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朗之前接到的那家户外羽绒服也在这里,店的名字叫Myjuk,里面除了羽绒服,还有大量的羊毛制品,比如羊毛衫,羊毛做的外套,手套和帽子,所有的保暖用品都有。
冰岛也算是骑在羊背上的国家,据说整个国家的羊的数量和人口一样多。
麦朗提前联系了店家,进了店之后,很快就拿到了衣服。
“白色的是我的,”麦朗一手提了一个大大的纸袋,“另一套黑色是你的。”
陆朝深往袋子里摸了摸,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材质还不错,之后再试试保温效果。”
背后的墙上挂了很多羊毛针织帽,麦朗选了一顶黑色的,很巧的是,上面还印了一个类似“M”的logo。
陆朝深以为他要戴,刚想拿起相机,麦朗突然靠了过来。
下一秒,一双大手撑开了针织帽,陆朝深很快就感受到了被羊毛裹挟的温暖,帽子做工很精良,戴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被扎的感觉。
麦朗的手挨着他的耳边,没放开。
耳朵有点烫。
额前的碎刘海被压了下来,发丝挡住了一部分视线。陆朝深只能看到麦朗外套上的拉链,小齿排列整齐,像拼图一样被拉链头合到了一起。
陆朝深怔了怔,微微抬头,上方的灯光照在脸上。
宁静的眼睛第一次变得非常灵动。
麦朗怕把手放开,陆朝深抬头的姿势会变,只好一只手托着他的脸,另一只手拿起手机。
用算不上美观的镜头语言,隐晦地表达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想法。
他顾不上那么多,这个样子的陆朝深,经得起任何角度的审视。
“哥。”
麦朗看着陆朝深,语气沉沉的,声音很轻。
“一定有很多人夸你好看。”
第20章 天空 你看看天
陆朝深微微别开脸,脱离了麦朗暖和的手,转身去照镜子,明知故问:“真的吗?”
镜子先给了答案,麦朗说得没错,这顶帽子很适合他,戴起来感觉年龄小了五岁。
“真的啊。”麦朗把照片展示出来,“你看,我的技术是不是比之前好很多了,不过我觉得主要是你长得好看,不然也拍不出这样的效果。”
陆朝深唇角含着笑,照片和之前比肯定是好了不少,至少脸没有变形。
但是被人抚摸着脸.....
氛围很奇怪,怎么感觉有点可怜?
“进步很大,”陆朝深无视自己内心的想法,视线也在墙上游走。
“你也买一个吧,”陆朝深说,“哥送你。”
麦朗也不客气,搓了搓手:“那我可要好好选一选了。”
以他的脸和气质,驾驭各种颜色的帽子都不成问题。陆朝深本以为他会选一些花里胡哨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拿了一顶简约普通的白色针织帽。
麦朗试了试,偏卷的头发被压住了。
“我挺喜欢这个的,”麦朗冲陆朝深笑了笑,“你觉得好看吗?”
帽子有一边稍微有点歪,陆朝深上手扶正,端详着说:“很好看。”
“我给你拍一张。”
作为教学示范,陆朝深一只手扶着针织帽的边缘,另一只手拍照,麦朗微微垂着眼,很配合,没有动。
“来看看,”陆朝深拍完后现场指导,“人物上方要留出足够的位置,这种正脸照要居中,但是你的手不属于我的脸的一部分,所以会感觉有些不协调,不过问题不大,裁剪一下也看不出来。”
“你再看我这一张,”陆朝深把两个手机放在一起,“有没有发现不一样?”
麦朗观察得很仔细,陆朝深拍得确实要比他好看一点,但他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就是感觉你拍得比我好。”麦朗说。
“那是因为角度不同,”陆朝深开始上课,“手机倾斜的角度要根据对方的脸型来,这样能减少后期修图的工作量,比如你刚才就举的有点太高了,我的脖子少了一大半,看起来体重脚轻很不协调,而且脸显得也比较大。”
麦朗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听懂了,麦朗拿出手机跃跃欲试:“那我重新来一遍?”
“啊?”陆朝深愣了一下,还没有所行动,麦朗的手又上了脸。
这次拍完,麦朗没给陆朝深看,什么也不说,自己揣包里先走了。
陆朝深越来越搞不懂了。
出了彩虹街,天还没有暗下来的意思。冰岛的昼夜全年都分布不均匀,夏天的白天很长,长到有的人以为白天不是那么珍贵。
街上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很多,陆朝深倒是觉得,大家都在为之后漫长的极夜做准备。
如果冰岛真的存在精灵与魔法,说不定路边就有贩卖阳光的商店,像电池一样,冰岛的居民会买上几个放在家里。
至少陆朝深是会买的。
按照惯例,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除了打卡景点,最重要的就是吃。因为比起锦城,这里能对国人口味的食物真的不多。
雷克雅未克的美食都集中在一个区域,到最后一个餐厅的时候,麦朗去了趟洗手间。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陆朝深皱了皱眉。
这是继游轮之后的第二次。
陆朝深立马把钱转了回去,但对面比陆朝深还固执,又换了一个卡号转了过来。
看着那个陌生的银行尾号,陆朝深心里久违地升起一股烦躁。
“走吧,哥。”麦朗擦了擦手上的水,观察着陆朝深的表情,“你想休息了吗?”
“我不累,”情绪被瞬间收回,陆朝深恢复如初,“你按照计划来就行。”
麦朗半信半疑:“好吧,那我们先去把车租了。”
在环岛旅行中,一辆好车必不可少。为了支持旅游业的发展,雷克雅未克有许多专门的租车公司,其中有一家叫Potos,是华人同胞创办的,沟通很方便,麦朗选了一辆达西亚四驱,比较适合冰岛复杂的路况。
麦朗认真地听租车老板说了一大堆住注意事项,一只手揣在兜里,看起来像个稳重的大人。
整个过程花了半个多小时,麦朗出来的时候,食指上转着一把车钥匙。
“今天我们就不去其他地方了,”麦朗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朝深上了副驾驶:“怎么不让我猜一猜了?”
车里很安静,麦朗打开车窗,笑了笑没说话。
出了市区,雷克雅未克变得人烟稀少,车上开了一会儿,在一片很开阔的区域附近停下了。
地上到处都是石子,杂草丛生,面前的铁丝围栏里是一大片宽敞的飞机跑道。
“凯夫拉维克机场。”陆朝深很平静地说。
“没错,”麦朗说,“哥你要不要现在猜一猜,我们要干什么。”
小孩啊小孩。
陆朝深的眼睛轻轻地弯着,说:“肯定是看飞机起飞。”
麦朗挑眉:“猜对咯。”
陆朝深对此并不陌生,曾经他有个朋友也喜欢跑来机场看。
突然,一阵轰鸣声传来。
“哥,”麦朗指着不远处的天,“看上边。”
陆朝深闻言,抬起头,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白色的云朵堆成了很大一团,像是麦朗喜欢的吃的那种棉花糖,还有一轮淡淡的月亮挂在旁边。
不一会儿,一架飞机冲出亮橙色的天,即将经过上空。
麦朗看起来很开心,脸上的笑容挤进余光,陆朝深还看出了一些期待。
他自认为自己把情绪收敛得很好,但麦朗还是察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烦躁,所以想找个法子,希望能让他开心一点。
陆朝深在心里说了声谢谢,他真心觉得麦朗是个善良的小孩儿。
只是麦朗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很少看向天。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站在机场外围看飞机起飞。
最痛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但并不代表消失,陆朝深一言不发,或许是这段时间没那么忙,记忆的封印被彻底打开。
他又短暂性地,且不可避免地回想过去。
记得是在搬家之后的某一天。
齐颜诗义无反顾地要离婚,闹得鸡飞狗跳,出国之前,她问谁愿意和她一起走。
除了安迪,剩下的弟弟妹妹们都留在了锦城。
陆朝深就算很舍不得,但他能怎么选?
结局注定是不欢而散的。
陆安迪悄悄给陆朝深说了航班的日期,离开的那天,陆朝深一个人偷偷跟着去了机场。
天上的云乌压压的,很厚,感觉随时都会下倾盆大雨,彻底垮下来,空气被无形地被压缩,路上沉闷无风。
他不知道是自己隐藏得太好,还是齐颜诗不想再看到他,跟了一路,对方也没有回过头。
机场人很多,他进不了候机厅,只能隔着一块厚厚的玻璃,离得很远,看着齐颜诗和陆安迪登机。
飞机起飞的时候,陆朝深就站在机场外面,抬起头,看向天,飞机以几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穿过城市上空。涡轮搅动着高空平稳的气流,毫无顾忌地划破云层。
陆朝深就蹲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哭,越哭越难过,直到空旷的风吹干眼泪。
后来陆谦消失在家里,留下的那点钱根本不够他和弟弟妹妹生活,陆朝深不好意思向朋友们借,关掉了朋友圈,删掉了所有社交平台,只留下工作号和电话,避免太多的光鲜亮丽把他刺得生疼。
因为他过去是幸福的。
人生的轨迹发生了巨大的偏移,为了养活家人,他开始疯狂地写剧本,不断投稿,一有空就去剧组帮导演打杂。
看着幕后中心的人指挥全场的时候,陆朝深也会沉默。
原本只能算是“计划”之内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陆朝深一边熬夜写着毕业论文和作品,一边学校,家里,工作,三点一线。身体和心都开始麻木,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大人。
但他又讨厌失序,他想让生活恢复到正轨,把自己压榨成一个机器,填补到父母缺失的位置。
每一个早上,陆朝深都会去楼下买弟弟妹妹们最喜欢吃的鲜肉馅小笼包,提前做好和以前一样的煎蛋,再在上面淋一点酱油。
他会时刻关心陆雅的学习情况,亲自筛选教辅资料,陪她散心。会抽出时间,带陆芷去她想去的漫展,为她和COSER们合影留恋。会选一套最好看最正式的衣服去开家长会,会在陆半夏睡觉之前讲他喜欢的童话故事。
送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陆朝深还会亲吻他的额头,告诉他,五点半,大哥会来准时接你。
一切都看起来很规律,没什么太多的变化。
错乱的只有陆朝深自己。
不知道是太困了还是太累了,陆朝深经常早上起来对着镜子发呆。
看着那双痛苦又劳累的眼睛,慢慢地失去灵性,慢慢地归于沉寂,枯萎,最后变得平静。
出身社会后的陆朝深一直被人夸情绪稳定,成熟可靠,但他以前是很爱哭的。
有一年冬天,锦城出了一次大太阳,陆朝深抱着年幼的陆半夏坐在顶楼的椅子上,脑袋里面幻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陆半夏喜欢用小手摸摸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也不觉得扎,然后默默地抱住他。
冬天的太阳小小的,像一颗灯泡,陆朝深仰望着天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他叹了口气,吐出的白雾瞬间消散,像是在妥协。
他不选择责怪父母,不选择抱怨生活,不选择期待,不选择指望着自己还能成为所有人口中的“大导演”。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选择接受自己的命运。
第21章 直播 天黑请闭嘴
飞机驶出视野范围,机场附近的风还是没有停止,陆朝深把衣服拉到最顶端,领口遮住了半张脸,眼睛被吹得微微湿润。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
这句话适用于任何关系。
陆朝深没说话,就安静地看着前方,麦朗好几次看向他想问什么,但又怕让陆朝深想起不开心的事情,嘴巴微张,又闭上了。
“我又不会吃人,”陆朝深突然笑着说,“说说看呢,想我问什么?”
小动作被识破,麦朗边察言观色边问:“我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
“哎,这有啥的,”陆朝深就知道麦朗会问这个,“直接问就是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父母都不在身边,我独自带着四个弟弟妹妹,那条转账是我爸转来的,但我不想收。”
陆朝深平铺直叙,感觉像是在说一件和他毫不相关的事情:“因为这笔钱出现的时间太晚了,不合时宜,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还没了结,我觉得没有必要。”
麦朗听得很认真,问:“但他还是执意要转过来吗?”
“嗯,”陆朝深说,“游轮上已经转过一次了。”
“我知道。”麦朗说。
陆朝深转过头看着麦朗,搂住了他的肩膀,很好奇地问:“你知道?”
麦朗小小得意:“因为你的脸上几乎不会有任何的负面情绪,顶多就是太累了,但唯独这两次,我能看出来你的烦躁。”
麦朗说得没错,陆朝深手搂得更紧了,默认了这一回答。
他在有些事情上一点都不马虎,从皮划艇上打结的救生衣,到每次大大小小的行李,再到游轮上的那杯没喝到的“日不落”。
虽然他一直把麦朗当做一个小孩儿,毕竟年龄差摆在那儿,但更多的时候,反倒是他一直在被麦朗照顾。
“我是这么想的,”麦朗说,“来一次北欧不容易,以后可能就很难再抽出时间了。”
“人生还有好长好长啊,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18/56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