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幸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他以前每晚睡觉前都会教谢幸,教他记住家里的地址,门口藏钥匙的地方,他说有他在的地方就是谢幸的家,方锐食言了。
方锐最不讲信用,特别会骗人。
他看着谢幸,问道:“是锁坏了吗?”
其实不是锁坏了,是被谢幸砸的。
谢幸停顿两秒:“我找了很久没找到钥匙,想着可能是你出门带走了,然后就在这等。”
方锐又问:“等什么?”
“等你回来。”
他还没开门,就那么站在门口:“等了多久?”
谢幸故作轻松的语气让方锐心疼,他说:“不知道多久,你一直没回来,我就撬门了,不小心给弄坏了,才换的新锁。”
他说完示意方锐开门,方锐这才回头转动门把手。
引入眼帘的是干净的,整洁的小家。
方锐临行前给家具套上了白布遮灰,此刻白布已经全被拿掉,桌上架子上,任何地方却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太干净了。
在方锐的记忆里,只有阿嫲还在时家里才会这么干净。
他忽然心口有些抽疼,上前两步踏进屋内。
这个地方承载他全部童年,所有开心与难过的回忆全都发生在这里,他割舍不掉。
他下意识将手里的钥匙放在架子上。
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很随手的动作。
谢幸把行李箱拉到旁边,走到那台老旧的电视机旁打开小冰箱,里面食材密密麻麻挤满整个冰箱,但其实也没有多少,因为冰箱真的很小。
他弯腰半蹲着,转头问方锐:“你想吃什么?我煮面可以吗?”
方锐点了点头:“可以。”
说完随即又问:“冰箱里怎么有东西?你让人买的吗?”
谢幸从冰箱里拿了食材:“这里每天都有阿姨来打扫卫生,我偶尔会过来住。”
“食材是我让阿姨提前买来的,我们今晚住这儿吧?”
方锐原本以为这里会满是灰尘,会潮湿,会脏兮兮,会有长时间不通风而闷臭的空气,他以为这里可能早就住不了人了。
事实是在他离开之后,谢幸没找到他时,他经常会过来。
他会在这里住着,睡他们以前睡的床,他会一边想方锐,一边把自己关在这栋属于方锐的小房子里。
方锐视线落到他身上,应声:“好。”
谢幸打开阳台门出去煮面条,以前的东西也还都摆放在原地,不同的是站在阳台的人变成了谢幸,而在屋里等着吃饭的人,从谢幸变成了方锐。
方锐到处看了一会儿,最后又走到阳台。
他在谢幸身后看了半晌,无意间看见墙上灶王爷像前的红盘子里摆了一盘糖果。
还插着根细细的香,燃烧的烟雾飘向上空,被风吹散。
方锐像小时候一样,香还没烧完就抬手拿走一颗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含着,他嘴里吃着糖,额头轻轻贴在谢幸后背上。
只听谢幸说了一句:“今天我们家重新开火了。”
所以得拜一下灶王爷。
方锐嘴角扬起一抹笑,笑容还没落下去谢幸就转身低头,他以为谢幸要接吻,于是抬头回应,没想到谢幸只是灵活地把他嘴里的糖勾走。
而后当着他的面“嘎吱”一口把糖咬碎。
“不是吧?连一颗糖都要跟我抢啊?”
他说完想伸手重新拿一颗,谢幸“诶”了一声拉远他的手:“面都煮好了还吃什么糖,什么时候嘴这么馋了,三岁小孩啊?”
方锐失笑:“这可是我进门吃的第一口,不一样。”
“所以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公平。”
谢幸回S市本来就是为了办事,刚和方锐吃完面他就接到了电话,接他的司机在外头等,他得先去公司一趟。
方锐没去过谢幸的公司,不知道在哪里,也没有去看一看的想法,所以谢幸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时他拒绝了。
现在还早,等下他能去楼上看一眼。
谢幸离开后方锐站在阳台上吹风,透过护栏看着小巷里的谢幸渐行渐远,许久之后他才进屋,把阳台门关上。
原先阿嫲住的那间房间里放的全是方锐的东西,被套床单都是新的,整齐地收在衣柜里,还带着股洗衣液和阳光的清香。
大概是在他们回来之前谢幸请的那位阿姨洗过。
这次回来不知道会待几天,他把行李收拾起来,两人的衣服一起挂进衣柜里,随后进卫生间洗漱。
他换了一身正式衣服,黑色的,看着庄重些。
之前有听谢幸说过,周婶去世前她儿子就回来了,之后也没再走,现在楼上那户就是他在住。
这栋楼一层两户,共有五楼,方锐家在二楼,周婶家在三楼。
矮矮的一楼,短短的两层楼梯,这段距离方锐曾走过无数遍,以前阿嫲叫他拿东西给周婶的时候,周婶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在楼上喊他的时候,那时的方锐都是跑着去的。
后来家里多了个谢幸,方锐喜欢使唤他,每每周婶叫了,方锐就会喊一声“小幸上去”,也许所有事在冥冥之中都有因果,所以后来上楼看周婶的人变成了谢幸,连最后一面也是谢幸来见她的。
只有方锐一个人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个看着有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眉眼有一点像周婶,方锐对他仅仅只是有些印象。
男人看了方锐片刻,带着疑惑叫道:“方锐?”
方锐点头:“大哥。”
周婶的儿子在方锐记忆里就是一个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碰面的陌生人,以前他称呼对方为大哥。
“我来看看周婶,方便吗?”
“嗯,进吧。”
男人侧身让方锐进门,供台正对大门,正中间摆的是观音菩萨佛像,周婶的牌位在边缘处,黑白照片上的人方锐看着是那么熟悉。
他点了三根香,在供台前跪下,缓缓磕了个头。
这就算见过了。
周婶在天上也能收到他的香火。
方锐不好打扰人家太久,点完香就离开,下楼在小巷走了几圈,似乎回顾了自己以前的那些年。
谢幸还没有回来,他应该真的很忙,到公司的时候给方锐发了条信息,刚才又说他可能会晚点回来。
方锐从不依赖谢幸,只是现在他忽然有点想谢幸了。
因为在这个地方,每走一步都有谢幸的影子。
他看见小巷最深处的拐角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因为天色黑,看的并不清楚,只能模糊看见个小小的形成一团的黑影。
好像小时候被欺负,自己蜷在角落里偷偷掉眼泪,等着方锐来接他回家的小谢幸。
方锐往前走了几步,看见那确实只是一点杂物后才离开。
回到家里后他就困了,坐车虽然能吃能睡,但也实在辛苦,总感觉腰酸脖子也酸,浑身都不自在。
他一个人把床单被套都好,窝在隔间里的小床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好像有听到开门声,他懒得睁眼继续睡。
现在将近凌晨一点,谢幸回来前给方锐发了信息,但方锐没有回。
方锐没有回信息就说明他已经睡下了没看见,也许看见了,但太困也会懒得回,他有什么习性都被谢幸摸得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谢幸轻手轻脚开门后就见到客厅里留了一盏小灯。
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夜里回家还有人为他留一盏灯,他此刻忽然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幸运,且幸福。
方锐给他起的名字里有一个“幸”字,他希望谢幸能幸运一点,再幸运一点。
这个承载着方锐美好祝愿的名字在此刻具象化。
遇到方锐就是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不管是六岁那年,还是二十六岁这年,方锐都会一如既往地带他回家,他能感受到的所有的温暖都来自于方锐。
方锐就是他的火源。
第68章 我很爱她
谢幸小心翼翼,生怕吵到方锐。
关门都没敢发出一点声音,轻手轻脚地走进隔间里看了一眼。
方锐恰好在这时醒来。
他眯眼看见谢幸,又闭上眼睛继续睡,随口似的说了一句:“回来了。”
谢幸在公司换了身衣服,现在身上穿的是笔挺的西装,他本来就高,长得也帅气,贴合身体的高定更衬得身型挺拔好看,只是隔间里有点暗,方锐刚才应该没发现。
他在床头处蹲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方锐。
看着看着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扬起嘴角,然后俯身在方锐眼角轻轻亲了一口。
真的很轻,嘴唇仅仅碰到皮肤而已。
他刚要起身方锐就睁眼:“痒死了,干什么呢?”
谢幸索性直接蹲着,下巴趴在床头,手指头勾着方锐耳垂慢慢地捏。
“锐锐。”
方锐微微偏头,觉得太痒不让他捏自己耳垂。
谢幸又叫了一声:“方锐。”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过方锐,这个称呼从谢幸嘴里叫出来是陌生的,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方锐转身侧躺,看着谢幸眼睛:“干什么呢?”
谢幸靠在他身边,很认真地说:“方锐,我很爱你。”
方锐愣了一瞬,谢幸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这一瞬里凑近亲了他一口,随即没等他开口就又说道:“我好像都没跟你说过谢谢。”
“谢谢你带我回家,谢谢你愿意给我留一盏灯,真的好爱好爱你啊,方锐。”
方锐忽然笑了起来:“行吧,既然你都这么爱了,那我也爱你好了。”
谢幸回来的晚,洗漱完躺下时已经凌晨,方锐还早的时候就开始睡,现在醒了就再睡不着。
空调被谢幸调到二十六度,方锐穿着短裤,两只脚搭在被子上,谢幸盯着看了半晌,抽过被子给他盖上。
方锐压根没在意,侧着头跟谢幸说:“我今晚去楼上了,周婶她儿子在。”
谢幸又了一下被子,边问道:“有上香吗?”
“本来想着跟你一起去,但你回来有点晚,我就自己去了。”
方锐腿又从被子里伸出来,小腿直接搭谢幸腿上去:“我晚上就是去看一看,改天等你有空我们再买东西过去一趟。”
祭拜亡人不能没有贡品,得带香和黄嘏纸,不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祭拜,方锐今晚只是去看一眼。
“好。”
谢幸应声,把被子角从方锐腿下抽出来又给他盖上,方锐这回反应过来了,抬脚踢了踢谢幸:“热啊。”
“这个温度适合睡眠,调太低要感冒了。”
方锐听都没听,爬起来摸遥控器把温度调低:“大热天的吹个空调就感冒,才几岁这么虚?冷你去里面柜子找棉被盖,我热我不盖。”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怕热,实在是这台空调太老旧,已经不怎么制冷了,谢幸睡觉又总喜欢凑他身边,贴太近热得要命。
方锐已经忍这台破空调一晚上了,随手把遥控丢床头柜:“好歹也不穷了,换台新的都舍不得?明天就给我把这破空调拆了。”
谢幸好像还真有点舍不得:“这可是我们家的第一台空调,真的要拆吗?”
方锐闭眼:“那么有感情,拆了搬你家去,藏好能传几代。”
“什么你家我家,你又说这种话。”
方锐没打算再他,已经闭眼准备睡觉,谢幸再一次贴近,伸手偷偷拽他衣角,刚拽手里就听方锐又开口:“到时候去祭拜完周婶的话,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谢幸就抢先回答:“能。”
方锐安静两秒:“我以为你会不愿意去。”
当年老太太临走前曾想过带谢幸一起走,连农药都是先哄骗给谢幸喝,谢幸遭那么大的罪才捡回来一条命,他现在是好了,以前的事可全都记得。
自从离开S市方锐就再没去看过阿嫲,已经好几年,现在回来一趟他是肯定要去祭拜的,只是不知道谢幸愿不愿意去。
如果谢幸不想去他就自己去,他不会强逼谢幸要跟自己一起去祭拜老太太。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谢幸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着没让方锐明问。
谢幸从来没有记恨过方老太。
在他稀少的幼年记忆里,只有这几个人真心实意地对他好过,每一个人都弥足珍贵。
他记得阿嫲牵着他的手穿梭在菜市场里,记得那一口好吃的饭菜,记得过年时只有三个人的团圆饭。
也记得阿嫲会把他掉线的衣服拿去缝,会在破洞的裤子上绣一只可爱的小狗。
她不过是太爱方锐了,她有什么办法?
她让谢幸走过,是谢幸自己又跑回来。
谢幸握紧方锐的手,手心贴在一起,他说:“我从没怪过阿嫲,锐锐。”
“我很爱她。”
那个一生都在经历离别的女人用一双粗糙的手牢牢牵着方锐和谢幸,他们都曾在她的怀抱里长大。
谢幸在微弱的光线下注视方锐:“我们一起去看她。”
方锐重新闭上眼:“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到这个地方就自然而然地早起,方锐隔天一早就醒,他刚翻个身谢幸也跟着醒来。
谢幸看起来很忙,昨晚半夜才回,现在一早又要出去。
方锐正换好衣服坐在床边上发呆,想着待会儿出去吃什么早餐,谢幸在卫生间里洗漱,就着水龙头流水声方锐好像听到有人敲门,他还纳闷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一大早的谁会来敲他家的门?
接着又听到一声。
他起身走到门口:“谁啊?”
开门就见一陌生男人提着两个大袋子站在外边。
男人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冲方锐笑:“方先生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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