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鸣谷距离他的巢穴那么远,即便他的藤道很快,可来回也是需要花费时间的,要是错过谢坠凌在鸣谷里面的场景怎么办,要是他觉得疼想回来自己没有及时拉他怎么办?他觉得焦躁难安,忍不住在原地团团乱转。
这幅模样,让谢坠凌微微愣住。
这是他头次见到,对自己的事情还能这么关心的妖物。
“你先去吧。”谢坠凌破天荒改了主意,站定在原地等他,“我等你回来再下鸣谷。”
“真的吗?”白采的眼底猝然明亮起来。
他觉得谢坠凌真好!开花的藤条几乎抑制不住要缠上去,可是他想到谢坠凌要等他又有些不好意思,睫毛乱颤片刻,最后冲着他灿烂笑了下。
等白采走后,谢坠凌站在鸣谷面前,安静地盯着里面渗透出来的黑雾,终于才察觉到混沌地里面到底有多么的寂静。
这里是妖物喜欢盘踞的地方,宽广无垠仿佛看不到尽头,现在他又处在最远端的位置,耳边能够捕捉到的只有烈烈风声。
过去自己独自生活的很多年间,明明都是这样的。
唯独这段时间白采把他黏得太紧,总是会有藤蔓弥漫出去时的簌簌声响,还有他时不时蹿来蹿去,以为自己没有发现与自己并肩而行,两人的交流其实并不多,却好像世界都变得热闹起来。
这样的习惯其实并不好,谢坠凌定定神,清楚的知道自己结局会走向哪里,既无法得到永恒的依赖,也没有办法永远地去依赖别人。
但还是太安静了。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谢坠凌开始躁郁,后悔没有留点气息在白采身上。
迟迟没有等到白采回来,谢坠凌索性暂时放弃鸣谷,转身朝着他的巢穴走去,反正鸣谷随时都可以再来的,此时他还是想要先信守跟白采的承诺。
可谁知道还没有回到巢穴,先撞见的是监察队的异能者、特管局的战斗员们,他们没有办法像谢坠凌这样在混沌地里面待太久,浑身都是伤痕,看到谢坠凌时眼前微亮。
“最近混沌地里面的妖物不太稳定。”同伴们告诉他,“谢队你不用管我们,你还是去找藤兰,我们会想办法清除一些狂化逃窜出去的妖物。”
“好。”谢坠凌淡淡点头,也没有想管他们。
不过他也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个季节正好是很多植物系妖物发情的时候,他们大多数没有智会变得发狂,不管是混沌地还是混沌地的边界都会变得格外混乱。
这也难怪有妖物会有胆子跑到白采的巢穴里面去,他猜测都是为了吸收力量去的,在这种时候也变得不管不顾了。
果然,当谢坠凌来到白采巢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妖物的尸体。
这些看惯了的尸山血海,并不能激发起谢坠凌心底任何一点波澜,接着往里面走,却突然定在原地,瞳仁轻轻地扩大。
只见庞大的藤兰遮云蔽日,漫天狂舞,他正在绞杀一个试图偷取他巢穴残余力量的大妖,凌厉柔韧的枝条毫不留情地将猎物撕裂,有血液飞溅而出,却又被风卷着白色花瓣所掩盖。
即便在来混沌地的路途中见过几次,可到底那时候藤兰还需要掩盖自己,从来没有过眼前这样肆意野蛮,惊心动魄到了极致。
心脏开始缓慢地、剧烈的鼓动。
谢坠凌什么都没有做,直到藤蔓终于将自己巢穴里面的妖物清完毕,慢吞吞地收了回去,白采的身影逐渐从里面显露出来,眼底的灼热未消,愤怒地把那些血块给踹开。
他的脾气其实很差,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完全不同,好像这才是真正的他,是整个混沌地的支撑,是力量庞大到令人畏惧的妖界霸主。
“谢坠凌?”直到余光扫过来,白采懵了懵。
他应该是在困惑,谢坠凌难道不是应该在鸣谷等他吗?
“晚点再去鸣谷吧。”谢坠凌平静地解释,“看起来这些天混沌地都不是很太平,你最好还是不要离开家里,否则还是会有别的妖物来的。”
白采略微迟疑,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试探道:“所以你会等我的,是吗?”
谢坠凌点头,“我答应你的。”
白采没有在人类地界待过,不知道这句话从谢坠凌的口中说出来,到底意味着什么。
谢坠凌几乎没有做过承诺,做任务就是做任务,自己的想法就是自己的想法,两者隔绝开来从来都不会相互影响,唯独此时,他因为白采而影响到了自己想做的事的进程,但是他并没觉得困扰。
……晚点再去鸣谷,也是可以的。
正好他也想问,倘若自己力量尽失,从鸣谷回来还没死的话,这位妖界霸主能不能收留自己。
接下来的很多天,谢坠凌跟白采都在混沌地里面,各忙各的。
在撞见谢坠凌以后,监察队跟特管局的同伴们,都有事情要拜托他帮忙,有的时候是将那些狂化的妖物驱赶出来,有的时候还会询问他有没有看到藤兰,藤兰目前的情况。
白采也因为此时混沌地这幅乱糟糟的模样而愤怒,驱赶走那些蠢蠢欲动的大妖,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应对来自人类的侵扰,彼此距离最近的那次,所有在混沌地边缘的人类,都看到了藤兰绞杀异能者的模样。
惊惧、害怕与愤怒席卷了人类,他们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杀掉藤兰,不单单是因为他竟然如此残忍吞噬掉自己的同胞,还以为他强大到让人心惊肉跳的那种威胁,成为他们日日夜夜噩梦般的存在!
谢坠凌抬起头来,目光却依旧落在遮云蔽日、野蛮柔韧的藤蔓枝条上。
他耳边充斥着那么多愤怒的声讨,却没有任何话提到藤兰绞杀异能者的原因,是因为异能污染到了藤条,甚至妄图侵入他的巢穴从根须出毁灭掉他神经……然后就被愤怒的藤兰所发现。
类似的话语在谢坠凌耳膜边剧烈鼓动,突然勾起他久远记忆,是自己还没有去特管局的时候,他独自拖着妖物从森林里面走出来,或许是场景太过骇人,也被特管局的妖物们当做是妖物对待。
“是人类吗……?”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凶残的同胞?”
“就算是人类的身体也有妖物的智,是个怪胎!”
“留下他吗?……不!以绝后患,绝对不能让他伤害到我们的同伴……”
“嗡——”像是神经倏然颤动,智回归。
谢坠凌忽然前所未有清醒的认知到,难怪他从头到尾对藤兰都没有任何杀心,不管其他人类怎么跟他描述藤蔓的可怕,即便赵常威亲自交给他猎杀藤兰的任务,即便他口头上确实是这样答应的。
可他做的事情,却是在藤兰接触他的刹那,就被吸引,被撩拨地心脏剧烈鼓动,只是盯着他漂亮的藤条出神,纵容他从头到尾都跟在自己身后。
甚至无声无息地、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用自己的精神力去纠缠他的力量,促使他被迫开花,潜意识里面更加贪婪地想要了解他更多,仿佛骨子里面压抑很久的掌控欲都逐渐开始颤栗。
除了确实只有他们俩的力量得以匹配、旗鼓相当,天生就具有吸引力以外,也有更深更合的解释,去解释为什么他们天生就会有这样的纠缠。
因为他们是同类。
是都沦落到这种地步的怪物。
第70章 初雪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几天。
谢坠凌偶尔白天会走,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会待在白采的巢穴里面等他,他什么都不做,反倒是让白采猛然意识到个问题。
去鸣谷的事情推迟再推迟,说不定只要自己驱逐妖物的时间慢点再慢点,他就会改变主意呢。
他小心翼翼瞄着谢坠凌的神色,浑然没察觉到自己睫毛乱颤的小动作已经出卖了内心,让谢坠凌朝着他看过来。
“谢坠凌……”白采试探道:“你最近还想去鸣谷吗?”
“怎么了?”谢坠凌没有直接回答他。
白采没有再说鸣谷不好,只是恹恹地趴在自己的巢穴里面,那是由柔韧的藤条盘根错节组成的窝,天光从头顶照下来洒在他的面前,反倒是让他的位置形成了一片避光的荫凉。
“我好像一直在开花。”他拎起自己的枝条,上面覆盖着一层层漂亮的花瓣,抿了抿唇才道:“你能不能陪陪我。”
谢坠凌顿住。
可能白采并没有意识到,他开花也有自己的责任。
路途中谢坠凌总是无意识用精神力去探寻他的存在,捕捉他泄漏出来的一缕缕妖气与花香,本以为像白采这样的大妖,会自行就把这些外来的气息清干净。
可没想到白采并没有,他全盘接收,还把它们全都往自己身体里面塞,压根没有考虑过会产生什么后果,说不清楚是无所畏惧还是过于纯真。
谢坠凌打算跟他说清楚,走到他的窝边坐下来,道:“你开花是我的责任。”
“你是说我看到你就会发情吗?”白采困惑眨眼。
这话让谢坠凌猝然抬眼,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白采真的是认真去想了,从第一眼见到谢坠凌开始,他就是会克制不住枝叶的颤抖跟雀跃,对方越是强大冷静,他就越是被深深吸引。
所以在该发情的时候,见到谢坠凌就发情,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大约是他的表情太过所当然,谢坠凌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松懈下来,伸出手去触碰他的额头,“那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平和安静地与白采接触。
明明黑色的皮质手套可以隔绝所有的触感,可在碰到白采皮肤的时候,倏然那种热气,却好像隐隐约约渗透了进来。
白采没有特别不舒服,但是他想让谢坠凌留下来,反复谨慎地瞄他几次,“嗯……”
“开花不舒服。”
谢坠凌抬头去看天色。
深冬就要降临了,巢穴却因为力量充盈而格外温暖,有时候谢坠凌都会有种错觉,好像他也要像个动物那样,窝在这里过冬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不是在冰天雪地里面踏着妖物的血肉行走,不是接受其他人畏惧的目光或者无声的规训……而是有人陪在他的身边,直至冬眠。
白采开花期的时候,其实大部分比较稳定,除了灼热的体温,跟忍不住想要贴着谢坠凌吸收他的精神力以外,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谢坠凌有时候看着他沉睡的侧颜,忽然想到,鸣谷不去也是可以的,如果白采喜欢,自己的精神力可以全都给他。
这个念头在混沌地的几次动荡以后,变得更加强烈。
巢穴的妖物倒是清干净了,见识过藤兰那遮云蔽日的绞杀能力以后,再是发狂的妖物也不敢靠近这里。
但是异能者的污染却开始遍布整个混沌地,直至鸣谷,发狂的妖物不止是发情期的那些,还有渴求力量的高异化大妖。
倘若白采不是这样强大的话,或许也会受到这样的侵扰,而并非现在这样,还能够与世隔绝般待在自己的巢穴里面,安安静静地睡觉。
中途唯一被打扰的那两次,是谢坠凌见到了赵常威。
“你还去鸣谷吗?”赵常威的神色严肃,“最近混沌地动荡,我想藤兰也会自顾不暇,正好给你机会。”
“能遇到藤兰的话先杀藤兰,如果实在是困难的话再去鸣谷……不过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随时告诉我们。”
谢坠凌淡淡点头,什么都没说。
自从踏进混沌地开始,自己要做什么就是他们掌控不了的,借用鸣谷融掉自己力量的念头早就已经消散,赵常威指使不了他。
只是大抵回去的时候,身上残留的人类气味没有消散干净,招惹了太多的大妖觊觎,谢坠凌自己还没有动手,铺天盖地的藤蔓就汹涌而来,愤怒地将它们全部绞杀。
白采气得原地跳脚,团团乱转!
明明那些妖物都被他踩在脚底下了,他还无法泄愤似地嚷嚷,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谢坠凌望着他,忽然就笑了。
直到他笑,白采才慢慢消气,走过来突然扑进他的怀里,手臂收得紧紧的,是他们待在这里这么久从来都没有过的亲密接触。
他的声音闷闷的,恨恨的,“不能去鸣谷。”
“我不去。”谢坠凌道。
“真的吗?”白采狐疑地抬起头,眼底水光晃动,片刻后道:“我会毁掉鸣谷的,让你哪儿都别想去。”
这话就很白采。
谢坠凌又笑了,想要跟他说点什么,却发现白采的视线慢慢聚焦,落在他的手套上,他刚生过气情绪还没完全稳定,现在看着手套也像是在看仇人。
谢坠凌忽的心脏微动。
他无师自通的,明白了白采想要什么,握着指尖一点点将手套取下来,露出修长有力的指节,因为常年被覆盖在阴影里,添了几分苍白,却又更像是冷清凛冽的雪色了。
然后他用这只手,拨开了白采的额发。
白采盛着水光的眼眸晃动,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般,却没有避开,灼热的星火仿佛就要跃出来点燃什么。
谢坠凌低头,湿热的唇瓣印着他的。
然后缓缓的加深,与他交换了个缱绻温柔的吻。
白采的发情期突然加重了。
是他去了趟鸣谷导致的,他翻来覆去还是不放心,说要毁掉鸣谷就要毁掉,结果还没有进去就被谢坠凌给拽回来。
他被拎着后颈的时候还在拼命挣扎,谢坠凌的嗓音冷冷的,“鸣谷是你发情期能去的吗?你不是在这个时候感知最敏锐吗?不觉得疼吗?”
部分藤蔓从鸣谷里面捞出来,像是被雷劈过般都已经烧焦了,看起来触目惊心,还好没来得及,伤到本体。
“我知道很疼啊!我早就说过鸣谷很疼的!”白采挣扎不动,愤怒地胡言乱语,“可你也从来没听过啊。”
“……”
谢坠凌头次被气到这种程度,神经被火烧似的灼热,胸膛轻却急促地起伏着。
他扣着白采的脑袋强迫他看自己,“知道疼还去?就是为了证明给我看?”
“不是证明,是感受。”白采想要挣脱,别过脑袋却又被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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