲，不是祂被“蚁多咬死象”，就是祂独自对抗整个怪谈世界，杀光所有人和鬼怪。
幸运的是汪洋宇宙的使用者只占了怪谈世界人口的很小一部分，系统还有补救的时间。
然而反社会人格的人一旦生出杀意，举起屠刀，造成的破坏性将大到难以想象，所以祂的时间并不充裕，尤其是在祂不想让汪洋宇宙停摆，每天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加入进来的前提下。
这种病如果是程序漏洞，也不怪系统那么看重，着急忙慌地扔下鬼怪直播间去专心处此事了。
君不犯打定主意，把照片还了回去。
“可以了，我们走吧。”他站起身，“我叫4002，你怎么称呼？”
“A599。”
第89章 中心城汪洋（15）
走廊尽头的铁门缓缓滑开，露出一条更深更长更狭窄的暗道，道路两边亮着昏黄的灯，灯后是一个个关押间，墙壁厚实，门窗紧闭，隔音效果极好。
“这里是……”
“我把我觉得危险但没有把握的几个人关在这里了，你先替我确认一下，剩下的人之后再说。”
A599将一只防毒面罩扔给君不犯：“戴上。”
君不犯戴好面罩：“关于你给我看的祭病最新研究成果，我有一个不解的地方。”
“说。”
“资料上说患上这种病的人才会变成反社会人格，而非反过来，既然如此，你用反社会人格去倒推可能被传染的人是不是不太现实？人格扭曲、灵魂腐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难道你想找的不是今天可能被传染的人，而是之前就已经染上祭病，但还在潜伏期的人？”
A599斜他一眼：“你有一点说错了，导致结论不成立。”
“什么？”君不犯想了想，皱眉道：“祭病的潜伏期很短，患病者的灵魂被腐化得很快？”
“对，所以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出那些已经开始产生暴力倾向、毁灭及自毁想法的人。心医生虽然能提供帮助，但是过程太复杂，耗时长，并且容易引起患病者的警惕，不适合当前情况。”
A599解释到这里，关上暗道大门，用指纹、虹膜和血液三重认证打开第一扇门，侧身冲君不犯扬了扬下巴。
君不犯与他对视一瞬，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关押间里光线黯淡，但有一团亮光打在房间中央，直直照着被铐在审讯椅上的瘦弱男人，将他苍白的面容和无神的双眼映照得分外清晰。
君不犯逆光走进来，站在浓雾般的阴影之间观察他，眼神中略略有几分漫不经心。
男人穿着灵魂百变集团的制服，工牌上刻着他的名字和所属部门——张炫，运营部主管。他看着四十岁出头，相貌平平，气质还算沉稳，乍一看没什么攻击性，属于稍微捯饬一下就能让人觉得亲和力很强的那类人。
但君不犯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伤，不是外力造成的伤口，而是用指甲抠得整整齐齐的三排血痕。
察觉到有陌生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张炫的第一反应是扯了扯袖口，遮住外露的掐伤。与此同时，他警惕地抬头看向君不犯的方向，在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猛地缩了下肩膀。
A599精准捕捉到他的动作，瞳孔微缩。
这种反应他再熟悉不过，是同类间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本能畏惧和退避。倘若男人有反社会人格，那君不犯就会是比他更疯狂的存在。
A599深深凝视着君不犯的背影，握住别在腰间的枪。
君不犯拉开张炫对面的椅子坐下，顿了顿，忽然学着A599的样子翘起二郎腿，抖抖脚尖，垂着眼皮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君不犯没说任何轻蔑的话，却在举手投足间将对面前人的不屑展露无遗。
那种刻进骨子里的蔑视令张炫用力瞪大眼睛，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丝疯狂的神色，尽管他迅速将其隐藏了起来，却还是被君不犯和A599看得一清二楚。
“我……”张炫哑着嗓子开口，尾音隐忍地发颤，“我没事……”
“有人说你很危险，我不这么觉得。”君不犯淡淡地打断，“一个内城区的普通职员，即使做到了主管位置身上也没有半点气势，想来就是个小喽啰，撞了大运给哪个大领导当狗换来的资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其他关系户挤掉。你这样的人，现实里外我见多了，发疯了都只敢朝自己动刀的家伙，有什么危险可言？”
他把话说得又慢又轻，配上质感冷沉的声线，就像锋利的刀刃在张炫心上缓慢地推拉厮磨，一点点片他的肉。
他故作冷静的神色从第三句开始就崩得干干净净，面无表情望着君不犯，眼底都是冰冷的杀意。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浮起，轻轻颤栗，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在压抑更加暴虐恐怖的情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炫的声音更哑了，“调查局的人都这么狂吗？无缘无故上来就侮辱别人的人格？”
“人格？先生，鬼是没有人格的。”君不犯嗤笑。
这冷淡的轻笑犹如落在油桶里的火星，霎时点燃张炫的怒火。
他暴跳而起，手铐扯着面前的金属台向上抬起几公分，锁链拍打着桌面，发出嘈杂尖锐的巨响，桌面映出他暴怒的脸，面颊充血涨红，眼下浮起了猩红的血丝。
“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
“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种鬼地方？！就凭你们是调查局的特工，是中城区的人上人吗？！”
“放我出去！！！”
张炫的暴跳如雷越发衬得君不犯冷静镇定，也显得他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无能狂怒得可笑。
君不犯没有会他，漠然起身对A599道：“让人检查一下吧，就算没被传染，他应该也有狂犬病。”
“啊啊啊啊啊！——”
回应他的是A599无语的目光与张炫的狂叫。
有了第一次成功经验，君不犯接下来便如法炮制，在套公式的同时灵活调整演法和话术，顺利钓出十九个情绪有异的人。
他在前面测，医生跟着他后边检查，十九人中有十七个确诊祭病，被隔离了起来，另外两个只是单纯的压力大加脾气暴躁，被挪回了那些A599不觉得有问题的人群。
现在，就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最后一间关押室里关着君不犯的上司——灵魂百变集团的技术部部长梁晓。
君不犯进去时，他正低着头大门方向衣领，用手细细摸索自己的脸。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半边脸干净白皙，半张脸血肉模糊——他居然硬生生用指甲抠下了自己的右半张脸皮。
空气中漂浮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摘下自己的右眼球托在掌心，冲君不犯扬起诡异的笑脸：“你来了？我一直在看着你。”
君不犯静静注视他半晌，也没会他，径直转身道：“这个坏掉了，拖下去当医疗垃圾销毁吧。”
A599：“……”
他开始怀疑让这人帮自己确认危险人物是否是件正确的事。
“轰！——”
A599的思绪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他猛地抬头，就见梁晓忽然疯也似的弹起身，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硬是将焊在地板上的金属桌椅拔了出来，拖着它们飞奔向君不犯。
“我一直看着你！我一直在看着你！！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看我？！！”
带着重重回音的凄厉尖啸冲破隔音层，震得A599的脑子嗡嗡作响，君不犯更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扑个正着，像/炮/弹一样被推着嵌进门边的墙壁。
A599长眉倒竖，脑海中冒出一系列善后计划：先掏出武器了结这个明显没得救了的病人，再抠出君不犯的身体碎块拼好厚葬。
可他还没来得及实施，第二声轰鸣接踵而至，梁晓和挂在他身上的桌椅被一股巨力踹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在对面的墙上贴了一个不规则图形。
君不犯从墙壁凹陷处跳下，抖抖衣服上的钢铁碎屑，走到梁晓跟前。
他浑身上下筋骨寸断，只剩一只眼睛还能微微转动，但也只是吃力地看了君不犯一眼，就失去光彩。
“……你一脚把他踢死了？”A599捂着仍在耳鸣的耳朵。
“给你们留了口气。”君不犯把左手揣进口袋，“抱歉，我力气比较大，本能反击的情况下没法留手，不是故意弄伤你们的病人。”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A599把梁晓和随他一块儿镶进墙里的桌椅抠出来，拍平两面墙上的凹陷，再用对讲机给其他同事与医生传讯。
君不犯问：“危险分子看完了，我们现在去看相对正常的那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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