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术握方向盘的手僵了一下,差点没控制好车身转弯蹭到路边的绿化植物。
“我知道你们在查于定安真正的死因,也知道你们在查何玉嬅,但在村子里我不能说。我终于有机会离开那个村子了,我不用再被他们监视了。”
叔婆皱巴巴的眼皮缓缓上抬,透过后视镜碰上了于术的惊讶目光,她苦涩的笑了笑道:“半年前你叔公跟于定安都说梦到姓张的要来索命,过去那么多年了偏偏现在才报仇太奇怪了。姓张的没人性,到处拐卖妇女儿童卖钱,于定安又懂点门道,俩人带着村里人干那种没人性的脏活发家致富。”
于术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点头。
“刚刚拦截我那个大伯,他以前是公安人员,当时要求他查村子的时候徇私枉法包庇于定安跟姓张的,还跟村里的所有人提前串通好口供,让村民说没有何玉嬅和姓张的遇害记忆。”
叔婆说的,有些知道有些猜到了,但于术听在耳朵里却深感无力,要被威胁到什么程度才不敢说。
“何玉嬅跟我相似但又不一样,她跟姓张的进村,尝试过跟被拐进来卖进来的女孩沟通,劝过我们离开,但我们吃不饱穿不暖,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怎么能跑得出那山村呢。”
“跑了好多次都被抓回去,遭毒打遭虐待,后来好多女孩都怕了,何玉嬅还在坚持。”叔婆说着偷偷抹了把眼泪:“我想过,反正逃不掉倒不如往后的日子不闹事,在暗无天日的村子度过余生。”没想到,你爷爷,于定安居然跟你叔公...是一对。”
于术听得太入神差点冲红灯赶紧急剎车,但由于惯性几乎撞到挡风玻璃上。
他两眼瞪大看着叔婆,上次听到这么炸裂的八卦,还是肛肠科和妇产科的小护士趁他吃饭的时候凑过来拼桌边吃边说。
于定安跟叔公,他们俩都是男人啊。
那个年代两个男人在一起可是要进局子的!
“于定安干这种事一事为了钱,二是为了能有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家庭不落下话柄,好跟你叔公继续。”说着,叔婆握紧拳头。
他们只想到了第一层原因,以为于定安只是穷怕了,求财又怕后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没人性到底。
没想到于定安不是没人性,而是他的人性给了叔公。
于术终于彻底理解为什么于定安那么怕事情暴露,不单单是背负人命,还有亲兄弟之间不可告人的禁忌感情。
也解释的通叔公家那么有钱,叔公临死前最后一口气惦记着于定安。
“很难接受吧?”叔婆问道。
确实很难接受,电视剧都不敢演的这么离谱。
于术点头动作仿佛遇到网络延迟那样卡顿。
躺在后座的江禹坐直了身子,意味深长看着后视镜跟于术对视。
于术按照叔婆的要求,把人送到了小儿子家,小儿子看到妈妈第一反应是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确认是妈妈本人,小儿子一家人特别郑重的跟于术跟江禹九十度鞠躬道谢。
于术看着叔婆湿润的眼眶,忽然想到村子里的人不是出不去,而是那些犯下罪孽的男人们出不去。
如叔婆说的,何玉嬅一直想让这些女孩子不要放弃离开那座村的决心。
于术买好了纸扎人跟纸宫殿,但又不想回去在自己捣鼓起来,干脆让店家送货上门,然而店家听说他是那条村子的,有些顾忌:“最多送到村口前五百米,到时候自己来拿。”
也是,一个星期死了三个人,换成正常人都会害怕。
回去的路上,于术跟叔婆家两个儿子对过口供,到时候村里那群男人问起来一时间也不会怀疑。
于术开车,江禹靠在车窗边缘若有所思。
疾驰的风吹过江禹的头发,就有了形状,短发随风摆动如同被吹得往后倒的草木。
“注意安全,别靠太外面了。”于术余光瞟了眼,叮嘱道。
江禹听话的将身子收了收,他的发型被吹成了大背头,多了几分冷峻。
江禹拿出手机刷屏,最近他都在关注何玉嬅那个短视频的评论区。连续两天评论区很多出毕业于那家学校的人都晒出自己的毕业照,说没有何玉嬅这号人。
他退出视频接口准备玩游戏才发现后台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您好,您怎么找到何玉嬅同志照片的?」
「您是否有何玉嬅同志的消息?!」
「看到请回复,我是何玉嬅的同事,警号012547。」
全部都是一分钟前发过来的。
何玉嬅的同事还有警号,而且所说何玉嬅是自己跟着进村的,难不成她是名卧底警察。
当年那么多人失踪,哪怕当地的公安结案说没找到人,肯定还是会引起更高一级部门的注意,于是何玉嬅就亲身前往虎穴。
所以那学校的人才一个都没认出何玉嬅,因为压根就没有这个学生,她是穿了套衣服好让张伯锁定目标,把她拐进村。
只是没想到,那村吃人不吐骨头,进去了出不来。
江禹一顿狂跳打字回复。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对方几乎秒回,发过来一张何玉嬅梳着利落发型穿警服戴警帽的黑白照,那双倔强的眸子是那样动人有神,但就是这么一个卧底警察,落了个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
对方还附上了一行字:「1993年7月20日行动确立,7月22日何玉嬅疑似被嫌疑目标盯上,7月24日跟嫌疑人出发,7月25日失踪失去音信。行动小组去过嫌疑地搜索,均无发现异常。」
江禹眉头抽搐了一下,眼前的中文让他有强烈的陌生感。
难怪何玉嬅会被分尸,难怪何玉嬅会一而再再而三帮忙,难怪村里人对何玉嬅的事避而不谈。
这么一个为人民为大众的女警员,死在陌生山村还没全尸。
江禹深吸了一口气,做了莫大的心理准备才把手机递到于术跟前。
“你看吧。”
第18章 山村古尸(十八)
于术基本没做事,都是于桓在干活。也不是他偷懒,而是于桓不让他帮忙,老是拿前天的事当理由让他多休息。
不过也好,因为回来途中看到的聊天记录太震惊,他不容易集中精神静下心思做事。
何玉嬅是羊城那边派过来,调查人口拐卖的卧底,她失踪后上级派来了一大队人马搜查,却找不到人。
“他们是怎么把活人藏起来的?”
江禹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你问我我问谁。”
他们在等入夜。知道何玉嬅分别埋在哪儿之后,江禹就计划把两处尸体挖出来拼在一起,但怕于术身体负荷过大,就往后推了推。
本该昨晚动手的事放到了今晚。
“你可以问那个小女孩。”于术还不知道江禹要去挖尸体,天真的认为江禹在问他意见,于是正经的回答。
江禹冷峻的神色没绷住,噗的笑了出声:“你不怕见鬼难受了?”
“你问,我离远在旁边听。”于术眼神直愣愣撞上江禹的目光,将他难得的笑脸刻进眸子里。
经过这些天相处,江禹已有点习惯于术会有时候不懂话里话。
江禹顺着于术的话往下接:“行,那你早点睡,晚上带你去问。”
与以往不同,这次于术做好了心理准备见鬼,内心是期待且焦急的,他恨不得快点到晚上,但越想时间过得快反而越慢。
他也睡不进去,思维不断跳跃,闭上眼睛就开始幻想见到小女孩是怎么样的场面,猜测他们把何玉嬅藏在哪里。反观江禹,睡得特别香,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还会咂咂嘴。
于术跟江禹行走的身影仿佛融进黑夜,在密密麻麻的树间穿行,风如同看不见的针线,穿过一棵棵树将夜色缝到一起。
江禹明明说带他去找小女孩,但小女孩在村西,这是上山的路。
该不会江禹跟他走散了,眼前这个是脏东西变的吧?!
于术胡思乱想了一整天,脑回路不在正常频道,越看周围摇曳的黑影越感到诡异。
“你是谁?”于术突然警惕道。
江禹用手机自带的电筒从下巴往上打光,立体的五官瞬间变得死白死白的,然后转身冲于术做鬼脸:“我是于定安啊。”
于术压根没智商思考于定安怎么有本事上江禹身,呼吸一滞,脚下打滑就要往后摔。
糟糕,玩笑开过头了。
幸亏江禹眼疾手快,拽住于术的手使劲往自己身上拽。
他没把握好力度,于术直接撞到他身上,俩人交颈胸膛贴胸膛,惯性还让他们往后连退了几步。
江禹搂住于术腰转了个圈儿才缓冲掉作用力。
“你特么的。”于术没忍住照着江禹肩膀打了一拳头,清脆的闷响听着就疼。
“你看看你走的什么路。”
那拳也就听着疼,实际上于术用肉多的拳轮挑着地方打,就是肉跟肉之间撞了一下。
江禹撇撇嘴:“都给她净化超度了,找不到了。我们现在去把何玉嬅的下半身挖出来,然后再去村西。之前不知道何玉嬅上半身埋在哪儿,现在知道了,直接问当事人更省事。”
“那你不早说。”
“早说你就不敢跟过来了。”江禹理所当然道。
于术轻轻啧了声。江禹说的没错,要是提早说清楚来挖尸体,他就不来了。
虽然他们是为了还何玉嬅公道,也有江禹在,但那画面太让人生理不适了,看过一次就怕了。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摸黑找到了何玉嬅埋的地方。
几天前挖开过而且埋的时候没有压死,挖起来轻松了许多。
江禹没让于术动手:“你保留体力。”挖何玉嬅尸身是体力活,他一个人搞得定。
待会需要于术帮忙的那是对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很高的麻烦事,江禹没那个能力处理,只有于术能办得到。
于术接着手机的光线,往坑里看去,之前还是浑浊肮脏的腐水,几天不见就变成了干净见底的清水。
看来鸡血跟他的血起效果了,还很不错。
“我们要抬过去?”于术看着那半具尸体犯了难。
他倒不是怕,而是常年泡在水里的尸身一旦接触空气肯定会迅速腐烂,要是连装满水的棺材一起抬过去,太费时费力了。
江禹傻子的眼神在于术身上短暂停留了半秒:“你想抬我还不想碰呢。”
话没说完,江禹就拿出符咒在空中比划一番后松手扬开,符咒随风而动,像小鸟似的蹿进黑到模糊的树林。
片刻时间,林子躁动起来惊起了一堆飞鸟,数不清的果子狸、狐狸和野狗跑了出来。
它们一个接一个跳进坑里,组成肉墙将棺材顶了上来,紧接着野狗走前狐狸走后果子狸在中间,飞鸟的爪子抓住棺材边缘稍微提供一些向上的作用力,几种动物齐心协力抬着盛满水的棺材往山下走。
要不是掠过耳畔的风和混着泥土清香的木味,于术真会以为时在做梦。
另外两个道士已经提前把何玉嬅的上半身挖了出来。
江禹这人当老大还是当得有莫有样的,没有见风驶尽舵,把相对轻松的工作留给了手底下的人,之前三更半夜来事,他都是先给加班费再让人过来干活。
何玉嬅皮肤苍白到跟黑白照别无二样,她死不瞑目眼睛睁得溜儿圆,但瞳孔在意失去了颜色,跟眼白一样空洞。
两半尸体放到一起那瞬间,阴风大作,浓雾将月色都包裹起来无法穿透。
江禹皱了皱眉:“站我身后。”
不仅是对于术说,也是对两个手下说。
新娘装束的何玉嬅帮过忙,但那学生装束的魂魄只见过一次,有没有敌意仍未可知。
浓雾渐散,学生装束的何玉嬅和新娘妆的何玉嬅出现在众人眼前。
起雾时,江禹抱有过侥幸心理,两个何玉嬅能重新归一,但尸身分离几十载,魂魄散开太久已无法自然融合归为一体。
于术很平静,精神没有恐惧,身体也没有不适症状,他格外平静的看着两个何玉嬅,心里还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即将尘埃落地的松懈感。
江禹从小道士携带的包裹里面,翻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质缝合针和闪着金属光泽的银色细丝。这玉针是江禹的师傅送他的礼物,说他入世之后可能会用到。
他轻拍于术肩膀:“干活了。”
啊?干活,干什么活。
于术突然被cue到干活有些反应不过来,迷茫的盯着江禹。
“尸身分离太久,魂魄没法融合。你去缝合一下。”江禹将针线塞进于术手里,然后扬了扬下巴让他上前。
玉针跟银线这两样细小的东西如有数斤重,于术刚拿稳肩膀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沉了几分。
于术终于回过神,他看着那两段尸体心里犯嘀咕。
他是临床内科医生,会做手术会缝合没错,但不是入殓师啊,尸体这种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入殓师才对吧?!
但这里除了他没其他人能顶上了,犹豫了一会儿,他如临大敌的上前准备给尸体缝合。心里想的全是,好端端一个临床医生要用自己的专业能力扮演入殓师缝合尸体,真是可悲。
江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清楚,拉住于术往回拽:“没让你缝尸体,我让你将她俩的魂魄缝到一起。”
“你晚饭没吃饱。饿到忘记我是谁了?”于术伸手摸江禹的额头,他没发烧啊,怎么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还以为缝合尸体呢,没想到居然是缝合鬼魂,他于术没跟师傅学过哪有那能力。
两手下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跟江禹说话,眼睛放出克制的好奇光亮。
江禹拍开于术的手,认真道:“拿起针,透过针眼看她们两个,你会知道怎么做。”
玉器避邪,自身又有灵气,特殊工艺做成的玉针在八字纯阴的人手里,可以刺入鬼魂体内,将分散的三魂七魄缝补归位。而银在金属当中尤为特殊,其验毒的能力能反过来保护使用者修补魂魄时不被阴气影响侵蚀。
于术倒吸一空凉气,轻轻嘶了声后照做。
虽然江禹会偶尔使坏逗他玩寻开心,但在正经时候没骗过他,他眯起眼睛对准玉针的穿线孔看去。
奇妙的一幕出现了,透过穿线孔看去,两个何玉嬅之间有许多残缺不全的细线,鬼体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光点微微闪烁。视线从穿线孔离开,线和点立刻消失不见,他霎时就理解了江禹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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