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熟悉或不熟悉的时间里,盛潮歌举止从容礼仪优雅……像一块成色上好的玉石,名贵而沉静。
他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不能是这样的……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能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否则有一天激情褪去,反噬会将两个人一起拖入深渊。
池晏翎脑子里一会儿是盛潮歌低眉浅笑的样子,一会儿是他红着眼睛求他不要分开的样子,混乱中只是艰难地吐出来一句话:“盛潮歌,你不能这样……”
难以言明的复杂心绪最终只变成了这样一句拒绝。
盛潮歌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池晏翎后退一步摔进沙发的抱枕堆里,轻盈柔软的感觉蔓延上来,他像是回到了一个安全的环境,不能抑制地眼眶发热。
但脸颊和眼睛都是干燥的。
他还以为自己会哭,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自己心肠的冷硬程度。
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池晏翎耳畔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盛潮歌安静地像是呼吸都不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潮歌才轻声问道:“那你要我送你回去吗?”
虽然早有预料盛潮歌不会纠缠,但真的听到这个问题,池晏翎心头还是一阵空泛。
整个人都有点提不起力气。
但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他想。
他们这次在一起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分开这样稀里糊涂的也好,就当是朋友借住了一段时间。
于是他坐起身子,收敛好情绪,勉强露出来一个轻巧的笑:“好啊,那就麻烦盛总了。”
盛潮歌眼尾的红痕消了一些,看着平静了不少:“那吃了饭再走?”
在池晏翎说话前他又补充了一句:“就当是……践行。”
池晏翎到嘴边的拒绝咽了下去,沉默地点点头。
盛潮歌也没再说话,沉默地进屋简单弄了一碗面条,等池晏翎吃完,就准备送他离开。
等真到了这个时候,池晏翎才发现,他竟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
他在盛潮歌这里住了两三个月,所有东西都是他习惯的——而这些都是盛潮歌重新准备的,他就只带了几件贴身的衣物——所以走的时候,他甚至只需要拿上手机。
他又一次感受他这人对他上心,然后又一次在那种恐慌中懦弱地离开。
他内心对自己充满失望,却又像溺水的人一样难以自救,最终所有思绪都掩盖在冷淡的面容下,沉默地踏上了分别的路程。
盛潮歌开得很慢,池晏翎靠在副驾上,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任由思绪乱飘。
看着看着,他眼皮开始重了起来。
“还有些距离,睡吧,到了我叫你。”盛潮歌轻而温柔的声音响起来,池晏翎迷迷糊糊中,闭眼睡着了。
夜晚,盛女士即将入睡时,家里来一个不请自来的访客。
她在自己书房见到了盛潮歌,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平静的脸色,开口说道:“看来池晏翎已经跟你分手了,这次还算有点出息,没有哭哭啼啼。”
盛潮歌在听到分手两个字时,手指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
盛女士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理所当然地安排道:“既然你做不到对我的承诺,那也没有什么必要待在国内了,你收拾一下,明天去M国,以后在那边看着国外的子公司,不用回来了。”
“妈妈,一年前我和小羽分手,您要求我去国外冷静,我同意是因为不能拒绝。”盛潮歌终于出声,黑漆漆的瞳孔直直看着她,“时至今日,您凭什么认为,我还会这么听话呢”
盛女士脸色变了。
她看着面前这个血缘上的孩子,从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她想到了另外一个让人害怕的结果。
“池晏翎呢,你把他怎么了?!”盛女士的语气愤怒至极,细听之下有些许的颤抖。
盛潮歌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夸张的笑容,刻意压低了声音:“他很安全,我又不会伤害他,您不用害怕。”
盛女士看到他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恶魔,动作极大的退后一步,直到盛潮歌收敛了嘴角的幅度,扭曲的五官恢复正常,那张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庞重新出现,她才勉强平静下来,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盛潮歌,我们家不需要第二个犯罪分子,你要敢做出什么事,我一定第一个把你送进监狱!”
“放狠话之前,您还是先看下这个吧。”盛潮歌面色如常,把一沓文件放在了书桌上。
盛女士拿起来一看,是一连串的文件。
包括盛潮歌与公司多数股东达成的一致行动人协议,董事会各实权董事给出的或明或暗的承诺,还有盛世旗下诸多业务公司实控人变更为盛潮歌的记录,盛世的舆论风波的结果终于具象化地体现在了这些文件中,牵扯其中的高管们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来避免被盛潮歌赶出盛世这艘大船。
而更重要的,则是最后一部分内容,大量的专利文件和未公布的核心技术秘密,以及这些东西的公开授权声明——这是盛世之所以成为业界龙头的保障。
盛女士“唰啦”一下把这些文件甩到了盛潮歌脸上,脸色苍白:“你想干什么!”
盛潮歌微微偏头,躲开了文件的袭击,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我想您比我明白这些文件的含义,只要这些技术公布,盛世不出一年就会丧失优势,高处不胜寒,这么多年有多少人等着分食盛世这个庞然大物……妈妈,您也不想外公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一炬吧?”
盛女士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盛潮歌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要您不要再插手我和池晏翎之间的事情,这些文件就是废纸。”
盛女士气笑了:“难道我不插手他就愿意跟你在一起?!他……”
“我不在乎,”盛潮歌打断他,“他愿不愿意,我不在乎,有的是办法把人留在我身边。更何况,我给过他离开的机会了,是他自己又凑了上来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您说对吗?”
“你!”盛女士一时间只恨自己没怎么学会骂脏话。
盛潮歌继续说道:“现在整个集团都知道您病重需要休养,如果您不希望这样的消息传到外公那里,那我建议您到M国去散散心,我帮您准备了完美的度假计划。”
不待盛女士说话,他突然扬声对着门外叫道:“进来!”
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走了进来,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高鼻深目,金发蓝眼。
盛女士险些忘了自己正在生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约瑟夫?!”
男人看看盛潮歌,又看看盛女士,有点尴尬又有点讨好地叫了一声:“hi,darling.”
盛女士猛然看向盛潮歌。
盛潮歌彬彬有礼地一鞠躬,看着像是个为母亲着想的好儿子:“按照您对外貌性格的喜好,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约瑟夫并训练好他,很高兴您满意这个礼物。”
盛女士不自觉捂了捂胸口,只觉得心脏病都要气出来了。
盛潮歌看了一眼约瑟夫,男人十分自觉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想扶着盛女士坐下休息,却被她一把甩开。
约瑟夫没有反抗,反而走进几步拿到了盛女士的手机,然后退到了一边。
联系外界的方式就这么消失,盛女士也不再挣扎,她撑住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出声:“我真是低估你了,当初就该让你在外面自生自灭……不,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据我所知,我会出生是因为您当时的身体无法引产,所以倒也不用因为我的出生苛责您自己。”盛潮歌说得异常善解人意,盛女士又是被气得咬牙。
但盛潮歌也不在乎,他淡淡道:“只要您安心休养,少管闲事,我会继续当您最完美的职业经理人,保证盛世未来利润的持续增长,然后把整个集团完好无缺地交到您最后属意的继承人手中。届时盛家不会有我这个污点,外公的心血也能保存,双赢不是吗?”
书房内一时安静。
过了一会儿,盛女士整理好了情绪,恢复了常态,她定定看着盛潮歌,突然笑了起来:“盛潮歌,如果池晏翎像当初的我一样,一定不妥协呢?你要像你爸爸对我一样,杀了他吗?”
第33章
你要杀了他吗?
你会杀了他吗?
“你爸爸当初已经对我动手了, 只是那个畜生还有点良心叫了救护车,我活下来了,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他入狱的时候我去看了他, 当然, 带了新的丈夫。我什么话都没跟他说,他就疯了。”
“他当然会疯, 我就知道, 你们这种偏执狂、疯子、神经病,怎么会忍受一个视为所有物的人拥有新的生活,所以他一定会疯。”
“在之后,监狱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我会定期给他发我的近照, 参加各种宴会,和各种男人女人, 每次收到,他都会歇斯底里地自残, 自杀,然后又被救回来……就这么过了一年多, 他终于找到了机会自杀。”
“盛潮歌, 这局是你赢了,但等池晏翎脱离你的那天, 我会把这个方法分享给他的。”
“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啊, 我亲爱的儿子。”
女人平静而优雅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而盛潮歌在回音中看到了池晏翎,他身边陪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只是如同路过一个陌生人一样,从他眼前缓缓走过。
他什么都没说。
……
盛潮歌在心口撕裂般的疼痛中醒过来, 清晨的阳光扫过他的眉眼。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
他一夜未眠,处理好了盛女士和盛世的事情,急匆匆往公寓赶去,路上竟然就睡着了。
前排的司机见他脸色不好,出声询问道:“盛总,您还好吗?”
盛潮歌揉了揉眉头:“没事,做了个梦。”
只是噩梦而已。
他和池晏翎之间,肯定不会走上父母的老路不是吗?
他或许有些偏执,但和那个纯粹的疯子,并不是一路人……
但如果有一天噩梦成真了呢?
心底有个声音再问。
盛潮歌眉眼漠然地看着窗外。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他会好好活着的。
池晏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似乎从自己的少年时代重新成长了一遍。
他前呼后拥地在高中校园里散步,循着莫名的感应朝着角落看去——班级里的贫困生们聚集在一起休息。
其中一人显得极为突兀。
他比其他同学高出一个头,但瘦得不太健康,带着笨拙的黑框眼镜,留着厚厚的齐刘海,和土里土气的打扮不相匹配的是身上那股无所谓的气质。
虽然在人群中,看着仍然像是一个人孤立了全世界。
“看什么呢你?”还满脸稚气的猫哥突然凑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你在看谁呢……我去汪念晴?!”
池晏翎下意识问道:“那是谁?”
猫哥撇撇嘴:“喏,那个齐刘海,黄土天王,隔壁五班的。”
池晏翎嘴角一抽:“黄土天王?”
猫哥:“可不是,就那位,不知道哪儿来的B王,整体一副天王老子都得排第二的样子,又土又难看还拽,可不就黄土天王。这就叫‘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池晏翎:“……歪理一套一套的,给同学起难听外号,小心老师找你麻烦。”
“我又不傻!谁会当面这么叫啊!”猫哥叫屈,伸手一勒他的脖子,强行把他带往前走,“行了行了,你管这么多呢,又不是咱们班的,走了走了……”
池晏翎意思意思挣扎了两下就被他带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汪念晴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着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冷漠。
怪不得同学觉得他B王。
池晏翎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就一脚踏入了学校的篮球场,而球场地板被他一脚踏裂,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梦醒了。
池晏翎睁开眼睛,只觉得手脚无力,整个人窝在柔软的床铺上缓了几分钟才慢慢恢复力气。
睁眼看到了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池晏翎:“……?”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他记忆还停留在盛潮歌送他回家的车上,他莫名感到强烈的困意,还以为是情绪波动太大,于是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下。
那现在盛潮歌是把自己送到哪里来了。
池晏翎在床上缓了挺长一段时间,才缓慢爬出卧室,目之所及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客厅。
说熟悉,是因为客厅的摆设几乎都是他熟悉的品牌和款式,说陌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显然,这应该是盛总的又一处房产。
但盛潮歌把他带到这里来干嘛?总不至于是想把他关起来吧?
池晏翎顿住了,他莫名发现这个想法并非不可能。
此前和盛女士的交谈中,盛女士叫自己这个儿子“疯子”,就差明着说“你不和他分手他迟早会对你干点了什么了”。
他最开始还有些生气,不能理解一个母亲怎么会在旁人面前这么贬低自己的孩子……但,如果盛女士其实不是贬低而是实话实说呢?
池晏翎快步走到门口,试着开门。
不出意外,门被从外边锁死了。
他又看了看阳台。
视线透过视野宽敞的大阳台,蓝天白云触手可及。楼下是大片未开发的土地,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形成了海市蜃楼一样的天际线。
想从窗户走,下场大概率是直接进火葬场。
池晏翎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走进刚刚的卧室,自己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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