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讨论声渐起,闻途不紧不慢地抹去脸上的血,克制着怒火,站得端正,冷静自持,仿佛事不关己:“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接这个案子。”
男人张大嘴巴,怔了半天没说话。
四周的路人纷纷鸣不平了:“怎么回事啊,没弄清楚就泼人?”
“谁害的你女儿就去找谁,别在这里发疯。”
“快道歉吧!”
闻途朝他靠近一步,语气冷静得可怕:“你无端谩骂我,还弄脏了我价值两万的定制西装,侵犯了我的名誉权和财产权,请你赔礼道歉,并且照价赔偿,否则我会起诉到法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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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心底纯良
男人一听,脸色顿时铁青:“你说你没接这个案子,强奸犯的弟弟在你律所呆了老半天,你们怕是连怎么帮强奸犯洗罪都商量好了!”
林歆一抽出纸巾帮闻途擦身上的血,闻途接过纸,不紧不慢地拂去西装上的污渍,声色冷淡:“谁主张谁举证,你的证据在哪?”
男人拔高语调:“我刚刚说的就是证据!”
“你所谓的证据来源于你的臆想。”闻途说,“就算我接了,你也没理由当街朝我撒泼,你可以从道德上谴责嫌疑人,但你不能剥夺他说话的权利,也不能剥夺律师为他辩解的权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律师做的不是为嫌疑人洗罪,而是让他在合法的范围内,接受最公正的审判,如果仅仅因为你认为他是坏人就随心所欲给他下判决,社会将不再有秩序可言。”
“你少啰嗦了!找了一大堆说辞,不就是证明你和强奸犯狼狈为奸?你能是什么好人!”
闻途又道:“那我要是证明我没签委托书,你立即给我赔偿,敢答应吗。”
对方噎了一下,气势弱了大半,眼神闪烁几下后又咋呼道:“我一分钱没有,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你等官司吧。”闻途笑了一下,眼中温度褪尽,不免叫人胆寒。
在路人指指点点中,男人彻底没了底气。
“律师,都是误会一场,你们这种社会精英也不缺西装钱,你和我斤斤计较什么?”男人翻脸速度堪比翻书,“你看这样成不,我请你打官司,你帮我把赔偿款弄到手,事成之后我分你钱。”
闻途眉头一皱:“听说你嗜赌成性,平时对女儿不闻不问,她不得不从继父那里讨生活费,这才让嫌疑人有了可乘之机,我以为你是在给女儿鸣不平,说到底还是为了钱,你这种人,配做父亲吗?”
心思被看透,男人哑口无言,觉得四周的目光刺眼,他朝闻途骂了句脏话,拨开人群便落荒而逃。
周围人散了,闻途像是无事发生,去临近的公厕将皮肤上沾的血冲干净。
他回到车库,上车,换上后备箱里一套干净的运动装,刚穿好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来电人是“小意”。
“喂。”
“你没事吧?”对面语气很急。
听到谌意的声音,闻途糟糕的心情好转不少:“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没什么事。”
“那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不用,我现在很好。”
“我想见你,我要确认你没事。”谌意固执地开口,“我都好久没和你见面了,你来我单位接我下班吧,好不好。”
闻途犹豫了片刻,拒绝的话没能说出来,只能没辙地应下:“那你十分钟之后下楼。”
闻途开车来到检察院,远远便看到谌意站在大门处等。
他身穿黑色大衣,身量颀长,路灯光从他头顶笼罩下来,像是给他覆上一层很薄的雾。
闻途在路边停了车,谌意开门坐上副驾。
他一上车就火急火燎地凑上来,拨拉着闻途的胳膊查看:“我真是拿你没办法,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闻途任他拨拉:“是谁非要让我来接他下班,是谁拿谁没办法啊。”
谌意没反驳他,伸手往他脸颊上摸,又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掰,仔细检查:“那疯子泼的什么血?鸡血吗,还是别的什么。”
“不知道什么血,反正挺腥的,现在还有味。”
“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很好奇,你到底从哪里听说的消息?”
“同行微信群有人在发,一般这种闹事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谌意见他没伤到才放心下来,“换过衣服了?”
“嗯。”
“好,没事就好。”他松了一口气,“那疯子是性侵案受害人的爹吧,他有暴力倾向,以前他老婆就是受不了家暴才和他离婚的,他以后要是再来找你麻烦,你直接报警,或者联系我。”
闻途启动车,开上了路:“放心,我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他要是还来找不痛快,我也不会放过他。”
“但也得注意安全,毕竟这种一穷二白的赌徒,报复社会也不是没可能。”谌意嘱咐完,叹了口气,“他女儿挺惨的,母亲早逝,生父好赌、家暴,继父还性侵,我见过那个女孩了,估计有些自闭,所以我在想办法,我要给她讨个公道。”
闻途问:“你要办这个案子吗?”
“我在争取啊,你别说,我还挺想和你在法庭上再当一回对手,很过瘾。”
闻途说:“那你过不了隐了,我没接这个案子。”
“没接?”谌意一愣,“那疯子闹得这么凶,我还寻思你是辩护人呢。”
“……”路灯光缀进闻途眼里,将其中的情绪掩藏,他欲言又止,最后含糊说了句,“人总是会有朴素的价值观。”
后半截车程两人一路安静,闻途没再说话,谌意敏锐地察觉到他有心事。
夜幕渐沉,汽车行驶到公寓楼下,闻途开口打破宁静:“到了。”
谌意顿了半晌,解下安全带:“那我走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
谌意下车,关了门,却又转身扒住车窗,弯下腰,将头往车里一探:“是不是心情不好。”
闻途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嗯?”
“你心情不好,我看出来了。”谌意低声说,“我陪你散散步,或者我们去天台吹风,怎么样?我帮你一起骂那个泼血的疯子,当丢掉素质的时候,整个人都会畅快很多。”
闻途望着他,看到他的眼睛噙满微弱的光点,顿觉心弦被拨了一下。
天台的风很大,城市的夜晚看不见星星,只剩下被灯光映亮的夜幕。
这个高度能把京市的夜景尽收眼底,国贸、中央电视塔还有更远处的山峰,往南可以看到中轴路,以及一排排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汇聚成一条蜿蜒的金色线,蛰伏在首都不夜城。
热闹喧嚣都留在远方,天台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闻途盘腿坐着,望着城市夜景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谌意开口:“抽根?”
闻途见他掏了烟盒出来,怔了片刻说:“我从不抽烟。”
“我教你。”
“这也不是什么好行为,我不学,你能戒还是戒了好,抽多了伤身体。”
“我没什么瘾,偶尔抽而已,爱胡思乱想的时候,烟的味道能让人沉静下来。”
“是吗?”闻途转头看他,夜色里的他轻咬着烟,烟身压在偏艳的唇上,侧脸线条镀着一层光,“我上回就想说,你的烟和普通的烟草味很不一样。”
谌意举起烟盒,两指夹着转了两圈:“外国的牌子,有股薄荷味,不难闻吧。”
“嗯。”
“那我抽了。”
谌意拱手挡着风,清脆的打火机响起,火苗跳动着把烟点燃,谌意含进嘴里。
闻途一直看着他,没有移开眼睛。
谌意吐了口烟,侧过脸和他对视,半晌后才说:“你这样看着我,让我很想带坏你。”
他夹着烟抖了抖灰:“要不要尝尝,让我带坏一下。”
闻途眼睫一颤,鬼使神差便回答:“试试。”
他想将谌意手里的烟接过来,却不料谌意没给他,反而放进自己嘴里吸了一口,以很快的速度倾身靠过去。
他单手托住闻途的下巴,在白烟涌出唇瓣的前一秒,将烟雾随着一个深吻渡进闻途嘴里。
闻途上身失重,他伸手撑在后面的地上,在凌乱之中闭了眼。
薄荷珠像烟花一样在嘴里爆开,清凉感混合尼古丁灌入鼻腔和喉腔,闻途顿时觉得被填充得很满,刺激感径直地窜入大脑皮层。
谌意跪立起身,扣着他后脑,强势地压下来,沾着烟味的舌尖卷着他的舌。
这一瞬间,闻途觉得四肢麻木,呛鼻,想咳嗽,却又想不管不顾地,和他一起溺死在这个薄荷烟味的吻里。
原来吸烟是这种感觉。
烟雾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又从黏合的唇隙之间溢出,漫至鼻尖,缭绕上升,和烦心事一起散入夜风。
“谌意……”分开的那刻,闻途嘴唇微微泛肿,他抱着谌意的脖子,闷声开口,“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被泼了血。”
谌意将只抽了两口的烟碾灭,就着跪立的姿势抱着闻途的背,低头问他:“那是因为什么呢?”
“我没接这个案子,因为我觉得嫌疑人品行恶劣,我不想给他辩护。”
“嗯。”谌意近距离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听。
“但是受害人父亲来泼血的时候,我分明告诉他,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坏人也有发声的权利。”
“嗯。”谌意点了一下头。
“我觉得自己很矛盾,我坚信无罪推定原则,但是我却对嫌疑人进行先入为主的有罪推论,这似乎和我一直以来坚持的信仰是相悖的。”
“嗯,我明白了。”谌意指尖轻抚过他的脸,又摸到他的耳垂,一路在他皮肤上留下温度。
“你在车上不是说,每个人都有朴素的价值观,确实是这样,法律行业的人掌握许多专业知识,但这并不是多么高尚的事,因为我们只是把大众所认为的正义,加以法律解释,最后回应这种正义。”
他嗓音漫进夜色里,很轻地,撩着闻途的耳根神经:
“我不认为法律是纯理性的存在,它必须要有感性加持,就像我一直坚信的,身处于社会的人,不能被法条框住,守护司法公正的同时,我也想守护住内心的那一点纯良,这些纯良是天性使然,你没必要去遏制你的天性,所以我不觉得你放弃这个案子的选择和你的信仰相违背。”
闻途迟疑良久,缓缓说:“是么……”
“嗯,按照你的信仰,在司法机关审判前,你一定会用尽所有办法捍卫嫌疑人的权利,但你出于本性的善良,你对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产生先入为主的个人情绪,这势必会影响你接下来的辩护工作。当你不能为了一个案子全力以赴的时候,这才和你的信仰违背了,所以你不如不接这个案子,守住你的信仰,不恰好就你是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吗?”
闻途心里一热,紧锁的眉头松懈,舒展,最后他扬起唇角笑了笑,在昏暗的夜色里捧住谌意的脸:“谢谢你谌意,这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似乎有答案了。”
第43章 未知来电
谌意托人调查了安澄的生父,男人名叫安大洪,和安澄母亲离婚后一直没有正经工作,赌了好几年,甚至早年还开过赌场,但估计是赌场留存时间过短,当时并没有被人检举。
谌意开始查证安大洪犯赌博罪和开设赌场罪的事实,一旦有证据,他会立刻报给公安立案,敢碰闻途的人他绝不会姑息。
这天上午,他在办公室接到了周警官的电话:“检花!”
谌意脸一黑:“挂了。”
“别别别。”周警官连忙说,“我们海州区公安局需要您,我待会派车把安澄送检察院来,您看方便不。”
“我们不负责带孩子,望周知。”
“是这样的检花,小姑娘什么都不肯说,我们的询问实在进行不下去,您上次好像和她聊了挺多,我们合理怀疑她只对你敞开心扉,您帮忙开导开导她,不然我们的工作没法进展啊。”
谌意望着手上一堆工作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下来:“那行吧,不过我得安排时间。”
下午,安澄来了检察院,谌意搁置手上的活儿去了会见室。
安澄埋头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她扬起头,瑟缩着露出一双眼睛。
“安澄,你还记得我吗?”谌意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安澄不说话,小幅度点了点头。
谌意笑了笑:“怎么不回答警察叔叔的问话,是害怕他们?”
安澄拘谨地蜷缩着手指,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回答他们,他们怎么帮你惩罚坏人?”
她沉默了长达一分钟,最后鼓足勇气开口:“检察官哥哥……我爸爸赌博了,他会坐牢吗。”
“……”谌意反问她,“你希望他坐牢吗?”
她垂着眼皮,声音细如蚊蚋:“叔叔对我做的事,他一直知道。”
“什么,他知道?”
安澄攥紧了校服裤子,捏出几道褶皱:“他……他每次输光了钱,就让我去找叔叔要钱,叔叔逼我和他做那种事……他才给我钱,我爸爸知情,但他为了还债,说让我忍受一下……”
“我操。”他暗骂了一句,顿觉怒火中烧,“这他妈还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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