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够短暂地放松,白采的眼皮子也慢慢变得沉重。
谢坠凌关完窗户回来,看到的就是已经睡着的小妖怪。
漂亮雪白的脸蛋压进柔软的枕头里面,其实衣服还脏脏的,在妖窝跟监狱里面摸爬滚打过还没有换洗,但现在看起来他实在是太累了,甚至还有点轻微的小呼噜,若是此时叫醒他也有点太过残忍。
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天再为他换个床单吧,刚才看他那么激动快乐,竟也忘记提醒他洗澡换衣服再往上滚了。
忽的,谢坠凌想起什么,目光无声地垂落在桌边。
那是他刚才放在这里换洗的衣服,家里也没有白采能穿的。小妖怪好像是才接触人类没多久,孤零零地什么都没有,不管是从里到外都需要从头为他准备起。
所以他只能先穿自己的。
这感觉就像是……他们有多亲密似地。
白采的前半夜都睡得很安稳很舒服。
就连梦境都是香香的、暖暖的,就像是曾经谢坠凌救他时的那样,白采实在是没有力气做些什么,只能将小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
谢坠凌的话一直都不多,但白采小小声地问,他就会低声地答,嗓音有点冷冽像是碎雪,可是银发落下来扫到他的脸上,又让白采感知到他的温度是很热很热,无声透过触碰传递过来。
白采特别高兴,试探着问他:“那谢坠凌你会一直收留我吗?”
“不会。”谢坠凌突然又变得冰冷起来,“你又不是真的治愈系。”
都还没等白采说什么,他又直接站起来,差点把白采给摔下来了,冷酷地指责着他的罪行,“你觉得我真的需要你吗?难道你会做的事情我不会做吗?要不是看你哭得可怜我才不会带你回来!”
“不被需要”的白采如同晴天霹雳,急忙拼命解释他其实很厉害很有用的!他还可以替谢坠凌看家,可以好好保护这里……却怎么都无法张口。
他急得要命,想要去拽谢坠凌的胳膊让他别走,谢坠凌的身影却消失在白茫茫的迷雾里面,怎么找都找不到,就像是很久前白采把谢坠凌弄丢的那次一样。
白采心急如焚,原地打转,最后实在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然后白采就被自己哭醒了。
他倏然坐立起来,脸上还带着泪痕,这才发现自己房间的窗户开了。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让懵懵的白采也稍微清醒了几分,他先是缩进被子里面,好好地嗅了嗅谢坠凌的味道,旋即心脏的那种闷闷地钝痛,才排山倒海般吞没而来。
好难过啊,虽然他心底里知道,谢坠凌是绝对不可能像梦里面那样说重话的,可他还是忍不住用手背揉揉眼睛。
结契没能结成就算了,现在这栋别墅也没有他发挥的余地,都不能向谢坠凌展示自己到底有多好用……
……白采猛然抬头,发现件更加糟糕的事情。
几层别墅里,怎么都嗅不到谢坠凌的味道了?
没有,到处都感知不到,到最后白采忍不住跳起来,光着脚冲到楼下谢坠凌的房间里面去,发现里面果然空荡荡的,就连被子都仿佛没有动过般整洁。
看起来谢坠凌已经离开,可能在他刚疲倦睡下的时候就走了。
是因为任务?是局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但是怎么没有叫醒他……
白采懵逼地站在房间门口,慢慢紧抿住唇,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显得孤零零的又扭曲。
……
……
“谢队!”
密林的深处,战斗员追出来,敬畏又感激地道,“今晚多亏有你在。”
谢坠凌是被临时派遣过来帮忙的。
其实连他们都没有想到,都快要天亮了居然谢坠凌还会出现在特管局,据后勤人员谭乌所说,当时谢坠凌是去登记的跟他结契的小妖怪的物资申请,顺路正好能够支援。
近期高等级的妖物出现频繁,战斗部门也是焦头烂额的,谢坠凌能来可谓是给他们解决了大麻烦,轻而易举就能将那些恐怖的妖物斩杀。
“没事,我顺路。”谢坠凌低头沾血的手套,冷淡开口,“但是逃走了很多。”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能够感知到很多都在疯狂逃窜,谢坠凌没那么多时间去追,天已经快亮了,他急着在小妖怪醒来前赶回去。
“没事没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战斗员苦笑道,“毕竟我们人力有限……”
话到半途,他突然发现谢坠凌眉眼压下来,像是因为浑身的妖物残留很不舒服,吓得他倒退两步。
谢坠凌顿住,冷清如月华般的眼眸看去,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却让人更加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了,显得他好像多么喜怒无常似的。
但是片刻后,谢坠凌静静地收回目光。
原本他是很熟悉这种感觉的。
可这两天小妖怪实在太过强势、黏人,无所畏惧,让他竟是都觉得这种畏惧的动作有些陌生了。
“其、其实谢队你现在有植物治愈系妖怪的话,可以让他们帮你做气息净化的。”战斗员谨慎地补救,“他们应该很擅长这个……”
谁知谢坠凌不为所动。
“没事我先走了。”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密林外,最后只能见到冷洌的银发随风飘过。
谢坠凌回家路上,眉眼压得越来越低。
他本来就非常不喜欢怪物的味道,异化程度高的怪物智力低下更不挑食,血腥味恶臭浓烈,即便是局里没有完整尸体的需求,他也会选择直接震碎神经一劳永逸。
可有的时候情形不同,就像是初见白采的时候,毒瘴严重必须要碎掉心脏,还有今天他半途赶来,高等级的妖物们已经受伤发狂、血液四溅。
到现在,竟是将白采留在自己身上味道都给冲掉。
好像只是短短几天,那股子幽晦的花香就已经变成融进血骨里的部分,令他罕见地升腾起些躁郁。
好在到家的时候并未天亮。
谢坠凌猜测白采现在还没有醒,本来不想惊动他直接回房间清换衣服,可谁知才走到庭院,猝然发现两盏路灯亮着。
客厅则是从窗户透出暖黄色,明明纱帘拉着,却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安静等待的身影。
“……”先是微愣,旋即心脏猛烈跳动起来,谢坠凌迅速推门而入。
骤然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将他身上的血腥气都冲淡些许,但谢坠凌顾不得这么多,抬眼果然看到一道身影飞扑过来。
条件反射地接住,小妖怪跟个炮弹似的砸进他怀里,双腿紧紧地缠住他的腰,浑然不顾他满身脏,还用力抱住他的脖子。
谢坠凌心头微颤,不知道为何,到现在才终于有彻底安心的感觉,手掌覆盖在白采的脑袋上。
都还没有来得及低声询问“你是不是在家等我”,白采却忽然抬起头,灼热明亮的眼眸望着他。
“谢坠凌。”
白采雪白的脸蛋上竟然还残留着泪痕,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离开导致的,但更重要的是,自从他扑过来感受到谢坠凌身上的气息开始,便血液上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植物治愈系应该很擅长气息净化”,确实如此,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对生活环境要求严苛,很难容忍不喜欢的味道存在,这点覆盖通用于整个植物系。
几乎是过了好久,他紧抿的唇瓣才重新松开,“你……你为什么背着我沾了这么多难闻的味道?”
“你是不是想在外面找别的妖怪?”
第10章 说清楚
谢坠凌一时竟被白采的目光摄住。
他起初没听懂白采最后那句话里的意味,只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太浓烈,想要放下白采去迅速处下,可谁知白采说完这话也没放开,手臂死死地绞着他的脖子。
心脏突然沉闷作响,谢坠凌有种强烈的直觉,小妖怪独自在家里面等这么久就是为了他的回答,自己的每个字对他而言都至关重要。
抬手白采托得更稳了些,谢坠凌低声解释道:“我身上很脏是吗?”
“原本回来的时候就要去洗的,但是没有想到你会醒。”
“今晚有妖物在外面闹事,我从局里回来正好顺路就被派去处,到的时候血腥味已经很重了,所以才会沾这么多在身上。”
说完垂眼,发现白采盛着水光的眼眸依旧在定定望着他。
人类对于妖物习性的研究很有道,“植物治愈系擅长气息净化”的结论,也是基于植物对于气味的敏感度,这点谢坠凌其实早有体会,因为初见白采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强势地沾染上气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采对于气息的掌控欲变得更加极端,想尽办法侵占他所有的生活空间,让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种味道。
所以谢坠凌极其能够解他此时的难过。
最重要的是……在见过这只小妖怪到底是如何哭得眼皮发颤以后,即便只有那么短暂的片刻,留下的烙印却深得令人再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谢坠凌还想要说点什么,却听白采抿唇很久后道,“可是你走的时候,都没有告诉我。”
“谢坠凌,我都以为你又要抛弃我了。”
那个又字让谢坠凌眼皮轻跳,“我没有……”
“我以为你觉得我很没有用。”白采嗓音轻微发颤,“所以要去找别的妖怪了。”
谢坠凌愣住,几乎都以为是自己嗅觉出了问题!
他抬手去嗅,只有扑鼻的血腥气,绝对不可能有其他治愈系妖物的味道!那白采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还想要问,却发现白采猝然别过头,垂着眼紧抿着唇,可那股子倔强与灼热不受控制地倾泻出来。
在谢坠凌看来,自己身上的这些血腥味他是都知道的,只是些妖物碎尸的恶臭而已,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更遑论觉得不安。
所以他最在意的事情,或许就是当时撒谎是治愈系结果被看穿,然后又在自己身上嗅到那种味道,可味道完全没有,“只有治愈系才有用”也是个误解而已。
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让白采说出这样的话?
“是因为……”谢坠凌的心脏慢慢沉下来,望着他轻声问道,“我没有答应跟你结契吗?所以你才这么担心?”
白采豁然回头跟他对视,终于像是戳到痛处般,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呀?就算我不是治愈系,可是我绞杀也很厉害啊!”
他是大妖!白采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虽然可能他接触人类的时间并不长,很多规则并不清晰也没办法像他们那样考虑周到,可妖物能够打过他的几乎没有!他试过的!
果然!听到这话的谢坠凌神经猛颤,压低眉眼问道,“你知道不知道结契是什么?”
“谭乌没有跟你说过吗?结契的本质是主仆关系,只要写下那个名字你就必须要听我的,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谢坠凌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跟他结契,就算是那天当众答应,也是准备好了要替他登记。他想看看如果替他摆脱危险的境地,他到底是会选择走还是接着留下来。
很显然,最后他依旧执着留下来出乎他的意料,而更让人无法意料到的是,这会对白采造成这么深刻的影响。
甚至是现在,白采的胸膛也激动起伏着,“我知道,都跟我说了。”
“那你想——”谢坠凌话没说完。
“可是我本来就要听你的啊。”白采无法解,就连缠着他的手都不自觉狠狠用力,“就算是现在你让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拒绝,难道我不是就应该跟着你吗!”
“可是没有结契我们就没有绑定了,我根本就收不到你的命令……”
谢坠凌瞳仁微微扩大,空气竟是安静下来。
他看到白采失落委屈地抿着唇,后面的话也赌气不愿意多说的模样,终于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小妖怪纯真无辜,为达目的可以越挫越勇,却从来没想过要是遭到可怕的对待怎么办。
他伸手,扣住了白采的下颌强迫他抬头,能够清晰地看到他雪白漂亮的脸蛋,睫毛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而颤抖着、好似还沾着点不甘的水雾,唇瓣也紧紧地抿着……
最后他的拇指微微下滑,抵住他了脆弱脖颈的血管,这里还清晰地传来温热与跳动。
就连命脉都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交给他,还能指望他如何保护自己?
“白采。”谢坠凌低声喊他名字,“你以后会接触到很多人……”
这样的说法并不被接受,因为白采愤怒地挣扎了下,很讨厌他说其他人。
谢坠凌现在也不喜欢提到别人,只要想到小妖怪或许有天看透自己的本质就会离开,他的神经便像是细线拉扯般轻轻颤动,所以直接换了说法。
“只说我。”
“你记得不记得,前几天你从监狱逃跑被我找到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告诉我你想吃了我的同事,你说你是个很凶残的妖怪,然后我说的什么?”
谢坠凌说,他对这种举动毫无异议,因为在必要的时候,自己只会比他更加的决绝与果断。这就是所有人都清楚认知的他的本性,也是他们为何会如此畏惧厌恶自己。
只是小妖怪好像完全没弄明白这点,谢坠凌的措辞愈发冷锐,“记得吗?你觉得我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可是——”白采拼命地想反驳,喉管却被谢坠凌的拇指压住。
他错愕地抬头,却猝然撞进他目光,在夜晚幽邃冷冽得像是月华,在这样危险致命的动作下更显得惊心动魄。如果说白采什么时候会感受到真正杀意,那必定就是此刻。
可奇异的是,白采没有感受到畏惧,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紧紧盯着的谢坠凌张合的唇瓣,最后只听到他清凌凌的声音,
“所以,你该学会的是如何防备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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