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乙被他说服,钟春霞就是不乐意也不管用,唐大强同样劝她,钟洺已是成家立业,有了夫郎还有了自己像样的小买卖,他们当长辈的见识不如小辈广,脑子也不如他们活络了,不如放手让他们自己去折腾。
虾酱、蟹酱和蛤蜊酱,基本都是捣碎磨细后调味封坛,到了时日再启坛方有绝佳风味,其中虾酱还有陈放越久越好的说法。
苏乙特地留了几坛,打算分别过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再开封尝尝。
鱼酱和贝柱酱要架锅炒制,向来都是钟洺一手包办,做熟练了以后他动作很快,趁着收汁时还能空出手帮着捣酱。
有时候唐莺和唐雀也会来帮忙,若是来了,钟洺便给他俩发工钱,哪里能让人白干。
虽然唐莺还没嫁人,唐雀年纪也还小,但谁不愿意自己手里有些能随意支取的零散铜子,去乡里时能买两块糖、一个炸油饼,或是扯段头绳,买点绣花的彩线。
对此钟春霞更是拦也拦不住,索性不多嘴了,省的被孩子怨怪,说她是啰啰嗦嗦的老阿婆。
铁锅里炖着酱,家里几个石臼尽数上阵,捣声不断,钟洺做到一半,见夫郎和小弟都在揉手腕,他自己力气虽大,忙这半天也觉手酸,遂道:“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既现在卖酱看着是长久营生了,等我从海上回来,就去做个石磨搬回来用。”
农家都有石磨,一个村里至少有一个,磨米磨面磨豆子都用得上,他们水上人不种粮,自也没有添置石磨的。
“那东西沉得很,买了放在哪里?”
苏乙也明白纯靠手捣做得慢的道理,哪怕石磨贵,却和铁锅一样都是值得花的钱。
他以前不知道石磨长什么样,后来在乡里一个豆腐坊见过一回,才知道就是一块沉甸甸,凿出样子的大石头,那东西可以把豆子磨成豆浆,磨虾酱蟹酱定也不在话下。
“放船上自是不可能的,到时放山上石屋里去,我找六叔公打个招呼,放咱们族屋里,别家想用,打个招呼也能借出去用,这样族里人肯定都乐意。”
钟洺越想越觉得应该早买,不然以后卖酱的生意越来越好,做的都赶不上卖的多。
“下次得空,我找詹九打听打听石磨该去哪里买,一般什么价钱,或是谁家有用旧的,只要没坏,愿意便宜给咱们的话咱们也要。”
从午食后开始忙,两个多时辰后总算将几样酱各自做出一些来,至少往后几日有得卖,像是需要发酵几日的,家里已有上次做的一批可以开坛了,等那批卖完,眼底下这批刚好续上。
将其各自装入罐子里后,打水冲干净石臼和船板,小两口坐了一会儿,喝了碗水,继续起来操持晚食。
想到是为了过节吃顿好的,浑身的疲乏皆不算什么,一向不玩到天黑不回船的多多,仿佛也知道今天有好吃的似的,早早就竖着尾巴跑回来,围着几个主人蹭来蹭去,蹭的几人裤腿上一层猫毛。
到了傍晚,几道菜依次上桌。
鸭肉剁块焯水后下锅,和煸炒到焦黄的姜片一起做成姜母鸭。
渍青梅上切小口方便出味道,倒入一点罐子里的青梅汁,和排骨一同小火炖煮,额外加黄冰糖,闻着便滋味酸甜。
海蜇里子炖菘菜盛满一碟,里子肉用筷子碰一下就颤颤巍巍地晃起来,哪怕是晒干后再泡发的,比起新鲜的里子一样不失筋道。
豆腐和蛎黄肉烧汤,上撒葱花提鲜点缀。
蕹菜与虾酱同炒,是当地人最常吃的一道青菜,嫩绿爽脆。
桌子当中还有三只摞在一起的大螃蟹,壳子都快有一掌长,掀开后俱是金灿灿的蟹黄,挑一筷子入口着实满足极了。
更多的海鲜没再做,平日里吃多了,今日不吃也罢,且还要空些肚子,指不定晚间去乡里,还要买三两小吃打牙祭。
吃到戌时前后,月色已盛,白水澳想往清浦乡去的人家还不少,各家收了碗碟,洒扫干净船板,挂上风灯,撑船扬帆。
一时间海面上星光点点,笑语声声,竟比白日里还热闹。
第52章 香囊
各家人一出码头就散开了,原先钟洺没成亲时自是跟着二姑一家走的,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小家,钟春霞也不讨嫌,把他推去和苏乙一道,还旁敲侧击地问要不要带走小仔。
钟涵哪里愿意离开哥嫂,两只手一边拽钟洺,一边拽苏乙,怎么也不肯松,两个大人便也牵住他。
现在白日里摆摊,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其实家里三人也挺难得聚在一处,钟涵虽算是钟洺的弟弟,三个人是同辈的,但年岁差得大,都当他是小孩子宠着。
钟涵当老幺当久了,很想长长辈分,前几日不知听谁说的,若哥嫂生了孩子,他就能当姑伯了,直把他馋得不行,回来追问钟洺和苏乙什么时候能给家里添新的小仔,他也想当姑伯威风一把。
一句话把苏乙说红了脸,钟洺则是哭笑不得,钟春霞听见了也来捏他脸蛋,让他别乱讲话。
“大哥,嫂嫂,前面有卖鱼仔饼的!”
鱼仔饼是一种做成鱼形的点心,算是九越这边中秋的应景吃食,当中有的是红豆馅,有的是糯米馅,外皮烤得金黄,小鱼的模样也多有不同,皆是木模子印出来的。
因做得可爱讨喜,多是买来给孩子吃,这会儿往街上仔细看,就会发现不少小娃娃手里都隔着油纸捧了个鱼仔饼。
这等点心水上人家基本无人会做,一早钟洺就答应钟涵,若是看见有卖鱼仔饼的就买给他。
如今看见了,他上前问了价,节庆里街上卖的东西也比往日贵,尤其是鱼仔饼这种一年就卖一次的,不多大的一个就要六文钱,分红豆馅和糯米馅,钟洺开口要三个,让那卖鱼仔饼的夫夫俩给便宜些,最后说定只要十五文,一个便宜一文钱。
钟洺让钟涵挑了个红豆馅的,又问苏乙是不是爱吃糯米馅,他知晓夫郎惯是偏爱些软糯的点心,苏乙听闻钟洺要三个时,本以为多出来的两个是给唐莺唐雀的,没想到是给自己,他也的确爱吃糯米馅,便轻轻点头。
钟洺含笑,拿过三个鱼仔饼,一个给小弟,一个给夫郎,另还有一个他自己咬了一口,旁边好几个汉子看过来,上下打量他,估计是少见这么高大的汉子,居然好意思在街上吃小孩吃食的。
本来苏乙也不太好意思吃,见钟洺都吃了,也不惧旁人打量,他便不多想了,捧到嘴边咬了一口,里面的糯米馅加了点糖,带着淡淡清甜。
苏乙不记得自己两个爹爹还在时,有没有给他买过鱼仔饼了,大约是买过的,只是自己没有印象,一晃十几年,却还有人愿意把他当成小孩子,买鱼仔饼给他吃。
不知道是不是过节的缘故,苏乙吃着吃着,总觉得眼睛有些酸,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把口中的鱼仔饼咽下去。
“怎也不说话,是不是不好吃?”
钟洺见苏乙一直不说话,不由问道。
苏乙摇头,仰面笑道:“没有,好吃的。”
他看了看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鱼仔饼,把完整的鱼尾巴转过来举起来递给钟洺,“你要不要尝尝?”
钟洺由上而下望,似是看到夫郎眼角闪过一丝亮晶晶的东西,但一眨眼又没了,便怀疑是灯光的缘故,教自己看错了。
他未拒绝夫郎的好意,低头在鱼尾巴上咬了一口,其实鱼尾巴上没多少糯米馅,不过还是能尝到一丁点味道,确实称不上难吃。
拿着鱼仔饼,三人继续向前走,周遭叫卖声不绝于耳,卖灯的扎起高高的竹架子,将花灯挂满几排,卖彩色络子的夫郎手挎竹篮,竹篮周围挂了一圈络子,随风轻动,花团锦簇。
沽饮子的人敲着梆子,前面的大桶里盛着青梅蜜水和杨梅蜜水,一竹筒只要两文钱
又有推着板车卖萝卜糕的,这一样是咸口吃食,刚吃了甜的人看见难免犯馋,钟洺把人叫住要了一份,总共是六块。
因是在家里吃了东西来的,买些吃食无非是为了尝鲜,不为饱腹,按理说是一人两块,结果钟涵只吃一块就喊着吃不下了,钟洺便让苏乙多吃一块。
萝卜糕是用米粉做的,里面掺了白萝卜丝,糕贩在家蒸熟后带出来卖,有谁要时再上锅油煎,香味足飘出好远去。
“里面还有虾皮,我觉得买些米粉,咱们在家也能做。”
比起鱼仔饼或是点心铺子里的酥皮点心,萝卜糕看起来和米糕差不多,更容易些,以前家里没有铁锅不好用油煎,现在有了,该是能做得出,不为出来卖,自己做些打个牙祭,总比外面买了吃便宜。
“等有石磨了,咱们就不用买米粉,直接在家就能磨米浆。”
钟洺说罢,苏乙笑道:“还真是。”
现下家里有口几两银子的小铁锅,放在村澳里都算少见的,再有了石磨,他家的日子真算是在白水澳数一数二。
咸的甜的都入了口,到熟悉的馄饨摊时,他们是一点都吃不下了。
钟洺想到自己与苏乙来这里吃馄饨时,自己已动了娶小哥儿回家的心思,还惦念着什么时候能吃到小哥儿亲手包的馄饨。
他话说出口,苏乙抿唇道:“你想吃馄饨,怎不早说,平日里我总也想不到,既要吃,明日就能包。不过我怎么会做面皮,二姑该是会,待我去问问她再给你做。”
“不着急,咱们成日里有的忙呢,不妨等我跟着黄府的船回来那日,你给我做,这样我人在外面也好有个念想,为你这顿馄饨早点回来。”
苏乙被钟洺有些灼热的眼神望着,一下子想到他还曾许出过别的去,比起那个,一碗馄饨又算什么。
原本一想起钟洺要出去三五日他总是不舍,且担心他在海上的安危,夜里睡也睡不踏实,还做过一次噩梦,因不吉利,他不肯说,只愿自己赶紧忘了,天亮后给海娘娘像上了香,念了好几句保佑。
现在又是馄饨又是难以启齿的夫夫夜事,直把他七上八下的心思都给按消停了。
“你只说吃什么馅的,都给你做。”
他转过身装作看街旁的摊子,红着耳朵避开钟洺的视线,后者挂着笑意,揽过他的肩头护着继续往前走。
钟涵个子矮,压根不知脑袋顶上大哥和嫂嫂的眉眼官司,他摸着因吃饱而鼓起的小肚子,小脑袋转来转去看花灯。
看都看了,总要带点什么回去,苏乙看钟涵一直盯着一个兔儿灯,没让钟洺掏钱,他自己解开钱袋拿铜子出来,花三十文买了一盏。
家里摆摊挣的钱都是放在一处的,出门时两人身上都会带,不过苏乙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三十文的价钱不便宜,换来的兔儿灯做得尤其精致,上了好几种颜色,钟涵拎在手里,惹来不少同龄孩子艳羡的目光,他愈发挺起胸脯,走起路来下巴都扬着,可是得意坏了。
从南街走到北街,钟洺见一绣坊在门前支了摊卖香囊,他起了意,说要过去瞧瞧。
苏乙不知他要买什么,乖乖跟过去,正听见绣坊守摊子的掌柜夫郎报价钱。
“您手里大些的是五十文一个,这边小些的三十文。”
什么物件这般贵?
苏乙听得心一抽抽,上前去看,见是用绸布做底的刺绣香囊,怪不得能要这个价钱,绸子布他们寻常人家摸都摸不着一下,能穿细布已是顶好的。
他成亲时的细布衣裳也只穿了一两回,平日里干活仍是穿麻布。
“再便宜些,我便大小各要你一个。”
苏乙闻言,下意识地轻拽了一下钟洺的衣袖,一大一小,猜也知道是买给谁,给小仔买一个就罢了,他哪里用得上这等金贵物,平日里碰的不是鱼就是虾,白白糟践东西。
可在钟洺看来,过节自当给夫郎买样东西的,和那些吃食不一样,吃食进了肚不就没了,香囊就像是首饰头面,可以日日戴着。
说来今日出门苏乙就戴了成亲时的那支银簪,举手投足间令钟洺移不开眼。
卖香囊的掌柜夫郎见面前的年轻小两口虽是水上人,衣服上不见补丁,跟着的孩子手里还提着不便宜的小花灯,哥儿发间有银簪,耳畔有银珠,断不是买不起自家东西的,只是看起来是做夫郎的有些不舍得罢了。
他做惯生意,自然知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我家这香囊里面放足了花瓣和草药,能香一个月,一个月后虽是离远了礼闻不见,贴近了闻仍是香的,不似别家拿回家三五日都没味道。”
他拿了一个香囊解开口子给人看,接着道:“您看这用的料子,上面的刺绣手艺,哪个不值这个钱?就算是日子久了,味道散尽,额外晒些花瓣填进去照样能继续用,或是当个钱袋、荷包都可。”
见苏乙神情未有松动之意,掌柜夫郎暗忖,这汉子白长这么高,却是个疼夫郎且听夫郎话的,自己直愣愣走过来问价,夫郎不松口他也不买。
便眼珠一转,另拣两个花样的香囊笑道:“我家香囊样式也多,两位自可慢慢挑,像是郎君拿的这紫薇花的,花开百日,寓意吉祥长寿,我手里这石榴图的,榴开百子,寓意多子多福,此外牡丹花是富贵花,兰花是君子花……”
他边说边打量面前主顾的神色,见说到多子多福时苏乙明显多看了一眼,知晓自己是说准了心事,将其单独拿出来道:“不知这颜色的夫郎可喜欢?”
以前钟洺对香囊知之甚少,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多样式和说法,榴开百子的寓意,便是他也难免意动,只是若直说了,小夫郎定要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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