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群里有瓜,闻途腰都不揉了,着急忙慌地点开微信。
通过同事们三言两语,他已经可以脑补出故事大概,一翻律师圈子群,果不其然。
一个女律师在各大群里披露了自己老公的出轨细节,后者是知名政法大学的博士生导师。
他曾经多次和自己带的女博士生有染,而最近一次出轨是和女学生在车里翻云覆雨,被律师逮了个正着。
律师姐一气之下将照片、视频附带一大段文字说明转发到了各大法律圈群聊。
闻途翻了翻,觉得没什么意思,坏男人的新闻他见多了,索性放下手机继续揉腰。
这周的几个庭审结束后,闻途闲了不少,正好路逸之也给他寄腾山的资料来了,他接连几天又投入到查案中。
【路逸之:有什么收获吗?】
大概两周后他收到了路逸之的消息。
闻途放下笔,往椅背上一靠,回复道:
【闻途:还是没有。】
【路逸之:正常的,再看看还有什么能查,两万多的股可不能白买。】
【闻途:没发现什么有用信息,但是我找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
闻途翻到做了记号的那页,拍下来发给路逸之。
【闻途:你看我圈出来的地方,腾山公司破产重整期间,法院发布了债权申报的信息,有一家叫天明的公司对腾山有四百万的债权,但是它没有申报。】
【路逸之:这和叔叔的案子有关系吗?】
【闻途:不是,我就是觉得可疑,四百万也不是小数目了,而且天明这项债权还有连带担保人。】
公司破产重整期间,债权人可以申报债权,待公司剩余财产统计完成后,已申报的债权人可以得到清偿。
而天明公司放弃申报,等于直接放弃了四百万,谁会平白无故舍掉这笔巨款呢?
虽然在破产程序中,一项债权能全部得到清偿的概率不大,但能瓜分一点是一点,每个债权人都会这么想。
天明公司对腾山的债权还存在连带保证人,天明既可以找腾山公司追偿,也可以找保证人追偿,受偿的概率相对更大。
闻途顺带查了一下天明公司,发觉这家公司如今势头很强,但四年前腾山破产的时候,它只是个发育中的小公司。
小公司会放弃四百万债权,更加大了整个事件的疑点。
【闻途:逸之,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这四百万债权根本就不存在?】
【路逸之:啊?】
【闻途:你想,用一个不存在的债权债务关系,大概率是想掩盖什么呢。】
【路逸之:哥们,我不太明白。】
【闻途:这样,逸之,我想买天明公司的股票,你能不能帮个忙,再和我签个代持股协议,我查证了之后再详细地给你解释。】
【路逸之:昂……】
【路逸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按你说的做吧,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
“禽兽,畜生,猪狗不如啊!”
谌意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被骂了,他胆战心惊地回到工位,看到杨今朝在义愤填膺地看新闻。
“咋了,少动怒,喝点枸杞。”谌意很少能看到杨今朝大发雷霆。
“这个畜生,竟然诱骗他的未成年继女和自己发生不正当关系。”
他接过杨今朝递来的手机,大概看了一眼,觉得事件男主相当眼熟:“这人……不是之前爆出来的出轨女学生的法学博士生导师吗?”
杨今朝说:“是啊,巧了,继女的事也是那个女律师爆出来的。”
谌意脑子有些混乱:“等等,我理一下人物关系,人渣是受害人的继父,继父娶的新老婆是律师姐。”
“是了。”杨今朝咂舌,“受害人十五岁,这个年龄很尴尬,属于未成年,但又达到性同意年龄了,如果女孩被诱骗,同意和人渣继父发生关系,还没法定他为强奸罪。”
刑法上的性同意年龄为十四岁,性侵已满十四周岁的妇女,使用暴力、胁迫手段,违背妇女意志的,构成强奸罪。
性侵未满十四周岁的幼女,一律定为强奸罪,不论行为人是什么手段以及幼女是否同意。
换言之,十四岁是刑法上的性同意年龄界限,十四岁以下幼女因为年龄太小,心智不成熟,刑法认为其不具备性同意能力,因此就算幼女同意,也构成强奸。
第41章 善恶论断
谌意开车路过公安局,想顺道去催个材料。
他刚跨进大门便被旁边一个警察截胡:“检花!您来得正好啊。”
谌意左右环视,发现这里也没别人,他一脸懵地看向对方:“我?”
警察大约四十来岁,他介绍自己说姓周,是教授性侵继女案的承办人:
“最近风很大的性侵案您听说了吧,受害人今天来局里接受询问了,您能不能好心帮个忙,《刑事诉讼法》规定,询问未成年女性被害人应当由女性工作人员进行。”
这话搞得谌意不自信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说:“我寻思,我应该也不是女的。”
周警官说:“是这样,我们本来打算让王姐来,她今天凑巧不在局里,小姑娘不肯说话,估计心里创伤挺严重的,我刚刚稍微问了几句,把她吓哭了,我们几个糙老爷们真不会哄小孩,听说谌检是检察院一枝花,应该很讨小姑娘喜欢,您快帮忙哄哄人吧。”
“……”谌意有些无奈,“您先把这个破称号忘干净,我再帮忙。”
周警官连忙双手合十:“抱歉抱歉,都是美色惹的祸。”
谌意忍住谩骂同仁的冲动,淡定地问:“您先讲讲这案子是怎么回事?”
周警官边带他往会见室走,边道:“被害人叫安澄,爸妈离婚后她跟了妈妈,后来妈妈再婚,她随之搬进继父家,没过两年妈妈又因病去世了,后来继父又娶了个女律师,她一直跟着继父。”
“她亲爹呢?”
“好问题。”周警官竖起食指,“她亲爹还当着监护人,不过沾了赌,家产输光了,哪还有钱养孩子?安澄初中以来就住校了,不怎么回继父家,但经济来源一直是继父,谁知道要了点儿生活费,那禽兽继父竟然干出丧心病狂的事。”
临近会见室,周警官放慢了脚步,靠近谌意低声说:“诱奸,您清楚吧,很难验证被害人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构不构成强奸罪不好说,等案子送到检察院,就看你们怎么认定了。”
谌意点点头,推开会见室的门,一个瘦小的少女坐在沙发上,穿着皱巴巴的校服,垂下的短发把侧脸遮得严实。
她埋着脑袋,肩膀微微抽动,哭劲还没过去。
周警官两眼眯缝,笑嘻嘻说:“嘿嘿嘿……安澄,我带了个帅哥哥来哦。”
难怪会把小孩吓哭,这猥琐的笑容都快把谌意吓哭了。
谌意在他耳边道:“你不会直接问她被性侵的经过了吧。”
周警官发自内心好奇:“你咋知道?”
谌意微笑:“很好。”
谌意连忙把这个莽夫驱逐出去,掩了会见室的门。
他望着沙发上的安澄,脑子短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过来帮忙了,他其实也不太会哄小孩。
安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看起来胆怯又不安,空旷的室内只能听见她的抽泣。
谌意走过去,蹲在她身前,仰头望着她轻声开口:“你好安澄,我叫谌意。”
半晌之后,安澄缓缓抬起头,乌黑发间隐约露出的眸子透亮。
她抬头便看见一张漂亮得很有锋芒的脸,眉眼间的笑意却把这股锋利中和得恰到好处,很温柔,任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收回眼泪,被他的眼睛勾走魂。
安澄默不作声,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像是防备又像恐惧。
谌意两指捏住自己胸口的检徽,展示给她看:“你猜我是什么人。”
她面色被吓白,盯着谌意的脸,双眼空洞得像两个不见底的窟窿。
谌意说:“我是检察院的,你听说过检察院没有?”
安澄愣了半天,摇摇头。
“没听说过很正常,因为我是隐性牛马,你知道牛马吧,在单位犁地的,主任挥着鞭子在我后面赶,我犁得好了才有杂草吃。”
安澄睁大眼睛,脸上的恐慌一点点消失。
她仔细看着谌意的脸,戒备的眼神逐渐变为好奇的打探。
谌意弯了弯眼睛:“真是这样,答应我,长大了别进公检法当牛马好吗,我现在真的很想回学校门口烤羊肉串,至少能一边干活一边偷吃,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以后想干什么?”
-
闻途接到了客户的电话,对方声称自己是性侵案嫌疑人、也就是教授的弟弟,他想委托闻途做辩护。
对方想要无罪辩护,闻途回复说难度很大,没想到第二天他竟然来到律所堵人。
“闻律师,听说你很厉害,和我签委托书吧,我可以给你加钱!”嫌疑人弟弟拉着他胳膊说。
闻途将他的手推开:“先生,收费标准都是有行业规定的,我不做违规的事。”
“那你想想办法,我哥没有强奸他继女,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闻途皱眉道:“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说两情相悦,不觉得很荒谬吗?”
对方嗐了一声:“现在小孩成熟得早,没什么稀奇的啊,虽然不道德,但也不至于犯强奸罪吧!”
闻途正色回答:“我给您科普一下,刑法上还有一个罪名,叫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照护人性侵十四到十六周岁的被照护人,无论受害者是否同意都构成犯罪。”
“什么意思?闻律师,你别给我讲这些专业的东西,我又不懂。”
闻途耐心解释道:“你哥和被害人之间形成了照护和被照护的关系,他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诱骗被害人,尽管没有利用强制手段,甚至被害人同意性侵,他都难逃罪责。”
“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韩主任把眼镜移到鼻尖,抬起眼珠看向办公桌前的谌意。
“是。”谌意表情严肃,“我想申请承办这个案子。”
韩主任咂舌,目光又移回电脑屏幕:“这个案子还没到检察院呢,急什么,是我给你的任务太少了?”
“提前预定嘛,等送检了恐怕您都安排妥当了。”
韩主任敲着键盘,漫不经心开口:“乖乖服从组织决定,上头说是谁办就是谁办,你就别瞎出风头了,才被通报过,这么快就忘了么。”
“这不是出风头。”谌意认真说,“我见过周警官了,和他聊了聊,警方现在的侦查重心落在被害人是否是自愿上,但我认为这不是重点,嫌疑人涉嫌的是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而不是强奸,警方应该分析嫌疑人和被害人之间是否为照护关系。”
“谌意,你能不能省点心,讲得头头是道的,传到公安那边只会说我们检察院越俎代庖。”
谌意回答:“我想救被害人,我觉得只有我才能救她。”
听到这话,韩主任有些生气了:“谌意!你一天天哪来那么多傲气,你才入额多久啊,跟老前辈们比起来,你屁都不是!”
谌意又被轰出去了。
趴在门口偷听的齐乐青连忙起身,跟上了他:“咋回事啊,韩主任又发火。”
“他更年期。”谌意恼怒道,“想做的事无能为力,每天面对这些条条框框,我觉得再干几年都要减阳寿了,不干了,我要一把火烧了检察院。”
“别啊谌检,再争取争取吧,安澄的确很可怜,我也希望这个案子能交给我们办。”齐乐青吹捧道,“毕竟谌检做事,我是最放心的!”
谌意咬咬牙,忍下了这口气,决定等成功要到了这个案子,将畜生亲手送进监狱了,他再考虑放火的事。
傍晚下班,闻途和林歆一乘电梯下楼。
“哥,那个性侵案你接了吗?我看当事人家属上午来找过您了。”
闻途沉默片刻,没回答,转而说:“歆一,那个教授是个坏人,对吧?”
林歆一不假思索道:“是啊,侵犯自己继女,还不够坏吗?”
“可是根据无罪推定的原则,任何嫌疑人在经司法机关审判之前,都是无罪的,所以在法院下定论前,又怎么能说他是坏人?”
林歆一想了想:“司法机关的宣判是客观结论,但我们心里都有一套自己的正义观,这是每个人的主观感受,我觉得二者并不冲突。”
闻途说:“但像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就算是坏人也有辩护的权利。”
话到一半,电梯门打开了,闻途没再说下去,他转过头,微垂的眼睑盖住了眼里杂陈的情绪:“走吧。”
他们出了写字楼,闻途余光瞥见大门边上蹲着几个人。
他没在意,往前走了几步,没料到那几个人极速朝他冲过来,闻途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炸起一声臭骂:“无良律师!”
紧接着,他眼前一片模糊,被一盆液体劈头盖脸浇下来,刺激的血腥味涌入鼻腔。
闻途大脑空了一秒,下意识抹去了眼睛里的血水,勉强睁开眼,面前出现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男人。
“你干什么啊!哪来的神经病!”林歆一身上也沾到了血,她骂完,连忙查看旁边的闻途,“哥,没事吧?”
泼血的男人身着破旧夹克,面色蜡黄,扯着嗓子朝闻途吼:“你们快来看,这个人渣为强奸犯辩护!”
没过一会儿,四周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路人,男人见状更有底气,他将水盆一摔,左右高声吆喝:“我是受害人的爹,今天上午强奸犯的家属来律所找他,这律师叫闻途,为了赚钱什么事他都能做,昧着良心给畜生辩护,帮畜生的也一样是畜生,狗娘养的,他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在践踏我女儿的尊严!呸,你全家都死了,丧尽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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