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保持得体微笑利落迈步上前,等待掌声落下,等待神秘嘉宾为他颁奖。
饶是再无可能,他也会幻想如果是周镜合就好了。
可生活不是童话故事,没有那么浪漫,也没有那么肤浅,上台的是陈莹。
裴桥忙向前凑了两步,双手接过奖杯,几年未见,陈老师还是精神派头十足,今天为了凹造型还戴了一副镶边金丝镜,裴桥低声称赞:“您今天绝对艺术。”
陈莹差点咧开嘴笑,伸开手与他拥抱,张口就是一声:“好宝儿。”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裴桥笑了笑,他站到话筒前,说一些早就准备好的获奖感言,裴桥早在上台时就扫过了所有位置,他不在。
于是他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感谢众人扶持信任,最后在一众掌声中走下奖台。
他委婉拒绝了所有应酬,打算送陈老师回家,陈莹说陈荀也刚好出差回来,可以一起吃个饭。
裴桥借口还有事,只能顺路送到家门口,吃饭不太方便。
从馆内出来天已经黑透了,裴桥并没有做好在这种黑夜里面对陈荀的准备,可世事无常,他就是倒霉蛋。
他礼貌问好,但陈荀没有理他,自顾自接走了陈莹。裴桥在光影朦胧的风里站着,而立之年已过,他个性变得内敛很多,也懒了很多,懒得去做,懒得去思考,懒得生活,也懒得去死。
直到他望见远处的一辆库里南,他本能地前倾了身体,又自嘲地站直,抬手往下压低帽子挡住眼睛,安然地盯着看。
突然手机震动一声,裴桥拿起来,消息言简意赅——跑过来。
等他抬头,车窗已经落下,那双看不清的眼睛还是穿过人群精准的割了他两刀。
他跑过去,摘掉帽子:“周总。”
“上来。”
他绕去另一侧,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被关在门外,他窒息着,沉默垂着眼。
“为什么穿这套?”
“纪海的,以前没跟您说,以后也不会穿了。”
“以后要做什么?”
“心无长性,不知道。”
“律师呢?”
“再说吧,”裴桥如鲠在喉,久久之后才道,“周总,很久没见了,您风采依旧。”
“是吗。”
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也没敢偏头看,他被车内审讯气氛压的抬不起头,面部开始不受控的抖,手指也抖,心也抖。
周镜合还是不忍心,握住他还在无意识紧张发颤的手,轻轻揉了揉。
“你瘦了很多。”
“是,口腹之欲淡了很多。”
周镜合突然变得粗暴,攥着他手腕一使力,他猛的摔到到座位下,还没感受到疼痛就又被钳住下颌。
“裴桥,回来吧。”
第六十六 完结章
裴桥望着他,不知是疼痛作祟还是情绪失控,那双眼睛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晶莹,裴桥双手握住他的手腕,下一秒两颗滚烫的热泪就掉到周镜合手指上。
时隔多年,那晚在梦珂酒店死活掉不下来的眼泪,今天反而容易的有些荒唐。
周镜合似被烫到般松了劲,盯着人看了几个呼吸,终究忍不住将他拉进怀里抱着,他抱的紧,抱的狠,抱的裴桥骨头都疼。
“裴桥,别走了。”
他的头埋在裴桥肩膀上,动作失了控,可声音还是稳定的。
“我这病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管我做什么选择谁,都没有人会阻止,裴桥,你明白吗?你在意这些,那我们去国外,去没人知道我的地方,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裴桥又哭又笑,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就这么被人抱着,等着他平缓下来,才又冷静陈述事实:“周总,您这么耽于情爱,都不像我认识的周总了。我们不般配的。”
“你还没尝试,没资格下论断,你只是不愿跟我扯上关系,不愿自己的努力都被扣帽子,你在乎世俗眼光,如果没有纪海的事,你根本就不屑跟我说话,你厌恶我们这群人,而且一视同仁,越屈服,越讨厌,对吗。”
“没有,我没有,不是一回事,这是您对我们普通人的偏见。”
“管它是什么。你不愿事事跟我扯上关系,那你就一切照旧,你追求你的事业,我绝对不插手,不给你任何资源,不提供任何帮助,你就是你自己,租什么房子买什么车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都你自己决定,好吗?”
裴桥悲伤情绪瞬间终止,他搭着周镜合肩膀,拉远距离看他:“周总。”
“裴桥,你来审视我,评判我,对我颐指气使,表露真性情,如果我受不了,你再跑,好不好?”
裴桥罕见的开了句冒犯性的玩笑:“您没有我,难道就活不快乐了吗?”
周镜合反问他:“你快乐吗?”
“快乐,现在尤其快乐。”
他质问:“你快乐了,就不管别人了吗。”
他步步紧逼:“你奶奶那个簪子,就是让你送给你媳妇的,再怎么不情愿不甘愿阴差阳错,它现在就是在我手里。”
“我比不上他又怎样呢。”
“因为害怕结果不好,所以不选择开始,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
“可是,周总,阶级的鸿沟是无法用爱填平的,对吗?”
夜景在窗前快速闪过,城市高楼大厦内景透亮,高架灯火辉煌川流不息,与几年前毫无差异,但周镜合说了很多话,说的裴桥心惊胆颤,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他强迫裴桥与他对视,他神情又变回原本的样子,他沉沉道:“裴桥,我还要等你多长时间。”
他从没见过周镜合这么卑微的样子,不高高在上,就平白少了让人仰慕的味道。
裴桥向周镜合要了一天时间,他没有说要做什么,周镜合也没问,只是早上开门时裴桥已经穿戴整齐在门外跟管家聊天,他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手语比划得极其娴熟,甚至引得人频频发笑。
见人出来两人一齐转头,管家识趣离开,裴桥走上前问候:“早安,周总。”
周镜合摸他的脸,裴桥闭上眼,形如往常般偏头依偎他的手心,只不过没停留多久,他快步走到小餐厅,为他拉开椅子。
“我做的早餐,糙了点,也简单,您吃不惯的话厨房……”
“吃得惯。”
饭后他给周镜合选衣服,搭配了一套与西装革履相反的灰色连帽卫衣跟运动鞋,还特意把他头发做了一个微分碎盖发型。
裴桥很满意,仰着头出了门,两个人戴着帽子口罩,去了游乐场,裴桥一个人玩完了所有项目,然后在里面的餐厅点了情侣套餐,餐厅有个快问快答,裴桥也兴致盎然的去参加,得到了一对情侣杯,他拍照,放进包里,大口吃饭,两个人又去看电影,裴桥点了观影豪华套餐,端着一大堆食物饮料坐在后面。
他还是很高兴,偏头试探着伸出手,放到周镜合手心里,轻轻十指相扣了一下,又抽出去专心吃他的爆米花。
他边吃边喝看完了一场没什么意思的动作电影,电影结束在商场里看手镯,他给周镜合试了一下,又摘下来,周镜合以为他不满意,但裴桥和颜悦色的跟柜姐说,麻烦包起来。
那天买了很多东西,吃了很多东西,裴桥却没有跟周镜合说过几句话,周镜合当他在闹小孩子情绪,把他当纪海的替身,但裴桥告诉他,他分得清谁是谁。
夜里裴桥翻身把头贴到周镜合怀里,拉过他手掌放到自己脸上,周镜合眼神晦暗不明,指腹摩挲他的眉骨,裴桥明明长了一双多情的眼睛,却喜欢暗地起波澜,喜欢睁着眼睛,说被现实裹挟的话。
做事再游刃有余的人也不能全方位的得心应手,当周镜合意识到这一点时,裴桥已经离开了。
他不是几句话就能感动的人,温柔的陷阱,浮华的泡沫,试探君威,本身就是笑话,昔日芙蓉花,来日断根草,他不小了,早就没了那时的勇气。
他想得明白,就走得干脆,也许这次久别重逢激起了他映刻在周镜合身上的满腔热血,裴桥还是先履行了对周镜合曾经的承诺,去做了一些慈善事业,去行善积德,他做过支教,当过流浪动物救助者,下乡助农请蒋秋开直播卖农产品,还误打误撞配合公安打击了一个当地横行的黑团体,他全国各地安家,到处做法律援助,还让礼恕帮他成立了一支净河基金,折腾得很是开心,从各地传回来的照片里,裴桥皮肤随着时间越来越糙,衣着打扮也随意,但那双眼睛越来越亮,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他的能量场。
后来周镜合收到了一个名字很长的村庄寄来的一副手串,任何说明都没有,任何禁忌都没讲,懂行的告诉他这东西买不到求不到,得自己磨,一颗一颗手工磨出来,工序不复杂但十分的枯燥艰难,手串是一对,能转业障,俗名百病消。
这几年裴桥只有除夕晚上会发一条十分恭敬客套的新年问候。也不是专人的。翟四平有,陈莹陈荀有,李成功有,甚至司机叔也有。
后来裴桥又回了阳省,利用影响力扶植当地特色产业,春去秋来燕来又飞走,功夫不负有心人,裴桥没在法大校友录上占两行字,却在阳省政府慈善企业家名单上有了一席之地。
他给周镜合转了一笔又一笔的钱,周镜合又把这一笔又一笔的钱给了他的净河基金,礼恕调侃他这种调情方式很特别,他也只是失神笑笑,并没有反驳什么。
直到有天,周镜音带着一袋被扯断的珠子来找他,她撩起裴桥袖口,果不其然看到了腕上的手串,应该是日日盘磨得勤恳,珠子肉眼可见的光泽莹润,周镜音突然给它拽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裴桥差点失控。
“我来转达一句话,‘这东西管用的话还轮得到你戴吗’。”
他突然被冻住,不知怎的,他好像感受到了周镜合很浓烈的情感,那么刻薄,那么不冷静,他回想往日种种,他好像跟周总闹了很久的脾气。
那一天周镜合四十岁,周镜音给他弄了个小型的私宴,他坐在房间里,有人推着蛋糕进来。
他摘掉帽子,风尘仆仆的样子,屈膝半跪在他面前,弯腰捧着他的手吻上去。
周镜合打开他的手,那人没退缩,反而赖皮地贴上去舔他指尖。
“三十过半还做这些,是不是挺油腻的,”他抬着脸笑吟吟的,“您会觉得恶心吗?”
周镜合摸他脸:“如果从一开始就放低自己,就注定谈不到一个好结果。”
裴桥闭上眼偏头蹭他的手:“我不信,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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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修修改改了很多次,不知道怎么顺下去,刚写这个的时候本人血气方刚愤世嫉俗,但时间一长,心境也变了些,人总是要向前走的,何必写那么悲哀叹气的东西,所以写得断断续续,但是,我又不忍心就那么苦哈哈地结束,所以必须要给他们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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