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霖见识过巨蚺的实力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少年形态的撒琉喀一击致命又是另一回事。
而后令他诧异的是,明明巨蜥已经没有了呼吸,撒琉喀依然没有罢手。
他用蛇尾箍住对方的身体的同时,幽冷漆黑的鳞片瞬间收紧,伴随噼里啪啦”的骨裂声传出,蜥蜴在他的绞杀下成为一包被表皮兜住的软肉。
整个过程简单而粗暴,仿佛对于少年而言简单的杀戮还不够。
他不仅漠视生命,更乐于将生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司霖眼皮重重跳了一下,觉得自己浑身僵得像掉进冰窟。
遍体生寒。
撒琉喀看向他的时候瞳孔里弑杀的暴虐还在,或者说眼睛的主人根本不屑于掩饰。
司霖的心脏猝停一瞬,如造遭蜇刺,一个无比危险的信号在他脑海中炸响。
司霖本能地别过眼,想逃。
却来不及了。
撒琉喀的尾巴擦过他的鱼鳍,将早就没气的巨蜥重重摔到他面前。
一连粗暴到近乎无礼的动作落在司霖眼里成了赤裸裸的警告还有......蔑视。
少年眼皮一掀,似笑非笑:“警惕性还是不够啊,表哥。”
许是被戏谑的眼神烫到,又或者是杀戮之后的一声表哥过于惊悚,以致于人鱼的呼吸节奏都被打乱了,一颗心七上八跳地乱蹦。
虽然撒琉喀很快收敛起暴虐的一面恢复冷淡态度,司霖却不敢顺着对方的话继续。他随口一诌的表哥身份尚未坐稳,现在只会多说多错。
腹中一响,司霖计上心来。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地上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巨蜥,转移话题:“撒琉喀,这是我们今天的食物吗?”
撒琉喀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极其微妙。
毫无疑问,司霖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他左思右想也不太明白自己惹对方不快的原因,虽然这只蜥蜴卖相惨是惨烈了点,但丛林当中自然淘汰的法则众所周知,难道,惹得撒琉喀不高兴是因为一句......“我们”?
看不出来,这个丛林之主还挺小气。
他心里默不作声地吐槽,转眼脱口而出:“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撒琉喀你杀死的猎物当然还是留给你自己享用。”
话音刚落,黑发少年忽地抬头,眉眼间覆上一层寒霜。
“你再说一遍?”
司霖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这么大一只蜥蜴难道你吃独食还不够?
他脑袋发懵,肚子又饿,情急之下火气蹭地一下子窜起来了,咬着牙反问:“咱俩一起吃不行,你一个人也不行?就这么一只蜥蜴,你来说说怎么办。”
话说出口司霖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额头上瞬间渗满汗珠。
他浑身的鳞片一下子都收紧了,下意识去观察撒琉喀的反应。
人身蛇尾的少年再次逼近司霖,这次他那双暗流涌动的眼睛眯起,视线仿若探照灯般一遍遍从人鱼脸上划过。
司霖被他看得浑身一颤。
鬼使神差地,内心惊讶的情绪将恐惧压下一头。
他整个人被来者的身影整个笼住,哪怕再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挺尾直立的撒琉喀竟然比自己高出一头有余,这还只是这条巨蚺的少年形态。
要是成年了......想都不敢想。
撒琉喀因为司霖的走神微微皱眉。
撇开对偷袭无感不说,这个废物竟然连紧张的时候都能走神。
结果就是,他俯身迫近,用手掰过司霖的下巴。
二人的距离近得视线几乎失焦,司霖彻底清醒了。
他绞尽脑汁正准备开口辩解,下一瞬间,撒琉喀手下的力道更重。
司霖吃痛,彻底哑声。
他维持着下颌被少年制住的动作,连挣扎都省了。
果然是废物。
少年居高临下,看着司霖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直到司霖脸颊上再度出现绯红一片,撒琉喀才慢腾腾地放手。终于在对方惊魂未定的眼神里冷笑出声:“你猜这东西为什么叫吉拉毒蜥?”
司霖这才反应过来,手指一偏:“因为......有毒?”
撒琉喀这才正眼看他,冷淡反问:“所以,你是觉得它的毒素不足以毒死我们两个人,所以选择单独迫害我一个?”
“不!撒琉喀,我不是这个意思!”司霖慌张到差点咬到舌头,“我只是不知道......”
“哦,原来不是故意下毒。”
司霖:“......”
“撒琉喀,我怎么可能要害你!”
“真的!不然最开始的时候也不会提议我们一起吃。”
“好吧,我承认我刚刚从海洋洄游到雨林不久,根本不熟悉陆地上的生物.....”
然而这些辩解对于撒琉喀而言,似乎毫无作用。
对方始终用那双幽幽的眼睛不含任何表情帝凝视着他,让司霖后脊发凉。
他急忙别过视线,却意外与惨死的蜥蜴对上。
冷血动物的竖瞳与少年的一样没有感情,死亡的冰冷令司霖不由得浑身一颤。
难道,现编的借口得不到撒琉喀的认可,让他发现了自己身份的纰漏......
自己也会被绞杀致死吗?
司霖捏紧了拳头,情急之下竟然意外发现自己指甲的下有更锋利的尖甲隐约显现。
突如起来的“武装”给了司霖勇气,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况且他这么大一条人鱼。
但司霖很快又将那些利甲收了回去。
上一秒还在审视自己的的撒琉喀突然撤回视线,一眼也不看他。偏长的黑发遮住他凌厉的眉眼,少年把脸转向别处,神色看不出喜怒。
在司霖额头快被冷汗浸湿前,才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哦。”
司霖原本还有些恍惚,目光突然对上撒琉喀隐在长发中的一小截下巴。
和对方七分清冷三分野性的外表截然相反,撒琉喀的下颌并不宽厚也不锐利,反而线条更偏柔和流畅。中和掉轮廓的凌厉冷峻,抿嘴不语时甚至显露出与本人气场不和的脆弱感。
至此,司霖才真正觉察眼前半人半蛇的怪物不过是个少年。
还是失忆的那种。
仔细一想,算上灭掉巨蜥和阻止自己中毒,撒琉喀已经救了自己两次。
司霖终于牵动嘴角,彻底放下心中的芥蒂。虽然也会因为这张撒谎才到手的长期饭票而心虚,但司霖自认是个懂的感恩的人,他现在只盼跟着少年版的丛林之主捡漏,以后有机会自然能够回报对方。
将思路捋顺之后,司霖目光游移到撒琉喀强壮有力的尾部,轻声旁敲侧击:“撒琉喀,快中午了,你肚子饿不饿?”
撒琉喀幽幽地反问:“这是又想给我吃毒蜥蜴?”
司霖:“......”
电光火石间,他呼吸一窒,觉得自己又和死神擦肩了一次。
他心有余悸地解释自己除了关心并无恶意,然而撒琉喀收敛杀意不假,却始终神情恹恹。
司霖突然有些慌了,他初来乍到不过一两天,尾巴才使利索一点。
得罪了撒琉喀这张蛇形饭票,即便勉强留得住小命也难逃被活生生饿死!
对方的嘴角每抿紧一分,他的心脏就下坠一瞬,其间还时不时想象自己饿死后被动物蚕食的惨状。当他正犹豫要不要打打“亲情牌”的时候,一直缄默的少年转身看了过来。
司霖竖起耳朵,偏偏就遭遇了晴天霹雳。
“我受伤之后又中毒,现在动不了了。”
司霖灵魂出窍似的愣了好几分钟,终于回魂:“是.....巨蜥的毒吗?”
撒琉喀瞥了他一眼,沉着张脸表示默认。
显然这次中毒也是在意料之外。
少年再次背过身,脸上的神情又冷又狠。
其实话一出口,撒琉喀就开始后悔了。
不轻信暴露自己的弱点是刻在每一个生物骨血里的丛林法则,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把实话告诉这个连蜥蜴靠近都察觉不了、遇到危险只会等死的废物。
还是说,自己真的认可了和对方的血缘牵绊?
答案明显是否定的。
将受伤和中毒的事告知人鱼无异于活生生将最脆弱的脖颈亲自送到敌人的嘴边,这样的决定和向丛林里所有虫蚁猛兽示弱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之前的动作,撒琉喀背后伤口处开始有鲜血源源不断地外渗。
明明很痛,他却越发冷静下来,脑海中闪过一万种方法将这条无知、无能又无畏的人鱼置于死地。
几乎同时间,人鱼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掺杂着不自知的孤勇。
“不用担心,我应该也能捕猎养你。”
少年哂道:“就你?”
“就我!”司霖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心里无比犹豫,冷不防被撒琉喀戳穿,心里瞬间憋了口气。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表面自告奋勇背地鱼尾战战,两眼有神眼角却不自觉带点泪光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可笑还可怜。
司霖来不及细想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履行承诺,心慌了许久终于发现撒琉喀无声无息地看了过来。
丝丝缕缕的寒意在空气中蔓延。
司霖倒吸一口气,只觉冷淡的、带着微不可察杀意随眼神席卷过全身。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对方洞悉了一切谎言,喘息间就要直取自己的小命。
然而,在缓慢凝结、仿佛降至冰点的空气中,战战兢兢的司霖听见了一道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
“嗯。”
“靠你养我了。”少年戏谑的眼神望过来,“表哥。”
第4章
司霖一愣,有些不确定地用眼神求证。
洞穴的坍塌让阳光得以照射进来,那些极为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飞舞,而撒琉喀迎着阳光注视他的时候整张脸都镀上一层金光,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司霖自动过滤掉少年语气里那些不容忽视的锐利,仿佛之前命悬一线的紧张感都是错觉。
精神一放松,他就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让撒琉喀失望。
可一转眼司霖又被难住了。
他下半身的鱼尾并不能像蛇尾一样自如地在陆地上前行,如果要捕猎的话只能回到水中,而现在他几乎以一种搁浅的状态瘫坐在碎石堆里,距离河水还有一段距离。
余光带到撒琉喀,少年身形维持不动,掩在碎发下的目光幽幽闪动,简直像料定他出师不利一样。
不知为何,司霖的心脏倏地提起。
他在看清撒琉喀眼中竖瞳闪现的一瞬,再次被一种不安感笼罩。
比起期待,那两道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像是在等着他捕猎不成、空手而归。
残酷嗜血的半蛇少年即便是受伤中毒仍叫人不敢轻视,至于对方会如何对待言而无信者,只凭巨蜥死不瞑目的尸体他已经催生出无数种恐怖的想象。
司霖的求生欲瞬间被激起,连滚带爬地把自己摔进的河水里。
洞外的水域连同地下河,水温较平常更冷,司霖在附近水域足足巡视了几圈除了一些塞牙缝都不够的小鱼,几乎是一无所获。
就算发现大鱼的踪迹,也许是他砰砰甩尾的动静过大,每次来不及靠近大鱼早就不知所踪。
司霖接连傻眼几次,想着撒琉喀那句“靠你养我了”,脸上先是一烫,转而又变青。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作为一条人鱼,理所当然应该处于水生物食物链的顶端,明明已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却连条小泥鳅都没有捞着。
更何况,来自岸边少年的注视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他这些笨拙至极的无用功,于撒琉喀眼里或许是雨林里难得一见的笑料,于他自己,却是极有可能断送掉小命的前兆。想到这里,司霖不禁对自己不知死活的捕猎提议懊恼不已。
但这种失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远处波光练练的水面上,他清晰地看到一个不算太熟悉却足以令他惊喜的身影。
那是只鹈鹕。
一种惯会用它那副硕大的喙部作捕鱼工具的鸟类。
而眼前的这一只,正好将一条肥硕的鲶鱼装进自己的喉囊内。
司霖的视线死死盯着鹈鹕的喉囊,他以前也看过一些渔民利用鸬鹚捕鱼的纪录片,几乎认定自己和撒琉喀的午餐终于有了着落。
抓不成鱼,难道还不会抢吗?
就在他屏气凝神,蹑手蹑尾准备靠近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也已经被这只体型硕大、素来有“鸟中恶霸”之称的鹈鹕视作下一个攻击目标。
在司霖的设想中,他只需要趁其不备上前箍住鹈鹕的脖子,对方就会因为受惊不得不把喉囊里的鲶鱼吐出来。然而,等他鱼尾发力,快速疾冲到鸬鹚面前准备出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候,反倒是自己先眼前一黑。
司霖眼皮重重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整颗头都被鸬鹚含在嘴中。
一瞬间,混合着鱼腥味和刺鼻消化液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熏得他睁不开眼睛。
脖颈处的疼痛在所难免,但令司霖更心惊肉跳的是鸬鹚的喉囊中呈密封状态,他现在就像将整张脸埋进放满腥臭废水的盥洗池里,多呆一秒都会窒息身亡。
撒琉喀同样注意到了这边。
水中再是险象迭生,此刻的他不过只掀了掀眼皮,眼神里的疏离和冷漠要是被司霖看到只怕会让他全身的血液再低上几度。
对撒琉喀而言,弱肉强食本就是丛林的生存法则。
更何况从头到尾,他根本就不在乎司霖——一个储备粮的生死。
换句话说,他除掉那只巨型毒蜥是因为杀掉人鱼之后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先下手为强是他身负重伤的唯一选择。
他甚至调整了一下盘尾巴的姿势,换成最佳观赏角度。
丛林里从不缺少强者之间的巅峰对决,但这样实力悬殊、闹剧一样的生死纠缠算是他失忆之后继和一条人鱼称兄道弟之外的另一个乐子。
有趣至极。
水面上,人鱼几度尝试用双手掰开鹈鹕的鸟喙却如同蜉蝣撼树。因为缺氧,他的尾巴在水底疯狂甩动,拍打起的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惊起河对岸树林中的一大片鸟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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