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人啊,不幸可真是有千万种。我们上次收债时候,还撞见这么个事,”汪延平说得眉飞色舞,“有个孩子,生下来就有问题,不会说话,还爱乱咬人。他爸妈借了不少钱给孩子治病,都没用,后来听了不知道哪里的偏方,最后借了一大笔钱买‘神药’,结果孩子烧了两天,病没好不说,差点直接烧废在家里。”
“我们去讨债的时候那孩子还没好全呢,可怜见的,”汪延平啧啧嘴,“那卖药的‘老神医’也不知道抓着没有……我看是悬!”
大概是所见太过令人痛心,他连着诅咒了那骗子好几句。阮善安安静静听着,一边的小安忽然说:“你在这诅咒他,声音再大,也阻止不了他拿着骗来的钱吃喝玩乐。”
汪延平:“哦,但我解气,怎么了?你还不让我骂不成?”
小安摸着头上的纱布,笑了笑:“成。那你随便骂吧。”
因着这一次出手相助,阮善与这两个人间建立起了一层联系。也没多深,逢年过节问几句、送个礼而已。
再往后,便是五金店出事的时候了。
向他们伸手只是困境下的本能求助。阮善还记得他们几年前的落魄,根本没想过他们能拿多少钱出来。
但就是他俩,准确的说,就是小安,让阮善填上了这个窟窿。
阮善和两人约在了一家饭店见面。
饭店是他们挑的,阮善进门的时候,窘迫感瞬间便蔓延上来。穿着修身旗袍的服务员上前领路,体贴地问他要不要寄存包裹和外套。阮善连连拒绝,进包间的时候,甚至差点因为右脚踩左脚而把自己绊倒。
小安梳着寸头,头发打理的很整齐,唯有当初受伤的地方还是秃的,刀疤从头皮蔓延到脸上。
他彬彬有礼道:“坐吧,阮老板。”
阮善有些拘谨地坐下:“小汪……汪老板呢?”
“回家奔丧,来不了,”小安道,“他妈几年前查出了癌,凭着特效药和化疗吊命这么久,也够了。”
别人的家事阮善不好说什么,只是他想起当年那个年轻人说起老家的妈妈时,脸上挡不住的喜悦,总觉得有些难过。
“先不提他了,”小安笑道,“当年你把我送到医院,我一直很谢谢你。五金店的事我很遗憾,如果你有需要,赔偿所需要的钱,我可以全部借你。”
阮善想起面前这人曾经已催债为业,冷汗在身上冒了头:“那利息……?”
“不用利息,”小安道,“不过,你以后还准备继续开这店吗?”
阮善早已经想好:“不会再干了。”
“这样啊,那我倒是有个建议,”小安说,“你不如去做家政,怎么样?比如给人擦擦玻璃,维修器件,大扫除……你认识的工人多,总也能找到愿意试试新行业的,是吧?”
阮善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安就自顾自说了下去:“选址的话我也有考虑,已经想了个不错的地方,就在一个住宅区附近,应该也方便你赚钱。当然,偶尔可能也会有点小忙要你帮我,不过你放心,不会是任何违法的事。你怎么想?”
阮善隐约明白过来,这就是小安借钱给他的“代价”。他不明白小安为什么需要他做这些,但这是他目前的唯一选择。
他的孩子马上就要中考了,以他的成绩,一定可以考上六中。那是他们夫妻一辈子的希望,他不能让金钱成为孩子的拖累。
阮善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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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倒数第二(or第三?)次纯走剧情了,这波过去就是小情侣狗血纠缠了
第85章 85
小安和房东似乎很熟络,给阮善谈了一个不错的租金价位。他给阮善选的店面位置极好,就在一片老小区边上。这片小区最初是仓阳钢铁厂的单位分配住宅。后来钢铁厂关闭,大烟囱在爆破声里轰然倒塌,稍有能力的人另寻出路,许多在外安家的下一辈也开始把父母接走。十年过去,这里还住着的,大多都是一些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
老楼的问题总会很多,而且老人行动不方便,也不像年轻人一样善于接受新事物,学习新知识。厕所漏水了,门锁生锈了,电视打不开了……之前的人脉帮了大忙,阮善与几个做修理的朋友合伙一起,把小店面经营地越来越好。
阮善在风风雨雨里摸爬滚打几十年,自诩早把“人性”二字琢磨个透,经此一遭,他心里反而燃起了一把火——谁能想到当初的一个小善意,能帮他这么大的忙?
当然,阮善也从未忘记,小安当初说过,也需要他“帮一点小忙”。
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怎么会是“一点小忙”就能遮掩过去的呢?阮善答应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小安说的一点小忙,就真的只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他要阮善把每一户找过他的老人信息汇总起来给他。门牌号码,电话号码,家中情况,子女情况,越详细越好。
贩卖信息的情况在世上数不胜数,阮善自己就接到过许许多多的推销广告。就在阮文谊中考前后,他更是接到了二十几个补习班的推销电话。
阮善猜测小安在做类似的行当,他也知道这样不好,但看着刚走上正轨的店面,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阮善察觉到不对,是在店面开张一年后。
彼时阮文谊刚刚结束中考,去六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阮善人逢喜事精神爽,干活都比平时卖力了好几倍,记录本上也经常因为开心而多啰嗦许多。
“16号楼0301,上周二修水管那家,”小安指着手里的记录本问阮善,“我记得上次去她家……是春节的时候吧?那时候不是说她和儿媳孙女住一起吗?”
阮善道:“她孙女要上小学,儿媳带着孙女一起搬去她儿子工作的地方了。”
“行,”小安把记录本往后翻了一页,笑了出来,“呦,你还和老人家一起吃了顿饭呢?”
“哎,修水管的时候和老人家聊得开心,她大概太久没和人说话,非要留我吃饭”阮善眉眼间的快乐好像要溢出来,“她儿子就是六中毕业的!人家现在都能给全家上一线户口了!”
小安继续盯着记录本,漫不经心打断了阮善:“知道你儿子成绩好了,说正事,这老太太人怎么样?”
“挺好,”阮善道,“可能是家里刚空,还不习惯吧,很好客也很健谈,走的时候还给我打包了一份她自己做的黄米糕呢。”
他打开手机,给小安找当时拍下的照片。
一份鲜艳诱人的黄米糕图片在手机上放大,上面还点缀了几颗红枣。阮善把手机举到小安面前,却看见小安的表情骤变。
他再转头向自己的手机望去——
屏幕上哪有什么黄米糕?有的只是一张张淌着血泪的、布满皱纹的脸。最靠近屏幕的那一张脸大张着嘴,脖子上的绳圈被鲜血浸染,混着鲜血的眼泪从凹陷的眼眶流出来,嘴角似乎还带着没擦净的黄米。
图片应该是没有声音的,可阮善分明听见她在说:“为什么要害我?”
然后她背后的几十张人脸,都一齐动了起来,嚎啕般地大声问他:“为什么要害我?”
手机脱手而出,阮善挥舞着手臂,手指砸在了床头柜的边角上。
他挣扎着从被子里爬起,浑身虚汗,大口喘着气。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洒进屋里,阮善却只觉得冷。
他想起昨天赵秀丹和他说,要把一切都告诉阮文谊。
阮善坐在床边,看着床头柜的全家福,心头五味杂陈。
真奇怪,明明想着的是自己的儿子,可他脑海里最先冒出来的,却是查槐的脸。
……准确来说,是和查槐很相似的一张脸。
小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
老人八卦的能力有时候也很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区里都有着“被骗钱上吊的女人”相关的传言。
她的儿子报了警,警察顺着电话号和地址寻找诈骗犯的痕迹。阮善那段时间经常做噩梦,但梦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上网搜索,才发现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可能追回钱的却为数不多。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阮文谊的成绩越来越好,赵秀丹在家的态度也温和不少,可阮善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喜悦之情。
他好像从制裁的网里中逃了出去,但又没完全逃出去——他把感受正常喜悦、幸福的能力永远留在了那个网里。
再见到小安的时候,他穿着件长风衣,帽檐压得很低,精气神倒还不错,甚至笑着冲阮善打了个招呼。
阮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只低低回了句问好。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诡异又尴尬。
“白长这么大个头,胆子这么小,”小安叹了口气,“放心,不会有事的。最后再帮我个忙吧。”
他把一个文件袋递给阮善,又给阮善看了一眼手机定位:“明天会有一对夫妻来你店里,把这个给他们,他们问什么都不要说。然后,让他们去这个地方来。”
“如果他们犹豫的话,你就说‘顺路的事,从这条路去高速,比走市区还快一点’。”
阮善迟钝道:“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会的。”
“还有之前……之前那些事,”阮善问道,“真的没问题吗?”
小安瞥他一眼:“只要你明天按我说的做,就没问题。”
阮善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什么让人害怕的含义,他不敢多想,浑浑噩噩地接过文件袋。等他回过神,小安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阮善在休息室的监控里看到两个人走进了店门。
他急匆匆的过去,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听到两个人在小声聊天:“时间是不是有点晚了?小槐好像已经过去了,要不要跟他说一声,让他先找个地方休息?”
“正事要紧,让那小兔崽子等着去!不知道被哪个电视剧熏陶的,好端端的要放什么烟花,这一箱箱的差点没把他爹老腰折了……哎,人来了!”
他们也有个儿子吗?不过他们家的氛围看上去很好,孩子可能也会比文谊活泼一点、敢闹腾一点吧,阮善想。
那个孩子好像正在等他的爸妈。
在很短暂的几秒里,这个念头让阮善忽然手脚发软,抓在手里的文件袋怎么都递不出来。
但很快,他耳边又响起小安的声音:“只要你明天按我说的做,就没问题。”
阮善的眼前闪过很多人,赵秀丹,阮文谊,在仓库被砸伤的工人,那个老太太和她的黄米糕……
他最终还是把文件袋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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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回归
抱歉鸽了这么久,实在是顾不过来。这周应该能多更几章,后面还会有一周左右不稳定,七月份应该就能日更到完结了
有点手生,先发出来后面再修细节
第86章 86
昨天的仓阳刮了一整夜的风,把原本在空中积攒着的厚云吹了个干净,今天便迎来了大晴天。
冬日的阳光温暖又不刺眼,可阮文谊从出租车上下来,还是被明亮的日光晃得微微眯眼。他嫌弃这太阳刺眼,可走在外面,被冷空气一激又觉得冷,也不知到底是想让太阳照得更强烈一点,还是再弱上一点。
他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喇叭声忽然嘟嘟连响几声。他回过头,就见司机放下窗户,对他喊道:“哎,小伙子,你东西还在后面呢!”
阮文谊愣了一下,才发现是自己从医院拎回来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给赵秀丹带的一点水果,原样拎了回来,
他搓了搓额头,大概是信息量太大,走的时候没注意,直接把带来的东西又拎走了。
这么带回去,查槐肯定要问……阮文谊叹了口气,对司机说:“里面是水果和一点新的生活用品,我就不拿了,您拿回去吃吧。”
从小区门口回家的短短一段路,阮文谊走了有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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