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香囊还是买了,正是那石榴图的,问过方知因石榴花无甚香气,里面虽也放了一把点缀,实则有香气的是额外配的安神草药。
说好一大一小,摆摊的掌柜夫郎不肯让价,不过倒是肯送两条细布帕子,钟涵择了个桃花图案的,当场就挂上了,给苏乙的那个他不舍得悬在腰间,只怕来往人太多挤掉了,钟洺便任由他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因此至晚上睡觉的时辰,钟洺嗅着小哥儿薄薄的衣襟,只觉上面都染了散不掉的幽香。
他把这话说给身侧的夫郎听,后者抬手按住衣裳,不肯让他多碰,却反被他捉住了手,轻柔的吻印在手背,更甚于将那软软的,最小的指头含于唇间。
黑暗之中,很快传来或细颤,或压抑的呼吸声。
第53章 【加更】
中秋过后,鲟鱼肉和鱼筋都晒成了。
鱼肉一共五十斤,拿去摊子上按照五十文一斤卖,总共卖了二两五钱,回了村澳往钱罐子装时,发觉已是放不下了。
生意做了大半月,也该数数手里的银钱,等到夜里家家睡了,钟洺关了对着岸边的船舱门,和夫郎一起聚在灯下开始算账。
先前忙完喜事后,钟洺手里还剩个十二两左右,成亲后挣的第一笔来自沙鳗,卖了七两多,加在一起手里有了二十两。
八月起两人开始摆摊子,起初只是卖鱼获和虾酱,后来添上几种新酱,这部分平摊到每天,最少也能到手一两银。
同时钟洺常接些食肆掌柜们的生意,今日要龙虾,明日要鲍鱼,后天要花蟹的,更是一笔可观的进账。
当然除却捕海货,做酱是有本钱在的,不过并未有想象中的多,姑且不扣本钱,他们数了半晌,发现手里确实能摸得到的银钱已有六十两之数。
六十两里除却一个五两的银锭,十两左右掌柜们结账时给的碎银,余下的尽是铜钱,一串串盘在钱罐中。
“等我出海回来,加上黄府后结的四十五两,咱们就有百两了。”
一百两已能买艘像样的新船,但钟洺暂且不打算在这上面花钱,比起买一艘和现在的船没有太大差异的普通渔船,他宁愿先盖水栏屋,让家里人不必冬日里在船上受冻,以后要买船,就买更好更大,能出远海的船。
甚至再往远了想,他既想带着一家人上岸,目的定然是在岸上安居,置地、盖屋,哪个不要花钱,还都不是小钱。
如今孩子还是没影的事,但缘分到了总会有的,等有了孩子,无论是小子还是哥儿,从小养到大,更不是只在桌上添双筷子的事。
从前觉得一百两是大钱,现在想想,实则远远不够。
然而他觉不够,苏乙却是好半天才回过神,过去他多得个三文五文的都要东躲西藏,生怕被刘兰草知晓。
和四海食肆签文书,得知自己日后一个月能挣二百文时,高兴地走起路来步子都发飘。
现在嫁过来没多久,家里的积蓄已有几十两,即使他不会厚着脸皮认为这都是自己的,心头依旧很踏实。
他跟着钟洺,本也从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只要有饭吃有衣穿足矣,钟洺给他的,已比他期望的要多出许多。
有了这些银子,往后再继续一点点地积攒下去,他和钟洺的孩子,定不会再吃他们吃过的苦了。
铜钱太多,次日拿了当中的三十两去乡里钱庄兑成了五两一个的银锭,如此更好存放。
成亲时打的那口衣箱是有暗格的,此后银锭就藏在木箱的暗格里,零散铜子继续放在钱罐中,搁在船板下。
要不怎说水上人的身家性命都系于一艘船,出海遇险,船沉人亡,可不就什么都没了。
——
鱼筋绑上鱼枪,安上早就定做好的铁箭头,轻轻一拨机括,绷紧的鱼筋就会携着铁签探出,速度快,力道猛。
初次带鱼枪下水前,钟洺在沙滩上摆了几条鱼试威力,五斤多的鲈鱼也能一次穿透,接下来需要的只剩准头。
赶上黄府的人昨日来南街摊子上传话,说寻人看了海上风向,八月廿五那日出海最合宜,出远海便是如此,需天时地利,不是能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事。
既中间尚隔着几天,时间充足得很,钟洺见状,加紧下水练起来。
有上辈子在军营中的基本功打底子,找回手感不算太难,只是他用鱼枪用顺了手,海底的鱼儿们因此遭了殃。
有了这东西,捕鱼的速度一下子提高了不少,鱼游得太快,过去用网或是用鱼叉,总要游到足够近的距离方能出手,常常在此之前就已经把鱼惊走,几乎不可能追得上。
有了鱼枪就不同,隔着三尺远即能出手,只要瞄得够准,鱼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铁签贯穿。
用这个办法捉的鱼,虽说上岸定是死的,品相也要受损,可不过是一斤少赚几文钱的事,这少赚的部分,足可用多打几条肥鱼来弥补。
如金线、四线、海猪、海鸡、黑毛、红友、黄唇……
钟洺这几回下海不捞别的海鲜,只对着大鱼小鱼下手,到后来不说例无虚发,至少三次里定能中一次。
海水中有水流影响,礁石、珊瑚等阻挡视线,他只是个想赚钱的水上人,又不是在军营里当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能三中其一已算是不错。
有时傍晚下海,来不及送去乡里卖了,鱼就留下自家吃掉,算是将各种平日里少见或是不舍得吃的,都吃了个过瘾。
他二姑、三叔,乃至堂叔家里都跟着沾光,钟守财的亲娘郑氏,过去对钟洺多有微词,不乐意让钟守财和钟洺走得近,生怕带坏了他家小子,现在早就改了口,逢人便夸钟洺好。
最尴尬的当属钟老四一家,眼见钟洺把鱼都送到堂亲家去了,竟也不知登自己亲叔的门,钟老四觉得没脸,却也不敢真去寻钟洺论理。
郭氏嫌他没出息,一个当叔的居然让侄子踩住了脸皮,来回几次,钟老四也被激起了脾气,在家摔碗摔碟,道若不是最初郭氏非要寻苏乙的晦气,何至于今日?
过去钟洺待他们家不说多热络,起码最基本的礼数和客气还是有的,现在可好,好处沾不上,还要遭人背后嚼舌头。
去城里赁摊子的事,若不是三哥乐意拉他一把,想也知道没他家的份,现在八成还在苦哈哈地交着鱼税,给那帮官爷送酒钱。
钟老四越想越觉得皆是郭氏的错,话说得难听,郭氏怎会乐意在他面前受这份气,不仅上手挠花了汉子的脸,还故技重施,当场又一把抱起哭个不停的安哥儿回了娘家船。
这一趟回去,一连好几日钟老四不去寻,郭家那边也没个人来说合,郭家没动静,钟老四也梗着脖子,拦他二姐和三哥,不让他们出面。
“他不回就不回,这个家离了他日子还过不下去了不成?”
气得钟老三打他脑壳,甩袖子走人,也不管了。
别家的事钟洺和苏乙素来不打听,他们只顾着自家的事和生意尚且都忙不过来,况且长辈的家务事,不是他们小辈能插手的。
快到钟洺离家的日子,苏乙坐卧难安,预备让钟洺带走的包袱打开来回理了数遍,总担心还有差池和缺漏。
让那不知情的人看见了,怕是要以为钟洺要去三五个月,而不是三五天。
只是再不愿钟洺离家,暂别的前一夜还是来了,苏乙最后整理了一番包袱,同钟洺嘱咐道:“我给你带了一身换洗衣裳,大小各一块布巾子,一把刷牙的柳树枝子,一小包盐,装水的竹筒搁在外面,明日别忘了。”
“眼看九月,说不准要变天,长袖衣裳我也给装了一件,冷就穿上,或是夜里盖在身上也好,省的着凉。”
说完用的,又说吃食。
“虽说人家船上有做饭的灶人,又花了银钱雇你,不会不管饭,可自己带点更放心,明早上我给你包几块米糕,炸些鲟鱼皮,抓上一把墨鱼干和鱿鱼条,米糕放不住,白日里饿了就拿着垫肚子,剩下的闲时磨个牙也好,别嫌东西多,油纸一包,不占地方,等你上了船,想也有地方搁放。”
“已够妥帖了,你莫再忙了,坐下歇一会儿。”
钟洺强行将在船舱里来回走动的苏乙按下,让他在席子上坐好,钟涵也在一旁,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以前和现在,大哥在他眼里都是白日里总不在家的人,但是白日里不在家,和晚上不会船上睡觉还是两码事。
“大哥,你要早些回来。”
他凑在钟洺身边嘀咕。
钟洺笑道:“你不是说要跟着嫂嫂学包馄饨,等你学会,大哥就回来了,记得,我要吃虾仁馅的,每个馄饨里都要包一个虾仁,不然我可不认。”
钟涵拍拍胸脯保证道:“我陪嫂嫂去捕虾子,剥虾仁给大哥包馄饨吃。”
“好,咱们家的小仔乖得很。”
钟洺哄完小弟,又同夫郎道:“我刚才想着有什么忘了,可算是想到了,你做的虾酱,总该给我带上一罐。”
“酱是汤汤水水的,不好带,只怕污了包袱,怎么想起带酱了?”
话虽是如此讲,苏乙的眼睛却是倏地亮了一下。
需知他心里一直想着还有什么忘了的,之前问钟洺,钟洺总说什么也不缺,就是缺了黄府船上也会有,他也明白这道理,只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思。
好容易等到钟洺真的开口说想带的东西,他仿佛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只要虾酱,要不要别的酱,你做的鱼酱下饭,要不要也带些?”
“不要别的,只要你做的虾酱,要是那船上的灶人做的饭不合我口味,我加些虾酱上去,味道就差不了。”
钟洺这般说,苏乙莞尔道:“人家船上的灶人,可是随大商船做事的,手艺岂能差了。”
“那可不好说,总之带些总没错。”
“好,给你带。”苏乙立刻起身道:“我记得船上有个掌心那么大的旧罐子,有回收拾东西我还看见了,里面刚好能装个二两酱,足够你这几日吃了。我在罐子外面再包层芭蕉叶,用麻绳缠一圈,这样就不怕撒。”
小哥儿得了新活计,再度忙起来,待到这罐子虾酱放进行李中,他也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住。
后背贴上熟悉的胸膛,苏乙察觉到钟洺把下巴轻轻抵上自己的肩头。
他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
船舱当中的竹帘已经放下,小仔虽然还在和多多说话,并没有睡,但因有帘子相隔,令人难得生出几分勇气。
小哥儿默了一瞬,选择轻轻侧过头去,微阖双眸。
钟洺未曾想到夫郎会突然主动起来,晃神的间隙里,先是被眼尾那抹殷红孕痣夺去了注意,旋即恰有一吻,柔柔地落在了脸颊上。
第54章 翡翠鲍
海面辽阔,四下不见陆地,唯有茫茫深水,盯着看久了,只觉得眼珠子都发直。
出海第二日,两天加起来,钟洺已经下海十几趟,意料之中,没见着梅花参的影子。
又一次出水,钟洺朝船上招招手,很快有眼尖的水手注意到他的存在,甩了麻绳下来,好让他攀着拽上船。
也是上了眼前的大船钟洺方知,这并非是黄府的商船,而是黄府二房娘子的娘家,莫氏的船。
莫氏亦是海商,加之这回见过一次的二房小公子也随船出海,船上的人多是小公子外家遣来的随从,乃是从县城来的。
原本当中还有些水手看不上钟洺一个水上人的,直到昨日见他接连下海,一刻钟不见上浮,方知他在水性上的厉害之处,甚或来找他讨教。
奈何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教是教不会的。
赤脚踩上船板,今日日头高,太阳盛,晒得船板上热热的,哪怕刚出水也不觉得多凉,钟洺把手里的网兜往前一丢,任由一众人围上来看。
他下海虽找不到梅花参,可回回都不空手,有鱼枪的加持,海底的鱼是一打一个准。
除了打鱼之外,他还捉了不少普通大小的海参,遇见了和比整条胳膊还长的鱿鱼,亦在沙子里又见了一回成群的沙鳗,用上回的办法吓死了二十几条,分两趟拎上来后发现比上次捉的肥壮许多。
昨晚船上吃的就是他捉的沙鳗做的红烧沙鳗煲,肉斩成大块,吃起来过瘾极了,船上的灶人舍得用油用酱,倒出来的汤汁都很是下饭。
这道菜也给船上唯一的主子,那黄家小公子送去一碗,因他吃得好,还打发长随给钟洺送了二两赏钱。
钟洺把银子拿到手的时候,倒是有那么一刻想起自己的上辈子,那时候他手里的不少银钱都是这么挣来的,自觉有本事极了,后来经历得多了,方知年轻时的荒唐。
就拿眼下说,他靠自己独一份的本事,照旧在富户公子露了面,出海一趟得的五十两银子便是放在上辈子,同样是他削尖脑袋逢迎许久都赚不到的。
“这海蚌好大一个,不知里面有没有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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