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段时间江诚开始威胁他,现出了一点真实面目,他开始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简直是慢性折磨。他真蠢,这样一个通缉犯,怎么会让他好过。
可是,江诚分明也知道应绵其实没有利用价值。
突然车厢的灯晃了一下,以为已经失去知觉的应绵竟然扑了过来,手里攥着一把匕首,刺向江诚的脖子。
江诚却像是背后长了双眼睛一样,轻松躲开,应绵一下子重重撞向车厢的门,人已经冷汗直流,但动作很快,又飞扑过去,匕首比手出得快,往最近江诚的手臂钉了下去。
用了非常深的力气,接下来的场景却出人意料,眼看着刀尖一寸未进,丝毫不动,只抵在了一个冷硬的东西上。
应绵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看向那大衣的袖口,有两只同样的冰冷的手,江诚的另一条手臂竟也被砍掉了,替换上了机械手。
因为震惊,他一时疏于防备,江诚已经如风一般翻身过来,用膝盖顶住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则掐住了他的脖子。
瞬间一阵巨力袭来,喉管被剧烈挤压,胸骨也渐渐弯折,他听到了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漏气声。
意识模糊间只看到高杭的脸,高杭僵硬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处在灾难中心。应绵听到自己的声音,对着高杭,濒死之际他甚至讥讽地笑了。
“他在玩你呢。”
第100章 火光
应绵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脑袋不住地往后仰,喉管将要折断,喘息极微弱,从齿间渗出一些撕扯的血丝。江诚的脸在眼前变得狰狞,这种不讲道理的暴力施压,他想他没有任何胜算。在这时候死掉也还好,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却在余光中看到高杭冲了过来,他应该是想把江诚推开,但奈何力气敌不过对方,难以撼动。他等着江诚快点将他杀掉,因为越拖长一秒,越想后悔,在那公寓门前还有一百句话没能说完。
没想到没能如愿,许是江诚还没玩够,又或许真的认真在遵循同态复仇那套,江诚竟松开了手,挤迫着他嶙峋的胸骨的膝盖也移开了。
应绵马上直起身子,剧烈地呛咳起来,终于呼入了些新鲜空气。只是身体各处依旧痛得惊心,才看到自己手臂上的血,流不干一样,涂满了一地。
江诚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脸上有浓浓的笑意,“差点过分了。”
之后他便不再靠近应绵或是高杭,只是往后看了看,直接走到了车厢尾。
高杭见势走到了应绵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应绵看见他的面色更惨淡了,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已经脱力,到了这时也能知道彼此处境了,原来同类是真,同被人愚弄更是真。在这个时候,应绵庆幸他还有点勇气。
两个人可能还要一起对抗江诚,想到这里人都变得特别沉重,但是江诚却没有再跟他们玩的意思了,只站在车厢尾,打开了那两道拴锁,一下子车门大开,寒夜的冷风大量积存般灌了进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应绵艰难地让自己站直,这车厢前后没有跟行的车,这车是行驶在一段孤僻的路段上,看不清周围景物。
“下去吧,不然可没机会了。”江诚说。
应绵拉着高杭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那一瞬间像是直接被拋了出去,重重地掷落在公路面上。还好换了个姿势做了缓冲,路面的沙砾摩擦着他的后背,不知道哪处又传来一阵剧痛,可能是又有地方骨折了。
但他还是爬了起来,那辆车已经一刻不停往前驶去了,车门还敞开着,那幽暗的光块,可能江诚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应绵不顾高杭,径直沿着小道往前走去,他知道这是哪里,这里冷清的空气和浓郁的寂静,江诚竟然把他们丢在了花店附近那条街。
走起来才感觉自己亢奋得可怕,他的右腿应该摔断了,感觉使不上劲,只能累重地拖着。走到半路脱掉了毛衣用袖子卷缠住手臂上那血洞,还有另外的部分就用来遮盖身侧那喷涌上的干涸的血泊,只浑然不觉地快速往一个方向走去。
远远看见花店二楼的灯他没关,身后没人了,高杭不跟他同路,他们此刻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情。应绵从院子的砖头下面找到了钥匙,开门进到了花店。到这时才放松了身体,躁乱的心一下受到安抚,而同时身上那些痛觉马上千倍百倍浓烈鲜明地返了回来,不止是痛,还在吐着血,难受得让他想要把自己血管里和胸腔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
他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到了二楼,收拾好的书包还放在书桌上,他打开来简单地看了一下,看到那些东西还完好,又把拉链拉起来,背起来就往楼下去了。
一口气走到了街对面,那里有一个公共电话亭,他从书包的侧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串号码。
他对着那号码拨了过去,这是在十二区,那些人来找他时给他留的号码,说是在最紧急的时候可以用,他低低地想着,只想着他们应该会守信用。对面可能是温至衍,又或者他的助理,又或者会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他都不管,当听到接通提示的声音响起来时,他已经等不及,恳切道,“我想见我妈妈,我要见她。”
对面却似乎空无一人,迟迟不应答,这时从电话亭的透明门框上看到反射的黄色光芒,大幅地晃动着,后知后觉脖子浸上了一层暖烘烘的烫意。
他随着那方向抬头看去,看到花店背后有大量灰色的浓烟飘滚,还有一些火光闪耀,在夜幕下那些火舌显得非常狰狞。
“你好,请问你找谁?”应绵回过神来,从话筒里听到一个温和的女声。
“我想找我妈妈。”应绵愣愣地说。
“我这里是私人电话,我不认识你吧。”对面的人朗声问他,“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应绵急喘了一下,把电话给挂掉了,方才的想象没有一项成真,原来那时只是随手给他留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突然发觉他骗了对方,而对方也在骗他。
从电话亭离开,应绵很慢地走到了院子里,看到那些烟灰囤积的地方是在蝴蝶园,从院子里可以看到那些火光烧得猛烈,火光中是四散逃亡围聚的人群,像才走进那张火灾的网里,岌岌可危的劣质楼房,不知以什么作为助燃物,那火势蹿升的速度很快,建筑内饰燃烧的声音尖厉而清晰。应绵沉默地看着,看到有很多人从出口出来,比起意外更像是密谋的出逃,因为人都是一起往外走的,依旧温温沉沉,脸上并无恐惧。
到了冬天,本来蝴蝶园的锅炉房也要正常开始运作,但前段时间听说蝴蝶园的人闹起集体罢工,锅炉房冷清至极。只有巡查队的人频繁进出,一时形势紧张,但并无作用,不过那些人估计也不急,这似乎是每年都会有的问题,以为只要再一层层施压,就会恢复。
眼前那飘摇晃动的火光,像一副不太真实的画,只有那灼烫感在提醒着他,应绵看到有阵阵烟灰浮在空中,与从来都浸透在空气中的煤灰不一样,这烟灰与艳丽的火焰共生。
看来今年这供暖是做不成了,应绵这样想着,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流下了一些眼泪。
看着那些看似蒙昧的,却全心在逃离的人,在复杂的感情中,他却陷入迷失,找不到妈妈了,他只有一个人了。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他整个人一下子全倒塌了,瘫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要睡着了,他闭上了眼睛。
“应绵!”
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他意识模糊,睁眼回头一看,看到从院子边侧贴墙走过来一个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像是凭空出现,是方修塘,如一个敏捷轻巧的影子,应绵看见方修塘停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快点起来,错过这次机会你可就玩完了。”方修塘叫他。
应绵没什么力气了,便直接被他拖了起来,方修塘带着他往花店后门那边走去。
方修塘觉得自己在拖着一团烂泥,应绵站不起来了,越走越慢。
“你在干什么?”方修塘声色俱厉,也很是心焦地催促着他,“快点,我送你进黑市躲躲。”
“妈妈,我想要妈妈。”应绵悲切地嗫嚅着,像在说梦话,那声音已是死气沉沉,“妈妈……”
“什么?”方修塘这才看到他的脸,竟一点血色都没有,双臂虚软地垂着,身上的毛衣裹得不紧,有微妙的不祥的气味。分明是已经去了大半条命了,方修塘小心掀开了他小臂那角,果然看到是一大片半凝结的血斑,还有一个深长的刀口。应绵突然头向一边歪去。
“应绵…”感觉到那不安,方修塘半跪着,一时感觉自己的手上也擦满了血,有些悲哀的回忆不断闪回,像是再经历了一次那身旁人的劫难,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不能死。”
来接他们的车还没来,没人知道应绵中途会出意外,看来今晚确实不是一个好日子。方修塘冷静下来,用手摸了摸他的颈侧,脉搏已经很微弱了。
他把外套脱了下来给人盖好,起码能抵挡一些寒意,他不会安慰人,不住地叹着气,“我们再等等,你不想要找妈妈了吗?所以不可以死知不知道。”
终端在手腕震动着,看到是温洵打电话给他,他轻点屏幕挂掉了,在这时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终于看到路尽头驶过来一辆车,车灯照过来,一辆黑色的车。方修塘站了起来,警觉地眯了眯眼睛,那辆车还没到达,因为两个人走不远,在一起也不好观察,他便将应绵放进花店后门,锁上门,而自己则轻身躲到了院子棚布后面。
那辆车根本不是跟他约定好的车,果然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方修塘屏气凝神,观察着那些人。
没想到那些人下车便直奔那扇门,方修塘心下一沉,快速从兜里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射击枪,用布包着手,平日为了节制,他只会装四颗子弹,现下已上膛,凝眸瞄准了走在前头的人。
门被强行破开了,方修塘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旦开枪,他也要玩完了。
这时听到了背后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哨声,来执行的人从不会只来一波,巡查队的人已经来到了花店门前,暗暗的还有很多的车辆围过来的声音,极富压迫力。
知道这营救的机会渺茫,他只好从院子离开,跑到了旁边的那栋楼,双目冰冷地从二楼窗户往下看。
应绵已经被人发现了,方修塘静静看着,那些人还带了医疗箱和担架,起码应绵能得到急救,他松了一口气。
可这些人是哪个系统的,他看着这制服样式,感觉到有些熟悉。
天啊,一瞬间脑袋都炸了一下,他想起来了,那些是移民局的人。
温澈森和温洵来到花店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温澈森先下来,冷着脸,快步从花店里穿过,从前门到达后门,却已经不见人了,只有那淡淡的弥漫的血腥味。
蝴蝶园的火已经扑灭干净了,但人也走光了,但竟看到有一辆移民局的车停在后巷。
一阵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不敢相信。这时手腕上的终端突然发出警报声,但已经无暇去看,空气中全是烟灰,抖落下来,似乎这阴沉的天空能吞没所有人。
“你是来找他吗?”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他往后看去,人到了,手腕终端那提示定位的警报声自然也同时停了下来。
温至衍站在他身后,依旧是斯文利落的模样,眸子却如幽潭般,森冷异常。
“他已经被移民局的人带走了。”温至衍说。
听到这话,温澈森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温至衍叫住。
“他一时还死不了。”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温至衍的声音愈威厉逼人,“不过我告诉你,你要是现在就去见他,我也能让他现在就去死。”
温澈森便停了下来,眸子低垂。
温至衍看着他,意有所指,“又是移民的事,又是同一个人,这样的错误我相信你不会犯第二次。”
第101章 尽头
这几天明显感觉降温了许多,温洵又坐在床边,通宵未眠。
应绵已经被移民局的人带走有几天了,听不到任何通报消息。后续拜托江晟去问了一下,只说是非法移民和伪造移民入境资料什么的,这些概念都很笼统,并不知其中发生的细节。绵绵怎么可能会闯那么大的祸,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温洵心口郁结,辗转难安。
哥哥的房门也整日紧锁着,除了定时出来吃早午餐,其他时候好像并没有什么动静。他知道哥哥的性格,可能也在寻找着什么,但是很少会为谁持久地伤心,他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做。
温洵饭也吃不下,头脑昏胀,应绵究竟犯什么事了,早几天还想着哥哥还有管理局那些同事的人脉,在青禾时又做过不止一次移民交接的志愿工作,移民局内部事务的事肯定能打听到一些。可后来反复想着,越消极和胆怯,又觉得不想知道了。
他只想见到绵绵。
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就这样强打起意志,起床收拾了一下,准备跟哥哥问一下移民收容所探视的申请流程。对面的门却敲不开,过了好久才听到里面人的脚步声。
他哥的状态看不出跟平常有什么不同,房间并没有开灯,窗户大开着,深冬的冷气肆意在室内流窜,长驱直入,气团蜷伏在每个角落,里面应该跟个冰窟没差了。
“哥,我想去看看一下绵绵,你知道需要带什么资料去申请吗?”温洵问他。
温澈森看着他,摇摇头,“你不是他的亲属,没有探视权。”
“可我是他的好朋友。”说完温洵也觉得自己有些蠢了,喉头一梗,“他也说我是他的朋友。”
温澈森语气平直,重复道,“都说了不可以。”
之后就把门关上了。
温洵觉得他哥这次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生出点绝望,只好又打了电话跟江晟确认了一遍,结果是得到了同样的回复。他在房间呆呆坐着,他确实对移民的事一点都不了解,可一听说“非法伪造入境资料”这不知谁编写出的专有的词,就觉得好笑。绵绵来到这里,过着这么普通的日子,说得好像得到了多大的恩赐,这都要抢回去。
既然规定说亲属可以探视,温洵想花店的布老板应该会过去的,又或者已经去过了,日子都变得混乱,他想他需要找时间打听一下,这是唯一的来源了。温洵看向窗外,天已经很冷了,不知道绵绵在那边待着难不难受。
每次想到这里心里都泛起酸意,这巨大的幽冷的事故,让他觉得痛苦。
傍晚时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直到又听到窗帘翻动的声音,他马上惊醒,坐了起来,门被人关上了,真的有人来找他,方修塘就站在他的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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