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摊开双手,发出最后的邀请:“不如,收回你压制天火的神力,我是说,让我们一起毁掉这片森林,毁掉这个遍地都是可悲蝼蚁的世界”
“人类,你疯了。”撒琉喀的声音如同砸向地面的惊雷。
同一时刻,大祭司睁大了双眼,视线中巨蚺的身形瞬间放大,蛇形的轮廓变得清晰锐利,仿佛下一刻就要像黑云一样倾压下来将他碾成一块肉饼。
“哈哈哈,倒也不用虚张声势,”大祭司差点被劲风掀翻在地,鲜血汩汩地从他嘴角渗出:“毕竟,现在只有我知道怎么救回你背上的那位。”
司霖:!!
他尚未消化完撒琉喀身世的秘密,又在此时感受到巨蚺身上短暂的战栗。他不是没有试图用微弱的气息向撒琉喀传达安抚的低语,但每呼吸一次他都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整个人只能强忍着蚀骨的疼痛才能稍微保持清醒。
可此时,撒琉喀无声的沉默却让他越发感到不安。
而大祭司显然没有预料到向来视生命为草芥的怪物也会有迟疑的一瞬,他再度扯开嘴角,问道:“也是,丛林之主,只怕从来没有尝试过失去的滋味吧。”
“失去,意味着永远无法再见到,”他的眼神再度染上阴霾,声音渐渐变得充满死气:“最可怜的情况是——像我、像我一样,连做梦都梦不到他!”
“撒琉喀,你能接受得了吗?”
“好不容易戳破窗户纸了,你敢想象没有他的生活吗?”
“你甘心接受.....他就这么死去吗?”
“——就为了那些,和你毫不相干的,又害你被扔在火海里受罪的东西?”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大祭司的声音仿若密密匝匝的咒语。
闻声,巨蚺周身鳞片的嗡鸣更甚,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感到身上人鱼的痛楚在一点点加剧。
司霖在痛苦中挣扎无能,绝望的锥心感让他从头僵到脚底。
他虽然深知对方不是人类可以不必被道德束缚,但自己却早已将撒琉喀当成了家人和爱人。无论什么物种,不管三观是否一致,一旦有了感情的牵绊,他们的命运便永远被绑在一起。司霖再度想起男人背上那些经久不愈的伤痕,似乎远超自己狭义理解中的烧伤。
更像是.......
更像是某种裹挟着怒意的鞭笞和惩戒。
巨蚺强大如斯,司霖只是单纯想象一下留下那些伤痕的始作俑者整个人便觉得呼吸困难,犹如被某股难以挣脱的力量勒地喘不过气。
偏偏大祭司的声音幽幽飘过来,仿佛混着惑人心神的迷药:
“丛林之主,收回你的力量,结束这场苦难吧。”
“就让这一切回归火海......”
“说不准万物最初就该是一片焦土的模样,不是么?”
说罢,人类祭司缓缓转头,看向巨蚺:“等一切结束,我就将能够中和你血液中毒素的咒药交给你。”
司霖无法睁开双眼,只能用手指紧紧抠住撒琉喀的鳞片,他的指尖像被蚂蚁啮咬一般抽搐着,掌心已经冰冷一片。
撒琉喀并没有即刻回答,但他的沉默仍旧让司霖感到沉重的不安。
因为犹豫往往暗示着答案的另一种倾向,司霖哪怕目不能视,却能感受到巨蚺轻柔回头后游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毫不自知地,一行眼泪从司霖的紧闭的眼眶中跌落出来。
巨蚺亲昵地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吻上了那滴泪,就连冰冷的吐息都变得温柔至极。
司霖的胸口瞬间被微凉湿润的触感击中,两双仿佛被重物压住的眼皮终于得以在泪光中窥得一丝光明,刹那间,泪光尽头通体漆黑的巨蚺都变得深情异常。
司霖的视线还在聚焦之际,他听到头顶落下一道低沉的声音。
“好。”撒琉喀冲着看好戏的祭司给出最后的回答。
“......”司霖愕然,绝望之际他听见人类吃痛的闷哼。
他原本以为大祭司又用上了什么伎俩迫使撒琉喀和他达成妥协,又再度听见对方不敢置信的嘶吼。
“不!”人类祭司一边拍打撕咬在身上的蛇类,一边逼红了双眼:“不可能!你现在还不敢杀我,撒琉喀,你难道要看整整地看着那条鱼去送死吗?!!”
“你刚才明明答应——”
忽地,祭司头顶被巨蚺的身影笼住,对方再不屑于低头,斜斜睨他一眼,肉眼可见的一脸蔑视。
“你还不配和我谈条件。”
撒琉喀竖瞳一敛,开始通过操纵小蛇读取人类的回忆,忽地,他双眸微顿,冷眼看被蛇群啃咬的人类做最后的挣扎:“不用你开口,我现在也能知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祭司反应了好一会,惊觉丛林之主的能力似乎超出他认知范围的极限了。
他在头脑一阵翻江倒海之后,突然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剧痛袭来,人类身子猛地一抖。
传进他耳朵里的是撒琉喀森冷的警告 :“——你现在可以永远闭嘴了。”
第58章
司霖在混沌中最后的记忆源自撒琉喀死神审判一般的声音, 只凭回忆,他仿佛又亲历了一遍丛林之主的愤怒,额头不自觉地有汗珠渗出。
他的眼睛还没来及睁开,眉头已经拧紧。
撒琉喀的怒火、大祭司的阴谋败露, 还有铺天盖地的蛇群......昏厥前的种种线索犹如那条贯穿森林的河流一样指向漆黑不详的结局。想到这里, 司霖覆在眼皮下的眼球转动不停, 整个人异常不安。
他并非无法理解撒琉喀直觉性的攻击和报复, 只是骨子里作为人类,仍旧无法直视自己同类的死亡。
睁开双眼的过程尤其漫长,待司霖视线逐渐恢复, 视野变得清晰时,头顶变回人形的撒琉喀正若有所思地掀开眼眸。
“醒了。”
司霖下意识地低下头, 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他的手指攥紧, 眸光扑朔。明明无数次见证过撒琉喀在山野林间的杀戮, 这次却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什么重物堵住,脑袋里全是嗡嗡的响儿,连呼吸都算不上自如。
可再一想, 那些杀戮的源头统统归咎于撒琉喀对自己的‘在意’, 想到对方那些从不言表的‘喜欢’经由兽类本能的侵略、杀戮转变成屠戮和守护以后,司霖的理智和情感终于全部倒向撒琉喀那一边。
情之所至,无关对错。
打断司霖思绪的是撒琉喀的声音, 说不清的小心翼翼:“还疼?”
这道声音之轻,仿佛从云端缓缓地飘飘过来, 在不算狭窄的空间中温和地回荡。司霖这才反映过来自己身处眼熟的木屋中。
下一瞬,两人目光相接,司霖从男人瞳孔中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察觉到撒琉喀感受到自己脸色好转之后明显松懈的眉宇,突然一股暖流咕噜咕噜从心脏空隙间涌出来。然后,司霖仿佛听见脑海中‘轰隆’一声,所有的担忧、疑虑和惶恐统统被驱散。
仅一个对视,司霖的心脏仿佛被投了颗曼妥思的可乐般,倏地喷发出直冒泡儿的甜蜜,回望对方的目光也跟着变得软腻粘连。
谁知他的眸光稍一松懈,一碗热水就被递到面前。
撒琉喀的下.半.身仍是蛇尾,面无表情地做起这样‘人性化’的动作有种莫名的违和感,事实上,司霖含着一口温度明显过高的水,‘感动’得有点想哭。
而男人比司霖想象中更能够洞察他身上的细节,对方的眼神先是一顿,逐渐变化成熟悉而凝重的压迫感。
“吐出来。”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司霖:“......”
稍微怔愣的片刻,过烫的水顺着喉头条件反射的动作,反而被咽了进去。
可是,咽都咽了.....
司霖抬起眼皮回望过去,未想对方也在靠近,不知是否是中错觉,他又觉得自己头一次从男人表情无多的脸上看到点无奈。
撒琉喀静静地看他一晌,眼睫低垂:“舌头吐出来给我看。”
男人的声音尚没起波澜,司霖的脸色却掀起大片红色。
他这次学乖了,照做。
轻轻巧巧地探出一点点舌尖,司霖自己只是觉得有点发麻,认为并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但撒琉喀突然黯下来的眼神,却让他质疑起自己的结论:“不是吧,烫红了?”
一时间,对方并没有回答。
“撒琉喀?”
疑问声落下,撒琉喀的脸猛地凑到咫尺的距离,司霖小半截舌头还露在外面,因为突然凑到眼前的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而沉默之人此时仔细端倪的表情,随即加重的吐息又让司霖问询的声音不自然地顿住。撒琉喀盘旋在地上的蛇尾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地面,一时间,木屋之内光影交错、尘埃轻旋,二人交错的身影宛若正在深情一吻。
“人醒过来了没——”
“咳咳!”
阿莱推开半掩的木门,向来敏锐度极高的撒琉喀一时失察,背脊因为身后窜出来的声音出现不自然的僵硬。
上一秒钟才将手搭在他胸膛上的司霖俨然被吓了一跳,似是受惊的小鹿一般,刚刚才冒出头的一点旖旎劲瞬间没了影儿。
两双眼睛同时看过来,阿莱浑身筛糠,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挤不出一个字。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两人的关系,只是撒琉喀一口一个“表哥”司霖又随时一脸纵容的样子让他不得不打消疑虑。再者,部落里的人传统又保守,他并非不知道还有这样特殊感情的存在,但听见过两三段刻骨铭心的传言是一回事,亲眼撞见又是另一回事......
思考间,撒琉喀低敛眼皮,阿莱触电一样从地板上蹦起。
“还有最后一计药,我按照您的嘱咐准备的。”少年终于找回跟筋,只是本能的危机意识告诉他自己又闯祸了。看撒琉喀又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此地不宜久留。
留下药碗,阿莱随便扯了个借口迅速离去。
“砰——”的一声,漆黑的蛇尾将没来得及掩好的门关上,待司霖喝完汤药之后,再度凑近。只见他烁烁的目光锁定在被药汁浸湿的嘴唇上,显然是想亲。
床榻上的人类却再一次将他推开了。
看不见的角落里,泛着金属光泽的蛇尾碾碎了垫在桌角的瓦块。
司霖抹了把嘴,满脸不可置信:“我,我还以为......”
村民都死了。
闻言,撒琉喀眯了眯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以为我会杀掉所有人?”他又深深凝视爱人一眼,多了几分认真的意味:“也不是不行。”
司霖:“......”
“那......那些蛇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听见了村民们的惨叫。
“情急,先放出去吓吓人。”
撒琉喀一句话轻飘飘地揭过,司霖试图从他脸上读出别的情绪,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撒琉喀的语气是常见的漠然,说起生死还是那么不屑一顾,只是他当时就在现场,切身的体验告诉他——撒琉喀的杀意并非作假。
司霖的脑海中,无数种假设被建立又被推翻。他本来就不算特别聪明的脑袋最后得出结论——撒琉喀有在克制。换句话说,对方用一种近乎泯灭本能的意志在和刻在骨子里的弑杀本能抗衡。
这回轮到司霖诧异了。
他将视线移回到男人波澜无惊的脸上,深长地呼吸了几回。
接着,司霖又稳了稳心神,问:“那,大祭司呢?也活着吗?”
这次,撒琉喀的瞳孔中终于闪过一道暗光。
丛林之主骨子里镌刻的狠戾和阴沉总算显露出痕迹。
对方此时的眼神有些复杂,凝重中蒙着一层司霖读不懂的晦色,让死了一度怀疑自己问的是句废话。想必,狠下黑手的肇事者凶多吉少了。
然而撒琉喀身上的低气压却没有持续太久:“没死。”
司霖瞪大了眼睛。
撒琉喀:“但和死了差不多。”
男人语气如常,但毫无间隙的吐字,决绝不已的态度,却像是实施了比死亡残忍数倍的报复。他不经意从那个人类大祭司的记忆中窥见到一段属于两个人的往事,了解到所有疯狂举动的根源来自心思之人想要覆灭世界给逝者陪葬。
简直,愚蠢又可笑。
出生和毁灭每天都在丛林里发生,撒琉喀并不认为死亡是世间最痛苦的事。
但他知道,愚蠢的人类还有更惧怕的东西。
死亡之外,遗忘,才是彻底的失去。
他摘除掉了人类祭司仅剩的记忆,将人彻底变成没有灵魂的躯体。
沉默的瞬间,司霖稍微愣神,他感受到了撒琉喀此刻有过之而不及的愠怒和沉戾,又莫名觉得有种莫名沉重的情感从身体深处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
司霖此时不知道撒琉喀在想些什么,却觉得这人只是孤零零地坐立,眉宇间的森冷和漠然犹如与世间万物隔绝的违和感。
“撒琉喀,都过去了。”
“我还好好地在这里。”
被他握住手掌的男人明显回神,仿若从噩梦一般啊的设想中抽离出来。
紧接着,司霖的手臂伸过来,穿过对方的胸膛和腰背,两人相拥上身紧贴的瞬间,撒琉喀才在人类真切的心跳声中突然用力,紧紧回搂怀中的人。
主动权交换之后,这个拥抱完全称不上享受,甚至压迫感十足,司霖却没有松手,抬眸和撒琉喀四目相对的刹那,他上一秒差点沉沦在无法抵挡的深邃凝视中,下一秒脑袋炸开了锅。
—— 与身体温差极大的蛇尾熟练地攀上他的脚踝,没有鱼鳞阻隔,冰凉湿冷的触感一下子从皮肤传到天灵盖,又经由敏感脆弱的神经蔓延至全身。
司霖条件反射地紧箍住撒琉喀的后背,整个人颤了颤。
更令他崩溃的是,醒来之后虽然痛感消失,但短暂的身体接触后却有一股难以言表的高.热.由内至外地涌现出来。他紧咬牙关,连吐气也不敢.......这种让人面红耳赤的躁动像是稍不注意就要从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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