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应该也有一些问题吧。”
方修塘思索片刻,迟疑了下才说,“有些事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
温澈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就别指望能看到那则留言。”
“你别那么急着拒绝啊。”方修塘说,“我的意思是比起我给你透露,你应该会更想自己亲自去了解。”
温澈森知道他的话外之意,“是裴琛叫你来说的吗?”
“差不多吧,他算得上是我的旧同事,我们一致决定要这么跟你说。”
温澈森表情清淡地看着他,没说话。
“你想知道应绵当时是怎么被他们选上的。”方修塘又说,“不过我估计这个真相你可能会觉得震惊。”
“你想一个十二区,就算是很偏僻落后,长年没有移民流动,但基础的人口还是有的,几百户居民总该有吧。”
“如果每个原住民都符合条件。”
“那应绵和他的妈妈又是怎么被选中的呢?”
温澈森凝思不语,应绵当时会四面受阻,是他没有守信用,没有把那张完整的地图寄出去,而且直到最后一刻宁愿没了活路也没把那当筹码。他那样的心理,说起来很奇怪,如果真的是为了讨要一些安定的生活,应当恳切维护自己的价值性,毕竟让他定居,给他上学,照顾他的妈妈,都是不太费力的事,对面应该还能长期施予。
但恐怕应绵是从一开始就跟妈妈约定好,不会交出地图。
温澈森在没看到应绵在信封里给他的东西时,只以为应绵只是想苟且偷生,只用说谎骗那些人他手中有那地图。他从那偏远僻静的地方移民到这里,还好好地上了一年学,外人都进不来,他只要一直说谎到安逸的日子都结束的那天。
直到温澈森在灯塔走了一遭,又被裴琛三言两语点破了那些地点的关联点,知道他在灯塔见过的东西,在十二区那里也有,甚至可能更严重。如果应绵早知道那害处,从而极力隐瞒下来,只是因为他不想害人。
温澈森没怎么仔细看过那张地图,但不会不注意到上面那一大片骇人的红色。
“温上校。”方修塘叫他,“我和裴琛想跟你传达的意思是一样的,你应该去一趟十二区。你难道不想知道应绵以前都过着怎样的日子吗?”
温澈森眉头鼓动,沉吟片刻,“就为了一个人,我可能会让整支勘探队都丧命。”
方修塘恨他这个人没点感情,他站了起来,沉声道,“你不去也会有人去,只不过我看那些指挥官没有进过丛林的经验,死的人只会更多。招不来勘探队,也会有不要命的志愿队,而且这些人还不能知道是为哪方卖命。”
温澈森很讨厌有人跟他谈什么使命什么担当,毕竟在他心里有些事只有有没有意思的份,出力又出命的事没人想做。
方修塘看到他那隐隐有点嫌弃的表情,知道根本没讲到点上,干脆转了个方向,“其实我更想说的是,你应该很好奇那时候找到应绵的人是不是温至衍吧。”
温澈森的表情终于有点变了。
“还有,我知道应绵是怎么被选上的。”方修塘叹了口气,“你一定不知道,他真的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温澈森看了一眼走廊,他不知道方修塘都知道了些什么,只知道照他那保密程度,非要达成目的才肯松口。
“你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他问。
方修塘耸耸肩,“还有一条,我讲的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应绵确实有一张完整的地图在手里,不过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交过给别人。”
温澈森挑了下眉,“那你想让他跟我一起去?”
“那是当然,说不定能增进你们的感情。”
可他这表情像在说反话。
“真会剥削。”温澈森讽刺道,“受你刚才的提示,我也想到了一件适合你的交易。如果我做指挥官,那你做勘探队队长怎么样?”
方修塘目光一凛,“我从始至终只想要回那则留言,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事。”
“或许那则留言里面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温澈森冷冷道,“如果没有,那你的心魔就永远都解不开。”
“为什么不是再回一次十一区呢,我连十一区都差点没活下来,十二区就更完蛋了。”方修塘的语气很无所谓,“再去一次十一区说不定心魔就能解开了。”
“你以为审察局的人会让你去吗,这是回避原则,而且说不定你只是靠近那片丛林就想自杀了,你很知道那种噩梦的力量。”
“十二区多好,能看见的是更恶劣但是是大部分都陌生的环境,你一旦任务成功,就什么就不会去想了。”
说着温澈森调出终端,让他看那串提取码,“这就是你要的,可能你听了就知道该怎么做决定了。”
方修塘直直地盯着那串数字,“你是不是已经听过了?”
“当然。”
方修塘没想到这次谈话会到这种程度,完全于他不利,一开始就该想到温澈森就算有松动也会想法子把人拖下水。
“那我也有一个要求。”方修塘说。
“请说。”
“能不能让温洵一起去。”方修塘语气低低的,“没有他我不行。”
第116章 心乱如麻
方修塘总算是走了,应绵听到关门声才从房间里出来,抱着睡衣准备去洗澡了。
刚好温澈森从客厅回来,脸色很差,也不知道他跟方修塘都商量了什么。其实应绵把一切结合起来想了想,知道方修塘的改变总不会那么简单,他是否有双重身份,是否又谋划了什么。
过去这么几年,裴队长都变成裴指挥官,温澈森都从一个学生变成联盟军部上校了。方修塘能力不差,应绵隐隐觉察到,他回到花店的那晚,也是方修塘第一时间想将他带走,尽管怎么都敌不过那些长枪短炮,可还有些正直的使命感,比善良更好用一点。
可那些人都在做什么,方修塘又是属于哪个部分的人,应绵现在还不太想知道。
应绵捧着他的小熊睡衣准备往浴室去,浴室就在走廊尽头。
“应绵。”温澈森与他擦身而过,叫住了他。
“怎么了?”
“我有话跟你说。”他看上去很认真。
在温澈森心情不好的时候被叫住,肯定是要跟讲不好的事,但往往到这种时候又不能不听。
“我洗完澡再说可以吗?”
“那你先去吧。”
应绵赶紧抱着睡衣去了浴室。
洗完澡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还是春天,这边的室内关了暖气,不知道从地板还是窗缝里渗漏出来丝丝冷风,他赶紧回到房间套了一件外套。
温澈森已经回了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应绵礼貌地用手背叩了几下。
“进来。”温澈森的声音低沉悦耳。
他还是第一次进温澈森的房间,只开了一盏柔光助眠灯,比想象中要冷清一点,并没有太多的生活气息。
温澈森戴着一副银边眼镜,衬衫袖子挽着,可能在批改公文,终端屏幕亮着,上面是一些通报的信息。姓名牌被随手搁在床上,被子卷起一角,能看出那躺过的痕迹。
应绵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等待温澈森结束手头的工作,然后跟他说话。房间里一时间很安静,温澈森又投入,恍如忘了他的存在,应绵时不时就要瞟他一眼,还是没到时间。
不过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温澈森就从书桌前起身,终端已经调成了静默的状态,屏幕光源泛着微微的蓝光。房间里有些很清新的香气,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清新剂。应绵站了起来,一下想起今晚在黑市带回来的那瓶香水,信息素气味这种东西,自己总是感觉不到,旁人才好分辨。他甚至不知道这房间里的气味是不是就是源于有他腺体记号的那瓶香水。
温澈森看他神经兮兮的,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
“那你就坐那吧。”
在私人卧室里谈话总感觉怪怪的,温澈森偏就没让他出去。
“你想说什么?要不要叫温洵一起来听。”
“不用了,我会再单独跟他说。”
好像是很大的事,应绵不禁将坐姿摆正了一些。
“我和方修塘要去一趟十二区。”温澈森的目光在镜片后显得有些冷,“我希望你也能一起去。”
应绵的表情马上变了。
温澈森这是直入主题,他说话一直都不怎么绕弯子,但应绵还是被冲击到,以至于心口震动,说不话来。
为什么要突然要去十二区。
“你们去哪里干嘛?”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在发颤。
温澈森半身倚靠在书桌旁,语气像是发号施令般淡漠,“一起带勘探队进去把那片雨林的病菌给净化了。”
应绵消化着他们不知何时敲定的计划,结果折腾了那么久还是非去十二区不可,可能对于他们来说那不过也是一项任务。十二区听起来就跟十一区一样,被划定为一种类型,需要特别治理的偏远管制区。可十一区的地理信息至少是全的,证明那个地方也没那么不可见人,十二区则恰恰相反,连地图上的标点都被抹除,可不仅仅是因为它离得太远。
“我地图都给你了,你们想干嘛就干嘛。”应绵说。
比起是他们要去十二区,将应绵带去才是难题,应绵从那个地方出来,却无比避忌那个地方,连往下劝慰都不必要。
温澈森想起方修塘说的话,应绵很聪明,他当时是怎么被选中的,这其中一定还有说法。这里面有应绵最后的秘密。
“你当时为什么要把那两张地图给我?”温澈森问他。
“只是觉得有用吧。”
应绵觉得他应该没有看到信封上的字,实现梦想,就包括为未来的一些任务助力,那人人垂涎的瘴雾浓郁之地,有了地图,要进入的话会很轻松。可那时只以为迟早能用上,不知道那么快。
“你那时候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那两封信给我的呢?”温澈森问他,“你为什么不按那些人的要求把拼图全寄出去?”
说是疑问,更像是质问,应绵对他有时的行为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起始动机都不明,但其实有指向一个结果,他想把自己有的觉得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他信任着他,表达里分明全是亲热。
眼下却闭口不言。
“因为你觉得我看到那张地图的时候你应该早不在了。”温澈森冷气冷调,“你不曾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因为你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想跟他们做交易。”
“你过去的一天天,都在等死。”
“那就是你和你妈妈做的约定。”
应绵面无表情看向他,温澈森说得都没错,任何事只要有线索,无论多荒谬多松散,都会得出一个答案。
在青禾读书时对什么珍惜的时光恍若隔世,应绵有时候小心翼翼,但多数时候很冷静,周围人都在变,他还能持着一些淡淡的触觉。或许那些事确与他无关,但也可能他是更在意其他事,比如怎么睡得好,怎么吃得好,学习投入,看书也投入,他没忘了他当时来这里要干嘛,只是弥补一些生活里一些物质和精神上的匮乏,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是最好的,尽管那也有时限。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肯告诉我们?甚至你也说温洵是你最好的朋友。”
“因为我不相信这里的任何人。”应绵倏地抬起眸子,那双眼里没了乖意,转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漠然,“我们那时才认识多久。”
温澈森冷笑了下,“是的,我们两个可从没想过要害你。”
“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要真的信我的话,你那时候就该冷静一点,我根本不知道给我寄信的人是谁,是你先说那些难听的话的。”应绵说。
明明说让他不要再去找温洵和他的人都是他,妄下论断,那决绝之意,让他心灰意冷,所以就算他那时真有一些话要说,都说不出口了。
好在那也是插曲,应绵知道按那时温澈森的能力也不能为他挽回什么,还好快点放他回去,他该扑得浑身是伤还是扑得浑身是伤,他最难过他现在竟然还活着,够一天天反刍那些苦楚。
而现在温澈森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能翻覆与反击什么,他却退缩了,原来他从没想过能走那么远。
温澈森看着他,眼里有些奇怪的亮光,轻轻道,“那时是我说错话了。”
听着他的道歉,应绵更心酸,他那晚本来也是要去告别的。他对那些话耿耿于怀做什么,好像说得像温澈森挽留他他就不会走一样。
从重逢以来,他们不曾提过那时的不愉快,依旧平和相处,可应绵有时候不开心,为着他有没有原谅温澈森温澈森又有没有原谅他这些事伤心。这些事很现实,却都没提,才知总有一架要吵。
温澈森终于开口,“我知道我们比不过你和妈妈的感情,或许你们早在来之前就约定好了什么,只要你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她就能放心,你也只要每周都写信,确认她能好好的。”
“你们之间有谁都融不进去的亲情。可你有时候给我们的错觉太多,好像你没变过,连温洵都没察觉,你那天晚上是在跟他说再见。”
“我不重要。”应绵软下语气,喃喃着,“你们也会有其他的朋友的。
“那晚蝴蝶园着了大火,我酒醒了,也赶到了花店。”温澈森淡淡的,说起别的事,“却只在后门那里见到一摊血迹,才知道你被移民局的人带走了。”
“温至衍那时还突然出现在那里,我才知道他在戏弄我们,害得我好惨。”
第117章 同行
应绵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那天晚上温澈森还来找他了。
更惋惜是那场大火没殃及他,只带来情势可怕的热汽。他是被人带走了,住在收容所的那段日子他没跟人说过话,也不记得温澈森有没有托人打听过他,那是段很快就滑过,让人没什么印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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