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鬼的声音兴奋地从箱子里钻了出来,它说:“就是一些孤魂野鬼而已,我可以去吃光它们么?”
陈鹤年用手指敲了敲箱子:“你先克制点,还没到时候。”
镜中鬼嘁了声:“那老子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黄。”陈鹤年慢慢说:“对一条不听话的狗,它的主人一般会做什么?”
镜中鬼沉默时,陈鹤年似笑非笑地说:“训凶狗呢,一般会用棍子砸碎它的牙齿,让它吃不了东西,饿着,等它不会叫唤了,才让它的肚子填个半饱,让它清楚谁才是捏着棍子的人,谁才是主人。”
“大黄,你是我的狗么?”
“你——”镜中鬼咬咬牙,被他说得有些怕了,屈服于陈鹤年是被迫的,可以忍,但这让它有些伤自尊,它好歹也是活了两百年的鬼,不同于那些怨鬼丑陋,它可是镜中灵!
“我是绝对不会——”
镜中鬼话还没说完,陈鹤年的声压过了它:“你不做我的狗,就得做我身边听话的鬼,明白么?”
“不吃,就不吃咯。”听语气明显能听出陈鹤年的不耐烦,它可不想在这时候触了他的霉头,镜中鬼退了一步,说完它没动静了,老实了。
陈鹤年脸上是不适合被打扰时的沉静。
“救我……”
“救救我……”
而那些鬼魂们还在惊恐地张大着嘴,不停拍打着结界,显然,它们想出去。
青平二中并没有对外请求开坛做法,在这里设下阵法的人行为是私人的,那股让人沉郁的阴气恐怖并不是出自这些鬼魂存在的本身,而是它们的恐惧,能让鬼恐惧的莫过于生死。
鬼也是会死的。
但道上有一条严明的规矩,不得无缘由侵扰一方阴阳平衡,杀鬼,只得杀凶鬼,怨鬼。
既是错的,陈鹤年更不会惯着对方,他将符咒从石头上扯下,捏在手心里撕成了粉碎。
他这一举动,面前的鬼魂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身后仿佛存在一股奇怪的风,将它们全都卷了进去。
吸走它们就是阵眼,陈鹤年迅速跟过去。
“你要去哪儿啊?”汪敏追在身后问,“你看到什么了么?李勤勤她在么?”
陈鹤年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可不算和善:“自己老实呆着,回头我再和你算算账。”
汪敏的肚子里憋了事,他的血没有问题,摆的仪式没问题,有问题的自然是她给的笔,笔不是李勤勤的,原本招李勤勤的阵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招魂仪式,有了他的血,自然能将这些鬼都给吸引过来,有心无心他不在乎,陈鹤年丢下汪敏,追着那股气走了,最后跟到了一栋废弃的烂尾楼。
正是他昨夜在走廊尽头看到的建筑。
它在学校的最西侧,周围设有路障,这栋建筑他知道,这学校原本想盖个体育馆的,但是打了地基,钱却跟不上,工费发不出,工人就干不了,政府一直批不下来钱,水泥就烂在这里烂了两年,这地方废弃了很久,闻着味儿也臭,底层的水泥是潮湿的,学生也不会往这地来,是荒地。
陈鹤年脚一踏进去,就变得沉重,这里果然是阴气的源头,他不用多想便知道,那人是将这里设置成了阵眼,以那棵槐树为半径,给鬼打造的笼子。
这学校的前身极有可能是个坟场,地里面埋着骨灰呢,只有鬼节的时候它们才会出来掏点香火吃,可结果呢,现在被却被后爹养的玩意给强行拽了出来,还关住了,可不哀怨么?要是再关久了,怨气可就大咯。
陈鹤年没有去压自己的脚步,那人如果还在学校里,那他撕毁符咒的时候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脚步声清脆得像笛子,一声接一声,陈鹤年捂住了鼻子,走进去时,有废掉的推车,还堆积了一些木柴,摞得有小山坡高,遮着胶罩,木头底下还渗出了水,颜色比地面要深,其他的,他没看太清楚,被木头遮挡的背后有火光,地上点着白蜡烛,微弱的光亮透析过来。
他走过去看。
原来地上的是血,人的血
不是,是鬼的。
陈鹤年知道这些鬼为何恐惧了,他在地上看到了许多人体的残肢,在他触碰的时候就化为了灰飞。
有人在这里屠宰鬼魂,将它们剁碎,地下有一个鲜红的阵印,只怕是个炼化的阵,跟油锅一样,把这些鬼的身体剁碎之后呢,放进油锅里一炸,它们多半会被炸成黑色的粒状物,就成了人能吃的东西,那些民间术士,散修阴修啊,有的就会这样做,他师父讲给他听的,说是这样吃了,就能延年益寿,方便是方便,就是天杀的太损阴德,吃了,多半变得不人不鬼的。
另一张符多半就在屋子的中央,陈鹤年正要过去,耳朵先察觉到了稀疏的动静,一扭头,一束寒光就从眼边擦过,他提起箱子一挡,那可是一把大刀,刀锋劈在了他的箱子上,提刀的那人用牛劲儿一顶,陈鹤年顺势就倒在那木柴堆上。
陈鹤年被压着,将身一扭,施力的刀尖就擦过箱子,落在了柴堆上,陈鹤年抽身而退,提起箱子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上头多了一个白小口。
那个布阵的人果真就在这里。
“你是哪里人?”
提着刀的男人古铜色的皮肤,穿着深黄色的袍子,烛火的光映着粗黑的眉,他回道:“我乃黄岭一派,小娃娃,你今儿个可来错地方了。”
说完,他的砍刀就又劈了下来。
陈鹤年将箱子一甩,他出手快过了脑子,拿这黄岭道士当鬼来对付了,一根红线穿过去,遇上刀锋直接就断了,眼见的刀落下,他只得屈下膝盖,缩着一躲。
黄岭道士砍刀又竖着落下来,陈鹤年转得快,刀铿锵一声劈在地板上,水泥都被震碎了,黄岭道士鼻孔吐出一口气,拎着刀又去掀他脚底。
陈鹤年站直身,恰好用脚跟一扣,脚按住了他的刀。
黄岭道士不怀好心地说:“小娃娃,你基本功倒是不错。”
“你刀也不错。”陈鹤年回道,“刀锋,但是人太钝了。”
他悠哉笑道:“可惜,可惜了。”
黄岭道士气哼一声,也用腿来扫他。
陈鹤年功夫可没少学,他师父曾说,清理邪祟讲究术法,但是对付起人来呢,那靠的可就是硬功夫,人再如何,也是个肉体凡胎,上了刀法,劈在身上会疼,会死。
陈鹤年跳开,笑话他:“你做这些,若是被正统名山上的人知晓,你可就玩完了。”
黄岭道士说:“用不着你操心,你一定走在我前头。”
陈鹤年手未握拳,用手掌袭之,他脚步朝后一跨,划出圆弧的距离,底盘稳打稳扎,手掌推其下颚,对方来势汹汹,砍刀擦过他的鼻梁,好不惊险。
陈鹤年却丝毫没有迟疑,手掌推其下腹。
黄岭道士忽地一口水朝陈鹤年喷了过去,空气里多了酒味儿,陈鹤年躲闪之余,却也溅在了身上,他的舌头竟然能压住酒。
“木灰酒,斩鬼刀。”黄岭道士笑道,“小娃娃,也让你见识见识。”
他那一刀挥过来,直接在空中擦出了火星。
转瞬间蜡烛都被他弄熄了。
陈鹤年眼中没了他的身影,这人善于收敛气息,而他不喜欢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和人对打,立即喊道:“大黄!”
“出来帮忙。”
“这个人,给你吃就是。”
鬼魂笑声立马嘻嘻地冒了出来,镜中鬼在下一瞬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它升腾的长发立得直。
于茫茫黑暗里劈出的一刀被镜中鬼给扣下了。
“好烫!”镜中鬼也为此大叫一声,陈鹤年却借此看清了那人的站位,手掌立即击打在了黄岭道士的上腹三脉。
黄岭道士顿时咳了一口气,后退两步。
镜中鬼缩着手,那刀阳得不行,鬼碰了跟人拿手摸热碳似的,“还是你自个来吧。”说着,它扭头吹了口气,让蜡烛又燃了起来。
黄岭道士转了手中刀,呵了一声:“你能操鬼?果真是个邪人,祸害无穷。”
陈鹤年回道:“比不得你心邪。”
“不,我可知道你。”黄岭道士却笑道,“太阴之体,小娃娃,你可是上门的好肉啊。”
第31章 校园幽魂(五) 大鬼的降临,将这里蒙……
“十二年前在那华埔一带, 那么多玄门道派,却愣是没找着你这小娃娃,让你给跑了, 都成了笑话。”黄岭道士可记得清楚,道上早已传遍了,太阴之体现世,何其稀有哇,却让他跑了,一个娃娃,竟能让他跑了!
“现在你已年满十八,可就躲不住了,我来这里不过碰碰运气, 原本还以为没什么机会,只能剁剁小鬼。”黄岭道士嘴一歪,高兴地吐出一口痰:“可你却自己送上门来,让我不费功夫,那些臭老玄们,可不会想到,你跑到了我的手里,今晚吃了你,以后可不就长命百岁了。”
“我要先砍断你的头, 再是手和腿,横着从胸口劈成两半, 斩断肋骨,再将肉一点点剔下来,你的头要装起来,眼睛, 舌头这些都是宝贝,卖出去也能是个好价钱!那些山上的老东西又能奈我何?”
黄岭道士摊开手,仿佛已经捧上了觊觎的血肉。
这正是陈鹤年即使长大也没办法再回东皮村的缘由,天出异象,邪物的出现引来的不只有他的师父,道上的人鱼龙混杂,可那些人行走闹市多年,有的是真本事,太阴之体并不是秘密,许多人都没有停止监视他的老家,就等着陈鹤年回去,将他捉住。
十八,他师父说,过了十八,他的体质已经成熟,往后,处处都是劫难。
周羡之不在,他碰上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少,他是躲不掉的。
望着黄岭道士幻想沉沦的神情,陈鹤年冲他一勾手指:“你再试试。”
黄岭道士捏着他的刀,他身体壮厚魁梧,从美梦中清醒时抬起头,但没跟陈鹤年拉进身位,反而朝旁走了两步,扛起刀,朝地上劈了去。
陈鹤年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他目光一凝,这举动,定然不是一件好事。
黄岭道士用刀劈碎了一个瓷罐子,里头有水,浑浊的,还有一摊……
碎肉,粘稠的腐肉和尸水。
那似乎真的是人体的碎肉,已经快化成了腐水,臭味很浓,是尸臭。
“这只凶鬼,生前被人泄愤直接砍掉了脑袋,身体也被剁碎当垃圾丢了,后来啊,凶手死了,我给她做的法事,以前只能喂她点牲畜,今天要能咬上你一口,不知道能增长多少道行,要是成了只红怅鬼,我可要好好谢谢你。”
除去控鬼术,其它的饲鬼行为,皆是极端阴法,这个人呢,大概是取了一个凶杀案受害者的一块肉,用招魂法将鬼魂困住,用铜钱面罩束缚鬼魂的头部,加以符咒封煞,养在酒坛里积养怨气,它就成了凶煞。
要么当作一种工具,要么就在合适的时候炼化了吃掉绵延寿命。
这样的行为在正统玄门明令禁止的,只有地方阴修才会私自行事。
这是对死者不敬,对亡魂不敬!
那鬼会越养越凶,见人吃人,见鬼吃鬼,要是没束缚好,就连养它的人一并吃了,这是很损的招儿,无人管控能危害一地。
坛子里的凶煞被放了出来。
阴风习习,铜钱面罩叮叮铃铃地在摇晃,鬼的煞笑音飘渺,它的行动速度是极快的,陈鹤年的肉眼能捕捉到的只有一袭红纱,茫茫黑色里划过交缠乱麻的红丝,它的身体是不完整的,少了一只手掌和下半身,只一会儿,他的鼻子就塞满了死鱼的腥味,那是血肉被刨开,躺在岩石上,内脏掉在外面,几百只这样的鱼一同散发的味道,热烘烘的,血腥气里掺着臭味儿。
这味道就能将人的脑子熏晕,想呕吐,鬼故意发出声音叨扰他辩位,那像被勒住喉咙挤出的锯子音,难听又吵闹。
陈鹤年站在无尽黑暗里显得孤身单薄,他站得又直,凶煞晃眼间接近他,而他已经将两只手指勾住红线,舌头含住中间段,紧紧咬住。
他嘴唇张开,无声地念出了驱邪咒:
太上敕令,元阳护佑。
鬼魅邪祟,急急超生!
接着,他再呼出的一口气,就成了刺过去的一道缝,不给对方鬼魅一点躲闪的空隙,红线带去一道刃。
但不成想,凶煞狰狞地面庞一现,居然就直接把气给吹了回来,顺带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吼。
那可不是一般的气。
镜中鬼瞬间出现在陈鹤年的头顶,它的身体笼罩住了陈鹤年,去挡那鬼魅的邪风,这风竟然跟火焰般,燃烧掉了镜中鬼外层的长袖,破了好些个洞。
它面露不悦,而凶煞袭来,掀得背后的木柴都飞了一地,镜中鬼也瞬间被击飞到了角落里,它爬起来,丢了面也让它很不服气,它百年前可也是个凶鬼,怕它的人能排满十八条街,可惜春风得意之时被那老道士给收了,封在镜子里长年净化掉了煞气。
不然,岂能输给这样一只小小凶煞?
这凶煞真的很纯啊!镜中鬼现在跟它不是一个赛道的,有些难敌。
“你是太阴之体,阴中阴,这些正阳道法,你使出来,又能发挥多少威力?”黄岭道士嘲笑道,“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看来,是有人先一步找到了你,能留你到现在,当真是能忍。”
那黄岭道士竟装模作样的开始磨刀了,这一人一鬼上来,确实有点难对付。
镜中鬼飘了回来,它大概是要去对付那凶煞的,但是陈鹤年却伸手拦住了它。
“打狗之前还得先看主人呢。”陈鹤年声音冷冷的,他抽出了两张符,这符上分别写着天雷和地火,使用此符就能呼雷唤火,和雷法不同,他不需要和那些道士一样用雷木配剑,这符是周羡之用自身血所绘,算是他压箱底的,就是使用后,有点耗阳气和体力,亏气血。
凶煞下了镜中鬼的面子,就是惹他的不快,陈鹤年可要耍上些真手段。
凶煞,总归还是一只死了没多久的凶鬼而已。
陈鹤年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阴风能吹动他的头发,却吹不动脚。
包木柴的胶罩正掉在地上,眨眼间就拔地而起,透明的胶料却鼓出了一个人体的形状,凶煞就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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