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禹眸光凌厉的扫了下张伯,眉宇间聚起冷意,仿佛凝聚出一座冰川,紧接着将最后的符箓贴到地上,形成一个困魂阵。
他最初还犹豫要不要贴上阵眼的符箓启动困魂阵,直到看到张伯出现那瞬间立刻断定,祂别有目的会伤害于术,
“李彩莲也是你下的手吧?”江禹比张伯高了十来厘米,目光下压,不屑和鄙视。
于术愣了一下。
也?难道说爷爷也是张伯的手笔?
可是不是爷爷带他进来村子的么,他跟爷爷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张伯的笑容表面慈祥,但眼眸闪过的阴翳简直就是尖锐的冰凌,能给人开膛破肚,那密集的皱纹更衬托笑脸的诡异。他点点头:“挺聪明。不过你抓到我也没用,你谁也救不了。”
江禹双手环抱到胸前,抛出一个张伯无法拒绝的交易条件:“我可以考虑,让你离开这里。”
张伯漂浮着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已经心动了。这村子不仅活人被困不能离开太久,就连死后也没法离开进入轮回。他死了几十年,每天过着日晒如同被烈火焚烧,雨淋仿佛万箭穿心的折磨日子。
要是眼前的少年真能帮他脱离苦海,他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服从。
“你真的可以帮我离开这里?”张伯问道。
江禹冷着脸点点头,没接话,回头跟于术眼神交流过后,决定把问话的机会让给于术。
他重新看向张伯,挑衅的抬了抬眉毛。
于术目光复杂又有些躲闪的盯着张伯,害怕、疑惑和愤恨混为一团,旋转交错酝酿成高速转动的漩涡,吞噬着他平日努力维持的精明圆滑。
就是祂,在他守灵时想害他没成功,害了其他人之后,今天又来第二次,他们之间无冤无仇,就非要至他于死地。
于术按耐住在五脏六腑冲撞的恐惧很怒意,尽力让脸色看起来平静,不输气场,而在后背的手早已握紧了拳头,细微的骨头有挤压声埋伏在呼吸之下。
“到底有什么仇?你为什么离开了又要回来,最后怎么出事的?还有何玉嬅是谁?”于术连珠炮似发问。
张伯想到了些什么虚张着嘴组织语言,短暂沉默后开口道来:“于定安害了我,他逼我杀掉何玉嬅,事成离开后家人陆续出事,我没地方去了,只能回来。”
他越说越激动,嘴角跟眼尾无意识抽搐:“没有于定安,我就不会那么惨,他靠我发财,是我们带动村子发财的,他却反手害我!忘恩负义!”
发财?
根据相册时间跨度推测,的确能算出村子富裕起来跟张伯来的时候对得上,而且村子以前很贫困也是真的,黄泥当水泥用,石头当砖头使。八九十年代短时间让落魄的山村富裕,住上带院的独栋小楼,难度可不是一般大。
“何玉嬅呢?”于术消化接收到的信息边逼问。
张伯蹙起眉头,本就干巴皱起的皮肤更加难看,像是被捏得团状后微微舒展的纸张。
“何玉嬅...何玉嬅也死了,于定安让我把她埋到后山,其他我想不起来了。”
涉及何玉嬅的话题就连已经死去的人都无法提起,可以百分百确定,何玉嬅跟村子的异样脱不了关系,可既然源头是何玉嬅,那为什么害人的是张伯。
“一定是她,一定是何玉嬅,她不让我记得也不让村里的活人记得。她恨透了这里,但是我想对你下手那晚,她在你守了一整夜。”
“金花耳环,是她活该。她拿了金花耳环,招了乱葬岗的冤死鬼,是她活该。”
张伯说话已经不组织不思考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于术反复咀嚼后半句话,就是说那天晚上敲门红色绣花鞋就是何玉嬅,而她竟然不是来害人的,而是来驱赶张伯的。
结合何玉嬅埋在后山,能推断出坐在棺材上的红衣新娘是何玉嬅,她帮忙驱赶狐狸鬼魂。
但在村西遇到的学生装的何玉嬅又怎么解释呢,难不成有两个何玉嬅,还是说她再来回切换身份。
所有线索都收束指向何玉嬅,又偏偏在何玉嬅身上断了个一干二净。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让我离开这里,我不要再继续待在这里。”
江禹扬起眼尾,莫测的笑了笑:“捞偏门,一言九鼎。”
张伯没来得及露出解脱的表情,灿烂炽烈的红金色火焰在他身上绽放开来,如同天边的晚霞那般漂亮灿烂。
那火焰温暖又让人安心,于术心头的慌乱不安和生理的阴冷不适,在火光映照下化作片片灰烬脱落粉碎,随呼吸飘散得无影无踪。
“符箓超度也是一种离开。”江禹看着张伯痛苦扭曲的表情,满脸淡然道。
江禹起得早在窗户边晒太阳了,入夏了天亮六点就天亮,太阳透过窗户落入房间,他就站在光灿灿又柔和的光束里,周围还飘着暖融融的细尘。
他看了眼时间,把于术也拽了起来。
“起床,出发。”声音冷冰冰的,命令式的口吻毫无年下的自觉。
昨晚超度了张伯后,他们整理了线索,决定今天去后山找何玉嬅埋的地方。
还好于术没有起床气,打了个哈欠就坐起身,抓了把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的头发。半敞开的领口露出小块白皙的皮肤,红绳拴着的永生结在光照下玲珑剔透,映射出的水绿色光影浮在锁骨中间,随呼吸缓缓起伏。
“这么早出发?”于术伸了个懒腰。
江禹道:“不是,我醒了所以喊醒你。”
于术翻了个白眼,但想到他是江禹又觉得合理了,这小崽子说话直愣愣的,年纪不大倒是经常摆冷脸,还是个不像道士的道士。
“你有病啊?”于术一巴掌拍到江禹的肱二头肌上,他力气不大但肌肉紧实,碰撞声很清脆。
江禹眼珠子往于术的方向溜了溜:“嗯,的确不舒服。”
“你...”于术嘶了一声,虽然嫌弃但医生的职业习惯已经形成了反射弧,伸手探入江禹软塌塌的刘海下感受体温。
“没着凉发烧啊。我临床内科的,专业之外只能看点简单的感冒发烧我,其他的我看不出来。”
江禹默默看着于术,眸子如同一颗氤氲着薄雾的宝石,明亮却透不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说话,哪儿不舒服啊?”于术催促道。
江禹偏过脸,长睫毛染上了一缕金色上下轻轻扇动,清晨柔光将他侧脸的轮廓裁剪出清冷的神圣感,高挺的鼻梁有小驼峰稍微增加了点阳光的少年气。
“看你睡得太沉不舒服。”江禹挑了挑眉。
不是,他有病吧?
于术忍住骂人的冲动,恶狠狠的瞪了江禹一眼,随后进去卫生间洗漱。
他们简单吃过早饭,正式出门。
天晴,早上凉爽,山路好走,很快就到了后山。
根据张伯所说,何玉嬅埋在后山就挺奇怪的,因为按村里的习俗,于姓才会埋入后山,外姓人只能埋进乱葬岗。
然而江禹跟于术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何玉嬅的墓碑。
“难不成张伯骗了我们?”于术回来几天,见了几次鬼后,看着墓地密密麻麻的墓碑,心里止不住发毛。
江禹也觉得奇怪,张伯应该是恨透了这村子跟何玉嬅,不会乱说诓他们才对,但来来回回走了三趟都没看到何玉嬅的碑铭。
而且,他们确实在这座山遇到过何玉嬅。
江禹瞳仁闪过一丝亮光:“没骗人。他说后山,没说后山哪啊。”
“在你爷爷墓穴附近。”
于术满脸别开玩笑的表情,可江禹表情认真,语气也不像开玩笑的。
江禹确实没乱说。
白虎断腰之地形成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地里位置导致的阴气煞气进去了出不来,久而久之集聚质变;第二个原因是极度浓厚的怨念直接改变当地的风水。
爷爷墓穴位置选在半山腰顺风坡处,不存在说成为阴气煞气的聚宝盆,那么就剩下第二个原因了。
俩人在墓穴附近转了一圈,能看到的只有于定安的墓碑。
“也没墓碑啊。”于术再次踏足这块地方已经不再出现恶心发冷的症状。
江禹指着那块孤零零的石碑,笃定道:“就在你爷爷棺材旁边。”
于术脑海飘过一股水汽,润湿了思维运转有些艰难沉重。他眼皮仿佛灌了铅,止不住的往下坠,好不容易抬眸,就对上江禹那自信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爷爷跟何玉嬅什么关系,但他选寿衣和埋在这里的原因我算是懂了。”
“说说看。”于术太了解二十多岁的小男生了,也尊重江禹率先找到问题答案的自豪感,于是语气温和的主动铺台阶,很给面子的问道。
江禹弯腰拾小石块,挑挑拣拣的,拿起来要看一下,不合心意的就丢回地上。
他边捡边说:“缎面布料寓意断子,动物毛发内衬入畜生道,显然他在怕,怕死后也不得安宁,也不想后代继续不得安宁。而他葬在这里是想表态求和,让何玉嬅看见他用后代道歉的诚意。”
话音刚落,他捡起最后一颗石子,站直了腰,那双腿又长又直,修身的布料勾勒出极具力量感的腿部肌肉。
江禹回头看了眼于术让他把铲子拿过来,然后将一大把石子往地上撒开。
他在卜卦,眉头微皱端详了一阵后,站起身拿铲子朝于定安下葬三米外的西南方向下铲。
第12章 山村古尸(十二)
何玉嬅埋得很深,江禹和于术从早上忙活到快吃晚饭,顶着硬巴巴的土质挖了两米多深,终于看到了棺材。
越靠近棺的泥土颜色越深,从最开始的沙黄色渐变成橘红色。
棺材泡在一潭腐水里,散发着幽幽的腥味。
好在于术是医生,有时候医院给病人开脓包,那味道难闻到三层口罩都挡不住,让人反胃想吐半天吃不下饭。但于术还是觉得难顶,那是源自于体质的抗拒。
还没等他们想好下一步怎么办,腐水就开始冒泡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挣扎。
江禹在心里暗暗骂了句出问题了,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解释,就拉着于术的手往后跑。
果不其然,他们没跑开几米就起雾了。
雾气散去,红衣新娘还是像上次那样,裹着红头巾,手藏在袖子里。
她站在于定安的墓碑旁边,半垂着脑袋,手一下一下叩击石碑,明明看不见脸,却给人一种幽怨愤怒的感觉。
“她...不会突然扑过来吧?”于术这次碰到鬼,居然没有浑身难受,只是稍微有点起鸡皮疙瘩而已。他感慨果然一次生两次熟,见鬼见多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其实并不是次数产生了抵抗力,而是江禹给他的永生结有安神镇魂的作用,就像一个无形无质的防护罩,将阴煞气隔绝在外,形成安全领域。
江禹道:“你过去掀她盖头可能就会追着你跑。”
过于术也看出来了,红衣新娘确实没有伤害他们的想法,要是有他们早就被追上了。但他还是啧了声江禹,面无表情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尤其在跟鬼对峙的时候。
新娘缓缓转过头,顶着红盖头的脖子像发条那样一点一点转过来。
于术仔细看了才发现,她是背对着他们的,这头转得有180°。
新娘指着他们挖出来的大坑,让他们过去看,而她很有礼貌的退开,生怕自己离得太近,让他们觉得不舒服。
于术看着江禹无所顾忌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人有好有坏,更何况鬼这种一听就知道好不到哪去的。
哪怕前面帮过忙赶走压棺材的狐狸鬼魂,张伯也说她守了一夜报平安,他不敢打包票新娘会不会突然反悔,将他们推进坑里连同棺材一起埋了。
女鬼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又再往后退了一点,给足了安全距离。
于术这才跟了上去,他十分警惕小心,几乎一步三回头。
隔了一张盖头,于术却仿佛看到新娘跟他对视,他有些羞愧自己过分的紧张和打量的眼神。换位置思考一下,如果他一大男人遇上这样的举动也难受,更别说她生前也是个女孩子。
寒风又起,撩起新娘的裙摆,那双疤痕累累的双腿再次出现,于术看了都替她觉得疼。
江禹愣在了坑边,回头盯着新娘子皱眉。
于术第一次看到江禹有些无措的模样,即好奇又慌张,好奇坑里是什么情况难道埋的不适何玉嬅;害怕他的担心成真,遇上了大麻烦。
他迅速收起不该有的愧疚,快步走上去跟江禹肩并肩。
于术朝坑里看了眼,差点忘记了呼吸。
棺材盖不知何时打开了,腐水里泡着一具与之肮脏恶心程度不符的半具干净尸体。
是的,半具尸体。
只有下半身。
而且裙子被水泡烂,露出半截小腿,上面的疤痕跟鬼新娘的一模一样。
难怪村子会遭罪,死后没有全尸,从那粗暴切开的伤口和腿上的伤疤不难推断出,何玉嬅生前遭受的屈辱和伤害非人能承受,江禹也是第一次遇上过拦腰斩断的,过于凶残没人性了,他看向鬼新娘,瞳仁不禁流转出一丝同情,猜测她死后应该仍然保留了极少的意识,所以才将村民困住而不是大肆伤害。
相比江禹,于术的反应就大多了,他是个医生,能看出来是钝刀还是利刀切割开的,光是猜测就浑身发毛。
“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于术看着少女伤痕累累的半具尸体,忽然开口道:“不是村子为什么会发生怪事,而是到底是谁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人是很狡猾的,说的都是真话,但只要把真话的顺叙颠倒,授受关系对调,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看到尸体前没有怀疑过,认为村里人真的是缺失了某段记忆,但现在再回看,有一种可能是他们知道自己创下了大祸,传出去在镇上的名声不好听,也怕引来更多公安力量的调查,所以相约守口如瓶,对何玉嬅的死和相关线索只字不提。
江禹认同于术的说法,他感觉到的怨气的确源自眼前的鬼新娘,只要她想这村子没有人能活着,可她偏偏执着于把人困在这里,让离开的人不得好死。
“能问她话吗?”于术沉重的目光从坑里逃脱出来,视线在鬼新娘和江禹之间摇曳,犹豫了几秒后问道。
江禹摇摇头:“她要是能说话早就说了。尸体残缺不全,三魂七魄没有完整的容身处就会飘散,只遵循基础行为反应,无法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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