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影安愣了一会儿,眸光慢慢暗下去,“这些就够了……”
两个人一头一个,在房间里沉默良久。
景时节仍然低着头,双手不停将身上的浴袍裹了又裹。
陆影安坐在梳妆台前拿小挫板磨指甲,没话找话开始搭腔:“所以,你爸为什么是送你过来?我记得你还有个哥哥,他也没结婚。”
闻言,景时节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陆影安轻哼,“算了算了,不愿说算了。”
反正她也大概知道这么一点,不至于完全迷糊。
“……”
他谨慎地看看她,确认她是不是又生气,才慢慢开口,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世故事。
原来,景时节的妈妈原是景董事长的秘书,某次之后她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但没有声张。事后她又借故辞职,一直到七八个月时才挺着肚子找上门去,想从景家的锅里分一杯羹。
彼时她的胎已经打不掉,景家怕闹出人命,便把她将养起来,生下景时节。但景董事长一向不怎么待见他,只不多不少扔给娘俩一些钱,之后便再也不管不问。
景董事长有过好几任老婆,膝下孩子颇多,光儿子就有三个,景时节是第四个,是最小,也是最不受喜爱的一个儿子。
至于为什么景时节还依然被养在景家,全然是因为他这张脸。
景时节虽然生性懦弱胆小,但皮相却是生的极好,白白净净、粉面红唇、气质文弱,是他的福气,也是他的灾祸。
就比如,他被作为联姻的牺牲品,送到了陆影安这里。
“所以,我要是明说了不要你,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景时节抿着嘴,抬头时眼里只有顺从和绝望,“可能,又要去跟别人结婚吧……”
陆影安看着那张略显学生气的脸,问他:“你多大了?”
“怎么会突然……”
“我问你多大了?”
“21。”
“学生?”
“大三了。”
“学的什么专业?”
“英文。”
“你几月生日?”
“十月。”
“哦,比我小。”陆影安蹭地站起来,“你这不是还不能结婚呢么?!”
“先把婚事定下,也是一样的。”
“……”
万恶的资本家!
最终,景时节还是在陆影安房间里睡下了。
但睡的不是床,也不是沙发,更不是地板,而是衣帽间中央的岛台。
陆影安把之前拎出来的那床床单扔给他,又拽了几件自己不穿的宽松T恤和运动短裤出来,给他先将就凑活一晚上。
景时节简直感恩戴德,抱着正常且能蔽体的衣服,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谢她才好。
陆影安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
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不论从身世还是从家庭关怀上,他无疑都是整个景家的最底层。
以前时,他怕是没少吃苦头,也怪可怜的。
陆影安轻轻叹气,动了恻隐之心,心想着等什么时候,她非找个由头把景时节从景家那个狗窝里给刨出来。
关了衣帽间的门,陆影安重新在床上躺下,但没躺在方才景时节沾过的一边。
她也没换衣服,和衣枕着胳膊发呆,因为手机被陆程明给收了,现下也联系不到甄亿叶。
晚上本来是有一场约会,结果被甄亿叶临时给取消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陆影安回想着,忽然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兴许是她多虑了……
医院的临时状况这么多,她忽然加个班又有何不可。
陆影安叹口气,心说自己今晚当真是被气傻了,脑子里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第二天,陆程明把房间门给打开了,却始终没说要放景时节回家的事。
陆影安懒得跟他辩驳,自顾自埋头吃饭,然后去训练基地一直折腾到夜深才将将回来。
手机最终还是还她了,因为她第二天就因为没接到陈康国的消息跑错了地点,被好一顿臭骂。
气得陆影安回来就跟陆程明发脾气。
吓得景时节一愣一愣的。
最终又亲眼见着陆程明挫败,陆影安顺利拿到了自己的手机,更是感叹人和人之间的区别真的比人跟狗之间的区别更大!
但,虽说是把手机还了,可她每天还是由家里的司机接送,一点出去找甄亿叶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某天,陆影安趁着陆老爹出差不在家,准备绝地反击翻墙出家门!
结果人刚跳下去,就被临时被取消了航班的陆董事长给逮了个正着。
从此,不光训练路上专人接送,院里监控更是24小时常开,她房间窗户正对的地面上甚至还养上了一只大狗!
陆影安气得牙痒痒,只能把握一切机会!
利用家里的座机,利用魏拟拟的手机,见缝插针跟甄亿叶谈情说爱!
除了见不到面之外,一切与平常无异。
所幸甄亿叶没有怀疑。
临去开罗之前,陆程明特地备了一大桌子菜。
陆安卿也做了她最爱吃的黄焖鸡,一家人热热闹闹地预祝陆影安一帆风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景时节按道理说不算是陆家的人,但陆程明还是让他也坐了过来,说这孩子只身一人在陆家,无依无靠的可怜,一起热闹热闹也好。
景时节只好受宠若惊地加入进来,搬了张凳子小心翼翼坐在边缘位置,菜也只敢吃自己跟前的一两道。
陆程明看了两眼没管他。
陆影安本来想帮着换换菜品,想了想也没动。
陆安卿看着她对景时节爱搭不理,便也没有过多示好,陆安卿之妻则夫唱妇随,一顿饭平平淡淡也就过去了。
第36章 Chapter36
时间濒临飞机起飞,陆影安终于得了自己的手机,立马就给甄亿叶发消息,说自己马上就要走了,想要见她。
彼时甄亿叶刚刚下了班在食堂吃饭,冷不丁一看她的消息,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段时间陆影安一次都没有见她,也不让自己去找她,联系时也不用自己的号码和账号,叫她一度心里不安。
秉着这么多天她都没来找自己来说,甄亿叶并不想回她。
但想着这一次去开罗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便草草饮了手边的半杯清水,然后着急忙慌开车往机场去。
大部队已经陆陆续续走下大巴车,拉着各自的行李往航站楼里去。
陆影安是第一个下来的,却没接着走,站在陈康国身边眺望着络绎不绝前来送客的车。
陈康国怼了她一胳膊肘,“看什么呢?”
“哎呀……”
陆影安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使劲抻着脖子仿佛一只大鹅,陈康国陪她等了一会儿,眼见着大巴车上的人一个个走光,便催促道:“走了。”
“陈哥你先去吧,我再等等。”
陈康国扁扁嘴,有种被遗忘的无奈,几秒钟后说:“那你看着表,别误了点。”
“知道了,走吧走吧……”
陆影安随口应付了两声,继续在路边当一颗兢兢业业的“望妻石”。
大概五百米开外,甄亿叶简直郁闷。
芙徽市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机场送客点一向堵得要死,汽车在这里的速度,甚至还不如老年人自己推着轮椅更快一些。
甄亿叶心生烦躁。
而且距离她们的航班起飞,仅仅剩下一个小时多一点了!
前面依然拥堵不堪,甄亿叶平生第一次如此疯狂地按喇叭,当真是把毕生所有的粗鲁和没素质都用在了这上面!
然而,即使她如此心焦,该堵的地方还是一点都没有松动。
甄亿叶费了好大劲才强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幸好旁边有一块小平台,她的车也小,甄亿叶以一个漂亮的错车直接把车插进去,熄火后拔腿就跑。
路边,陆影安的手机已经被陈康国轰炸过两次,但她依然还想要再等一等,就等个一分钟。
只是一分钟实在太短,陈康国勒令她立刻进去,陆影安隔着听筒都能清晰地看到两个加粗的感叹号甩到了自己脸上。
“再等十秒!!”陆影安如是回道。
其实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如果要来的话,早就该过来了。
自己面前掠过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却从来都没有过一张自己熟悉的车牌号。
七。
八。
九——
算了,陆影安叹气,拉着自己的行李转身。
就在此时——
“影安!”
陆影安蓦地回头,一眼就看到甄亿叶站在距离自己大概十几米的地方,挽起的发丝凌乱,细细的项链歪歪扭扭搭在凹陷锁骨上。
四目相视之间,不停有人流扰动,如同大陆与叶舟之间的潮汐与洋流。
陆影安鼻尖一酸,丢下行李拨开人群大步跑去,甄亿叶也灵巧躲避着人群,向着吸引她的这端磁极奔去。
甄亿叶用力抿住嘴巴,“我终于来了。”
陆影安眉眼弯了下,目光有些闪躲,但又不想错过未来将近半个月里能见到她的机会,只好垂着头频繁抬眼去看,“那个,我不是故意很久不联系你的,具体原因我等会会跟你说……”
甄亿叶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陆影安的手机一直在响,她尽量忽略不去管它,道:“我马上要去比赛了,半个月就回来。”
“我等着你。”
陆影安眼泛泪光,“你必须得等我。”
“我亲自接你。”甄亿叶抬起手摸摸她的脸,“预祝你成功,再拐个奖牌回来给我看。”
陆影安歪头蹭她的手心,“我会的。”
甄亿叶展颜一笑,踮起脚尖抱上去,“马到成功,陆影安。”
“真没诚意……”她用力搂住人的腰嘀咕了一声,道:“借你吉言。”
说完,她转头就走,有些决绝和匆忙,像是在强迫自己离开。
甄亿叶目送着她转身离开。
陆影安迈了两步,然后脚步顿住,快步跑回来,俯身吻上人的唇。
甄亿叶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将脚尖掂起,送出了一个神情而温柔的吻。
“感受到你的诚意了甄医生。”陆影安转回来冲她摆手,“走了!”
甄亿叶满眼含笑,面上藏不住的温溺。
她的小英雄啊,要去创造神话了。
登了机,趁着飞机起飞之前,陆影安寻思着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简单跟她交代一下。
但想了想,她这段时间被陆程明监视着,收了手机又把景时节送来,可不就是因为她跟女生谈恋爱!
言外之意,她若是说了这事,不就约等于告诉甄亿叶自己老爹不喜欢她吗?
这怎么能行啊!
陆影安纠结半晌,最终只说是因为训练太忙,陆程明看她每天累得要死半夜还不睡觉,一怒之下才收了她的手机,其余事情则一概未提。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复说:那你在飞机上多补补觉。
陆影安松了口气:两个小时后在薄州转机,睡不久。
甄亿叶:小眯一会儿也行,不说了,我在开车。
陆影安:好。
两个小时后,从芙徽市出发的队伍要在薄州机场与另一支队伍汇合,而后共同出境前往开罗。
至于这另一支队伍里有谁嘛……
谢晴就是这支队伍里的王牌。
谢晴和陆影安的关系,整个射击界几乎都知道。
面上和、大义和、刻苦上也和,但就是哪哪都和的俩人,却又是哪哪都不合,每次这俩人只要一出来,就必须争个高下。
就像这次开罗世锦赛,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共同的目标是为了本国争取利益。
但大家也更知道,她们更大的目的,是在这个前提下分出胜负。
陆影安懒得在谢晴身上浪费时间,于是从芙徽市起飞就一直装睡,下了飞机之后也跟八辈子没睡过觉一样,歪在陈康国身边仰天大睡,直到重新登上国际航班,座位跟谢晴隔得八丈远,这才抖擞精神,爬起来吃东西。
踏马的,为了躲个人,饿死她了可!
但是千躲万躲,也不过都是早晚的事,下了飞机,还是要见面。
谢晴揣着手倚在栏杆上,注视陆影安迈下大巴车来,“又见面了,陆小姐。”
陆影安睡了一路,现下精力十分充沛,乐得给她一个笑容,“感谢记挂。”
谢晴缓慢眨了下眼,拖着行李跟她并排走,“训练怎么样?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跟你想象的相差无几。”
“哦?相差无几?是高一点,还是低一点?这还是很关键的。”
陆影安抬起一边唇角,“具体什么情况,上了赛场你就知道了。”
谢晴拧开冰水,斜着眼用余光睨她,并不把人放在眼里,只一声轻笑。
陆影安把队服的拉链拉到顶,眉眼间亦回之以怠慢:“这次我可不会再给你探查我状态的机会了。”
谢晴拧瓶盖的动作顿了下,很快把冰水咽下去,冰凉的感觉从口腔直达胃底,连带着身子也有点冷,“什么?”
“哦?你不知道?”陆影安皱皱眉,“上次储羽拿着一副耳环来找我,我还以为那对耳环是你的。”
“开什么玩笑……”
“我是之前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见你戴过一次,还以为是你的,可能是我想多了。”
“……”谢晴的表情有点不大好看,“你就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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