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锐看着手上的丑鸭子哭笑不得:“你不是喜欢吗?不要啊?”
谢幸又投币还想继续抓这个,一边摇晃对准了爪夹一边说:“不好看,我不要。”
方锐搞不懂谢幸,嫌鸭子玩偶丑不要,又非得抓这个,还抓给他?
“不好看你还抓?抓了给我?”
爪夹偏了一点,这次没抓到,谢幸再一次投币:“书上说丑鸭子会变成好看的白天鹅。”
所以我把白天鹅抓给你。
谢幸连续投了几次没再抓到,他似乎跟这台机子杠上了,非要抓鸭子不可,最后将近一半的游戏币全都耗在抓鸭子上,一共抓了六只丑鸭子。
玩了半天带回去几只鸭子玩偶,方锐去柜台拿袋子,谢幸眼睛又盯上柜台后边展示柜里的大鸭子——丑鸭子的放大版。
营业员说五个小玩偶可以换一个大玩偶,谢幸用五个小丑鸭换了一个大丑鸭,把一大一小两只鸭子装在袋子里提着。
回到家谢幸就把大鸭子摆在床头,思考了一会儿又把小鸭子放到大鸭子背上,像哥哥背弟弟。
晚上谢幸玩的很开心,回来之后就在摆弄他说要送方锐的鸭子,方锐站在床尾一直看他,最后提醒道:“鸭子大王,该去洗澡睡觉了。”
这天夜里谢幸没再说梦话。
反倒是方锐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还在上学的时候。
那年他十五岁,刚上初三,谢幸七岁。
他记得那时候他住校,周一到周五都在学校里,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每周五回来总能看见谢幸坐在楼道口等他,远远地看见他就跑过去,高兴的叫锐锐,要锐锐背。
方锐书包背在前头,背上趴着谢幸。
那时候他放学回来会给谢幸买糖,但阿嫲不让谢幸吃太多糖,怕他换牙后吃糖容易蛀牙,方锐背着他在楼下巷子里多饶了几圈,等谢幸把糖吃完再背着他走回去。
那时候还没开始禁燃禁放,一到春节就放烟花。
方锐拿着小水果刀在给谢幸削苹果,苹果削了一半,外头有小孩在喊要放烟花了。
他们这儿居民楼下的巷子太窄,上头都是电线,放烟花只能到外头的大路边,家长拿着烟花往外走,小孩跟在屁股后头跑,一边跑一边喊:“放烟花喽!放烟花喽!”
楼上别的小孩听到的就都往外冲,想下去看烟花放爆竹。
方锐都十五岁了,早过了爱看烟花的年纪,但谢幸爱看。
于是他叫了谢幸下楼,要一起去看烟花。
走得急忘记自己还拿着削苹果皮的小刀,手上握着刀就出门了。
这个点外头都是准备看烟花的小孩,吵吵闹闹又乱蹦乱跳,方锐一手牵着谢幸站在后头,他们不到前面去,反正烟花放到天上,抬头就能看见了,不会被挡住。
随着“嘭!”的几声巨响,烟花在天上炸开。
紧接着有人点爆竹,谢幸吓了一大跳,紧紧抓着方锐的衣服。
爆竹和烟花声太大了,方锐都被震得耳鸣,他只顾着伸手捂住谢幸耳朵,丝毫不记得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
谢幸“哇!”的一声就哭了,哭的特别凄惨。
方锐瞬间把小刀扔掉,但已经来不及,谢幸侧脸偏向耳朵的位置被划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流了方锐一手。
他自己也不过半大小子,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好在周婶就在边上,听见谢幸的哭声寻过来,用纸巾捂着伤口把他带回家。
血流了挺多,沾在脸上看着恐怖,但其实划得不深,不算严重,至少用不着去医院缝针,纸巾捂了一会儿就止血了。
记忆里从没被骂过的方锐那天被方老太抽着衣架边打边骂。
方锐就在阿嫲的打骂声中醒来。
一夜过去,外头天已经亮起来,方锐想起刚才那个梦,翻身去看谢幸的耳朵。
他耳朵边上留着一道疤。
比拇指盖还长的疤痕,是方锐用水果刀划伤的。
方锐凑近看了一会儿,无声叹了口气。
第34章 塑料小狗
那道疤烙在谢幸身上,也烙在方锐心里。
早些年听人说哪种药膏抹疤痕很有效,用完疤会消,他就去买,买过很多回,只是无论怎么用都没什么效果,那道疤还是消不掉。
说不清楚是出于心虚还是愧疚,这几天方锐送外卖都会提前回来,没像以前那样跑半夜。
他夜里回来时谢幸还没睡,有时候把玩他的丑鸭子,有时候看电视,有时候搬把椅子坐在阳台吹风,看着楼下风景。
其实楼下并没有风景。
抬头往上是密密麻麻交错的电线和各种空调外机跟衣物,往下低头是破旧的水泥路和堆放在两边的杂物。
他们家看不到风景。
但是能看到在外工作了一天,骑着电瓶车从远处回家的方锐。
电瓶车拐进巷子的那一瞬间谢幸就在阳台上探出脑袋,阳台上的灯开着,方锐能看见他。
他把车停在楼下锁好,抬头往楼上瞥了一眼:“你怎么又坐外面?”
谢幸垂着头笑:“我等你呀。”
方锐在车里掏东西提着上楼,屋里冷气很足,他俩白天都没在家,空调只有晚上谢幸在才会开着,方锐关了门换鞋,把手里提的小袋子放到桌上。
“屋里开着空调干嘛坐外边儿?不嫌热啊?”
谢幸摇摇头:“不热的,有风呢。”
十月的天开始要入秋,晚上外头的风已经凉了起来,但空气里也还是热的,谢幸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身上都起了汗。
方锐瞅了他一眼:“都出汗了还不热,嘴硬吧你。以后开空调别在外头待着,没苦硬吃。”
“哦。”谢幸应了一声,问道:“硬吃是什么?”
方锐没回答,努了努下巴:“给你买的,蛋糕可以现在吃,面包是明天早餐。”
一块小小的蛋糕切件,只够一个人吃的。
那家蛋糕店新店开业有打折,还送了一个小玩具,不知道是什么,他没打开看。
当时方锐送完外卖准备回家,看见那家店似乎很热闹,于是跟着排了十几分钟的队,给谢幸买了一块小蛋糕。
方锐让他自己拆开吃就进了卫生间洗漱,洗完澡出来发现桌上的小蛋糕才吃了一半,面包已经被收起来了。
他脑袋上顶着条毛巾,擦着湿头发走进隔间里,看见谢幸在捣鼓那个商家送的小玩具。
“蛋糕咋没吃完呢?”
谢幸看着小玩具摇头:“给你吃。”
方锐并不喜欢在睡前吃甜食,他也不太喜欢吃蛋糕,觉得太腻,会发胖。
他踢了踢床脚:“我不吃,那是给你买的,去吃完然后漱口睡觉。”
谢幸的心思掩饰不住,他不是不吃也不是不想吃,而是习惯了有什么东西都要分一半给方锐。
“吃不完去收冰箱里明天再吃。”方锐又说了一句。
谢幸这才爬起来把桌上的小蛋糕收拾好放进冰箱。
小玩具是一只看着像塑料的白色小狗,不知道刚才谢幸在捣鼓什么,方锐顺手拿起来一看,发现小狗肚子下面有个小按钮,他摁下去,小狗耳朵突然翘起来,眼睛亮了一下,发出“I love you”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觉得有点意思。
方锐又摁了几下,屋子里响了好几声“I love you”“I love you”“I love you”的机械声。
谢幸收好蛋糕就是卫生间刷牙,出来后坐上床凑在方锐身边,拿着小玩具包装盒里附带的说明书给方锐看,上面写着如何录音教程,盒子里还有一条特别短小的充电器。
敢情这小东西还是个电子产品。
怪不得刚才谢幸在捣鼓,估计是想弄,又弄不明白。
方锐看了几眼说明书,按要求摁了开关,把小狗玩具递到谢幸嘴边:“要录什么你说。”
谢幸愣了愣摇头,把方锐的手推回去。
“你不录啊?那你刚才在搞什么?”
“你录,我听。”谢幸说道。
方锐也不知道录什么,他没什么想说的话,愣了片刻叫道:“谢幸谢幸。”
说完手指一松,录制成功。
他再一摁开关,小狗耳朵又翘起来,眼睛闪了一下。
“谢幸谢幸,I love you!”
录音之后播出的声音是方锐的声儿,后面还跟着一句机器的I love you。
方锐后知后觉发现怎么他的说话声和玩具本来就有的机器声连到一起了,听着这么别扭。
他又按照刚才的流程重新摁了一遍,想换条语音。
结果这玩具却不听使唤了。
弄半天改不回来。
方锐拿起说明书继续看,说明书上写着“仅支持一次录音,不可修改。”
他啧了一声,把说明书揉成团塞到盒子里一起丢进垃圾桶。
什么电子产品,就是廉价的塑料玩具。
小狗开关一摁就有方锐的声音,谢幸可喜欢,一直摁个不停。
方锐满脸无奈地把塑料小狗收进床头柜的小抽屉里:“别再玩了,很晚了快睡觉。”
他关了灯,躺半晌听见谢幸问:“锐锐,I love you是什么?”
“不知道。”
“谢幸谢幸不知道吗?”
方锐噎了一下:“不是。”
“啊?那是什么?”
“……”方锐安静片刻,说道:“是快睡觉。”
“哦,那是谢幸谢幸快睡觉。”
方锐闭眼转过身背对着谢幸:“对,是谢幸谢幸快睡觉,你赶紧睡觉。”
谢幸不疑有他,闭眼安静下来。
方锐心里只道他真好骗。
隔天一早又如往常那样,两人吃完早饭下楼,方锐开电瓶车载谢幸去店里开门。
路上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动,不是送餐时间方锐的手机号码除了要买东西的和进货的厂家几乎没人会给他打,怕错过什么生意,他停在路边掏手机接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不知道是谁。
“喂,您好。”
方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股莫名的感觉,似乎是不好的预感,好像要出什么变故一样,他不自觉转头看看四周,周围的环境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区别。
电话那头很安静,半晌都没有声音,方锐以为是别人打错了刚要挂掉,那头仿佛知道似的立刻出声:“是方先生吗?”
是女人的声音,方锐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沈清。”
说完又没了声儿。
沈清是谁?方锐压根不认识,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头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一会儿就没了动静,方锐又喂了几声没人会他才挂断电话,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这个名字他没听说过,可对方知道他姓方,大概率是认识他的。
方锐莫名其妙,收好手机拧开把手,没一会儿就把这事忘在脑后。
谢幸额头抵着他后背,像是在打瞌睡。
傍晚回来时谢幸在店里看书,那只塑料小狗就放在他手边。
方锐走过去把风扇拿远了点,没怼着谢幸脑门吹。
“晚上想吃什么?”
谢幸思考片刻后摇头,他不挑食,方锐做什么就吃什么,很好养活。
方锐想了想说道:“去秀盈姐那儿吃行吗?今天不开火了。”
谢幸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他很喜欢吃赵秀盈饭馆里的东西,但又不想去那里,他似乎不太喜欢赵秀盈。
赵秀盈去过家里不少回,也见过谢幸很多次,谢幸对她总有些抗拒。
招呼是会打的,见了人也会叫姐的,就是莫名的会抗拒她,不太愿意跟她说话接触。
方锐其实不知道这回事,他只知道谢幸很爱吃赵秀盈饭馆里的菜。
于是三下五除二地把门口的东西收进店里方锐就拉了门,载着谢幸出去。
他晚上又不打算开店,现在把门拉了等会儿就不会再过来了,谢幸坐在后座吹风,路过树荫时的风都是阴凉的,很舒服。
他喜欢把额头搭在方锐后背或者肩膀上,其实这样方锐并不舒服,开车会觉得身上很重,可谢幸喜欢,他不知道谢幸为什么喜欢这样,但喜欢就搭着吧,重一点也没事。
今天饭馆不忙,店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赵秀盈撑着下巴坐在前台,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看的认真。
门口有人进来她眼角就瞥见了,抬头发现是方锐就没站起来,接着又看见跟在他身后的谢幸,愣了一下笑道:“小幸也来啦?”
谢幸像个在外人面前腼腆的大孩子,悄悄看了方锐一眼向赵秀盈打招呼:“秀盈姐好。”
赵秀盈笑着起身:“今天咋一起过来啦?小幸想吃什么,姐给你做。”
方锐指了个比较偏的位置让谢幸过去坐:“他爱吃你这儿的炒饭,再来份小炒肉和海带汤吧。”
赵秀盈让厨房里头的师傅做着,跟方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上次才看见方锐把谢幸送走后自己吃着眼泪拌饭,这会儿倒是跟没事儿人一样,想跟他说些什么,又碍于谢幸在场没有明说,只是抬手拍了两下方锐肩膀。
方锐笑笑没说话,菜上来后赵秀盈又去招待顾客。
还是她家的饭菜谢幸吃的多,方锐付完钱跟赵秀盈打了声招呼两个人就走了。
接下去几天都跟往常一样,两人一个看店一个送外卖,到了饭点他再回去随便煮点东西打包到店里和谢幸一起吃,只是每天晚上回家都会给谢幸带宵夜。
有时候是蛋糕奶茶,有时候是煎饼果子卷凉皮,什么都有。
方锐大多时候自己不吃,只给谢幸带,一段时间后谢幸肉眼可见地多了一点肉,手臂都粗了一圈。
周婶前两天碰见还说谢幸长得快,两年前个头都还没方锐高,现在猛窜,眼瞅着已经高出方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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