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佑山在言书越伸出的拳头上轻碰一下,然后是崔北衾,顾扶音,安顺,最后是海楼。
分别,确实是一门应该好好学习的课程,挥手说了再见,这次再看他们最后一眼,待到回来时,应该会格外想念。
车开在高速公路,言书越曲着手靠在车窗上,合在一起的手指摩挲着下嘴唇,不知怎么的又开始撕嘴上的死皮。
“我突然想起来了,你晕车这件事,是不是也在骗我?”
瞥了眼车内后视镜,看她在跟死皮做战斗,觉得有些好笑,“没骗你啊,我是晕车,但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晕车。”
“是吗?”言书越略感有些怀疑。
“嗯哼。”语气愉悦。
靠,这块皮怎么感觉撕不掉呢。
“嘶。”
OK,撕掉了,也流血了,真棒。
那血顺着唇缝蔓延开来,舌尖触到一点腥味,有些恶心。
“格子里有纸巾。”海楼指了下。
前方有个服务区,她看了眼后面车流情况,往右边汇去。
幸好这点血流的不是很多,拿纸擦一擦就没了,不过是有些疼,火辣辣的疼。
言书越靠在车门上,看她叫人帮忙往后备箱搬东西,塞的满满当当,有些不太理解。
“你买这些干嘛?当饭吃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环游世界呢。
扯开纸箱的密封条,扔了一瓶给言书越,甩手合上车门,眯眼望了望不远处反射来的阳光,“我看了你做的路程规划,有些地方还是挺难去,多准备点物资,总没坏处。”
灌了口水,干哑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不少,“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那么偏远的地方都有你们的业务?”
言书越甩了下胳膊,又抻了下腿儿,躲进阴凉里,“这个社会又不是只有城里人才有这样的需求,更何况当时遇见他们的时候,也不晓得是什么背景。帮人嘛,又何必问什么出处呢。”
“无偿的?”海楼倪了她一眼。
“嗯呐,他们赚钱也很辛苦的。”言书越点头。
其实这个社会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从别人那里听说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就选择了离家,不知几年才能回。
外面天地确实很大,也确实大有可为,可有些东西好像从出生开始就如同枷锁紧紧烙在身上,要努力爬过一座又一座的山,才能看到山那头的太阳。
或许要付出比别人更多,或许不会,人的意志力很坚韧,可同时也很薄弱,想要坚持下去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不会露了破绽被攻陷。
可人想要活在世上,又有多少个时候,是不辛苦的呢。
海楼合上车门,看了眼副驾上的人,“那他们是怎么找到你们的?或者说,是怎么和入梦师联系上的?”
扣好安全带后倒进座椅里,言书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缘分呗,这个世界啊,缘分妙不可言。”
“就这么撞上了?”海楼疑惑。
言书越笑了笑,“很惊讶对吧,可如果你不相信也没办法,谁叫我真的没骗你呢。”
眉头蹙成小山包,海楼望了眼疾驰而过的汽车,心里疑惑只增不减。
缘分确实妙不可言,可倘若始终如此,那就不是缘分,而是人为呐。
漏了条缝的车玻璃传进来一声尖啸,那是鹰隼的声音,就在前面不远的空中,斜飞而下,消失在路两旁的山林里。
嘀嗒,是水滴汇入大海的声音。
推门而入的人四处环视,找到正坐椅子里练笔的人,走的很快很急。
“你知道吗?”她有些气急。
苏白望了她一眼,笔头点了下桌旁的水杯,看她咕咚咕咚灌下去,继续蘸墨。
“知道什么事儿?”她问。
阿然双手撑在桌上,因为刚才跑的快了些,还累的直喘气,不过脸色很红润、健康。
“言书越和海楼离开生地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第一笔落得太重了,整个字写出来有些不协调,感觉左重右轻,很难看。
提笔划掉,又重新蘸上墨,慢悠悠写着,“知道,你难道不晓得?”
“我晓得个毛线啊我,你说她离开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阿然气的炸毛,秀眉倒竖,睁圆了眼。
这个字还不错。抬眸看了眼气急了的人,摇了摇头,“如果知道她要离开,你想做什么?替她送行吗?”
阿然抱着胳膊站她面前,眯着眼瞧她,眼神心虚的左瞥右看,“那我知道了,当然是得叫人去保护她啊,毕竟我们关系那么铁。”
“哦,是吗?”
“额……”
被质疑的人一脸菜色,她想起了之前做的事,尴尬的挠了下脸。
“不对啊?”阿然疑惑。
“又哪里不对呢?”抬头又瞅了她一样,笔尖的墨有些干了。
‘咚’的一声,拳头砸在桌面上,苏白眉头轻拢了一下,停笔靠在手上,提高视线落她脸上。
她一脸的不乐意,空的手在苏白脑袋上按了按,没大没小。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告诉我?”阿然质问她。
苏白提了下眉毛,动作很快,又重新落笔,“我忘了。”
我,忘,了!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苏白!”一声气愤的怒吼。
垂下的目光轻敛了一下,手上动作不停,问她,“怎么了?”
“你不爱我呢。”
啊这。“也没有吧。”太直白了,直白的让人受不了。
“哼,你一直可都是很关心她的,一点都不关心我。”
“不存在这种情况。”
阿然揉了揉拳峰,五指张开又重新握成拳,“屁嘞,休想骗我,我活了这么多年,你的小把戏我抓的死死的。”
苏白又看她一眼,将写满的纸放一旁,重新换了张纸。
阿然抻着脖子瞅了眼,啧啧两声,“你这是在画蚯蚓吗?”
被问的人没理她,反倒问了她一个问题,“人抓到了?”
“额……”她都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无语呢,“没有,不过我知道她跑哪儿去呢,下次,下次一定带回来。”
阿然看她撑在脑袋,纸都摆好了,也没有动笔,“怎么不写了?”
觑了她一眼,蘸上墨汁继续,“离开前,趁人还在这儿,去看一眼吧。”
“其实,不一定非要见面,我知道她好好的,就可以了。”站着的人垂下眼,落在沾了墨的纸上。
轻叹一声,手腕用力藏起了笔锋,“人总是见一面少一面,有些事你难道准备一直不和她说吗?继续瞒下去,也没什么用处。”
叹息声从阿然嗓子溢出,“晓得呢,那我就先走了。”她有些难过。
“嗯。”
来时挺直的脊背弯了些,门轻声合上。
提来垃圾桶,把闷在嗓子的血吐掉,咸腥的滋味让人不好受。
“你劝别人倒是挺简单的,那为什么不见你劝劝自己呢?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
脑子里响起的声音吸引了苏白的注意,睁开眸子,目光落在抖了一笔的字上。
“你没听过医者难自医的道理吗?而且,不是你一直在阻止我吗。”
“呵,净在这儿和我诡辩。”
望去窗外干净的天,比之前透亮了好多。
她不告诉,永远的都不会想要告诉。
第71章 寻路
已经到五月份了,天气变得暖和起来,也不用再穿厚实的衣衫,单薄的外套同样足以御寒。
海楼立在窗户边,瞥下目光往吵闹的街道看去,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挪回视线落到言书越握手里的电话上。
“你说这边的情况很复杂?具体说说。”
他们遇上的复杂事还真不算少,也不晓得这从孟客来嘴里讲出来的事,到底算不算的上是复杂。
那头的人话歇了半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不大但对耳力好的人来说能听见不成问题。
“额……怎么说呢。”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孟客来卡了一会儿才继续,“感觉有些排外,提防心很重,特别讨厌陌生人进入他们的领地,而且那里的人还特别胆小,特别害怕见到外来人。”
言书越抬头看了海楼一眼,反手撑在床上,“是遇到什么了吗?”
他的话给了对方一个倾诉的突破口,话语就这么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我那朋友本来想进村儿打听点儿更细节的情况,结果那些人就像看到了吃人的老虎,全躲进门里不出来,只是露了双眼睛瞧外面的情况。”
“结果好不容易碰上个愿意和他们讲话的人,想着这下总有问处了吧,结果人只说了句让他们滚,然后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眉头皱起来,言书越手挪到身前,十指扣在一起,和海楼望来的眼神对上。
“所以,你只查到人可能在哪里,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
她说的这个人,是曾经从梦阵里救出来的一个小姑娘,叫林声眠,那个时候她才十六岁。
隐约记得好像是好几年前呢,具体是多久来着,好像是六年。
对方沉默了。
海楼轻叹了一声,拿起放在床上的档案袋,拆开找到属于林声眠的那一份。
“越队,你们真要去找林声眠?”电话那边的孟客来问的很小心,重复着又确认了一遍。
窗外的太阳有些刺眼,言书越别开头回避,“嗯,有些事想和她谈谈。”
其实孟客来想问有什么事不可以电话谈,突然想起那边情况比较特殊,换了另外一句话,“越队,虽然你和海小姐很厉害,我这不是歧视你们哈,只是觉得在那边,还是得小心些,毕竟有些不安全。”
想起之前他朋友和自己吐槽,就觉得心里有些害怕。
女生也可以很强,也可以一个打十个,可那些人真的不是说武力值高就能对付的了,只是怕有些人心思太腌臜了。
“嗯,晓得了。”言书越笑了笑。
“那越队,随时保持电话联络?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我,到时找人抄家伙去帮你们。”
“好,随时保持联络。”
挂断电话,言书越抬头望向海楼,她还在看手里的资料。
“看好久了,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吗?”
海楼皱眉,“你知道林声眠为什么会又回到这里吗?”
言书越摇头,“不晓得。”
“喏,看这里。”接过递来的资料,曲别针夹在左上角,往前翻了一页,“这里,还有后面一页。”
海楼指着最后一段,上面标了日期,是二零二四年,那也就是差不多半年前的事。
当时拿到资料,由于数量多她也就没怎么仔细看,匆匆记下地址然后大致看一眼就换下一个人,看来倒是忽略了一些东西。
上面写的很清楚,二零二四年,林声眠父亲因意外去世,她大伯告诉她,说她父亲有些事没有处理,需要她回林家村一趟,可没想这一去,就去了半年。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了几万块钱就把自己的外甥女给卖了?”而且还是为了给自己女儿做嫁妆。
言书越脸色难看的紧,海楼坐她身边,手落在她肩上拍了拍,“人眼看不到的地方,黑暗也在肆意滋长着,所以才需要有人出来领导,把光亮普照下来。”
所以我们不得不承认,人目之所及的确存在缺陷,想让人看到和实际让人看到的却是两回事。
这是一个复杂的社会,正是因为有了复杂才给人带来希望,因为总有那么一群人,为了想让它变好而努力,虽然不被人瞧见,可依然存在。
“你知道吗?其实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言书越扭头望向海楼,微拧了下眉,问她为什么。
海楼说:“我看过一篇很久以前的报告,说只需要二十一天就可以养成一个习惯,可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很多年,有很多很多个二十一天,早就养成了很多的习惯。”
“他们习惯待在那个村子里劳作,习惯对外人保持敌意,习惯一切习惯了的事,走不出那方天地,也不想走出那方天地,在那里,他们可以称王也可以称霸,还可以不受拘束。”
“他们变得和我们所了解这个社会格格不入,所以也就不想再上前碰壁,转身回到让自己心安的家,继续以前的生活。”
可那样的地方对有些人来说,不叫家,叫囚牢,不仅困住了身心,还困住了想要被困住的一切。
“那他们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吗?”言书越心存侥幸,总觉得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坏。
海楼笑了笑,手撑在腿两侧,晃着脚,“也不一定,所有的定论都需要你自己去亲眼看了才知道,不过有一点得记住。”
言书越看她。
“时代变了,我不晓得这世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更胜一筹,所以出门在外,请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人心不止隔了层肚皮,捉摸不透的。”
轻叹一声,抬腕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想吃什么,我去买。”
“街角的那家羊肉粉,顺便买点卤味哦。”海楼举手。
言书越起身把手机揣兜里,“嗯,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看她合上房门,海楼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在街上晃荡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下午日头很猛,言书越边走边把披散的头发束高。
“不去实地看看,我们在这街上瞎晃悠什么?”言书越问。
“什么叫瞎晃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啊,我这是在打探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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