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知道办法,要怎么做?”
“找到另一半尸体。”要是别人问江禹才懒得说办法,解决办法不难就是很刁钻,找到尸体还需要一个能修补魂魄的人。
他跟师傅学了好多年缝补治疗鬼魂都学不会,并不是他不够努力不够认真,而是这需要很通透的医学能力和纯阴体质。于术恰好两个条件都满足,只要他愿意,就能把何玉嬅的三魂七魄缝补修复完整。
只是,这样做有风险。
何玉嬅残魂没害人可能是残缺的另一半限制了,如果魂魄齐全,可保不准会不会让危机雪上加霜。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于术不着痕迹吸了口气。
村里人问不了一点,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知道何玉嬅另一半埋在哪儿呢。真要在依山靠水的村子找半具没有墓铭的尸体,跟大海捞针差不多艰难。
江禹余光扫了下守在七八米开外的鬼新娘,淡淡道:“招魂。”
招魂一般都是用逝者的遗物,何玉嬅这种情况几乎是招不到魂的,有遗物也没有完整的容器。
之所以江禹敢说招魂,也是因为于术,八字纯阴是最干净的容器,哪怕没有遗物,只要让残魂断魄进入于术身体,就能找到失散的魂魄。
无论哪种方法,都需要于术配合。
“可以去村西试试,我们在那边见过一次何玉嬅。”于术建议。
江禹眼神直白的落在于术身上,仿佛在打量一块上好的玉器,思考等下是做成饰品还是摆设。
沉默片刻,江禹才缓缓道:“需要她。”他转头指着红衣新娘跟于术往下讲:“上你身,然后招魂。”
话音刚落,于术还没张口拒绝风就更加阴冷刺骨,江禹都有些顶不住。
他回头看时何玉嬅已然飘到他面前,衣角裙摆在风力拉扯下绷直,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肢体,看不见无关却能清晰感觉到她在生气,在警告。
于术有些呼吸不畅,下意识往江禹靠了靠:“你的提议太危险了。”话毕,看向何玉嬅的眸子再次荡起警惕。
何玉嬅愣了愣,仿佛被于术的举动刺伤了,往回退的时候双肩往下塌,像极了泄气的气球。
雾气再起,散去时何玉嬅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他们俩跟一个大坑。
于术盯着原本飘着红衣女人的位置久久回不来神。
两次跟何玉嬅碰面都没有受伤害,甚至刚刚她往后退的动作让于术觉得,自己做错事说错话了。可他是出于安全考虑,江禹本事再好他也怕,这种没有物质保障的尝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做人还是多留个心眼好,他可不敢肯定何玉嬅是不是为了算计他们,专门等上身之后借他的身体去做坏事。
不过见过那半具尸体之后,于术有了新的想法。
“我有办法了。先回家。”于术道。
江禹拾起铁锹,指着那堆被挖起来的黄泥碎土,正色道:“挖了人家坟要埋回去。”
于术相当于做了一整天运动,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做,洗了澡就想躺在床上休息。
根据其他人的说法,他怀疑何玉嬅是被人贩子卖到山旮旯的,而他说的办法其实就是在网络查看寻人启事。
八九十年代受过教育的女学生突然出现在村子里,太奇怪了,如果是知青下乡,肯定是有规模有组织,不会单独一个人。
他会猜测何玉嬅被拐卖过来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尸体上的疤痕,脚腕处有很明显的束缚痕迹,只有非常严重到限制才会导致束缚伤及骨头。
限制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不想让她跑出去求助,如此也说得通村民为何对何玉嬅的事闭口不提,因为怕暴露,集体遭殃。
虽然这个假设可能会让爷爷死后身败名裂,但如果村子真的发生过种事,就不可能只有一个受害者,那些没法埋入公墓的外姓人,都有可能是谁家的女儿。
人可以自私,但不应害人利己。
只是,于术看了一晚上都没在网络公示的寻人启示里看到何玉嬅的名字,不禁有点怀疑何玉嬅这个名字是不是假名字。
他正发呆时,江禹探头瞥了眼他的计算机画面。
“你不是有照片吗,发上去。八九十年代可以上学的女性很少,你可以按着学校制服照,然后在从当年的学生中打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话音未落,江禹就掏手机拍下何玉嬅的照片,发到于术计算机登陆着的微信上,然后俯下身子,手掌很自然的覆在于术手上控制鼠标,另一只手打开短视频网站,快速把照片处理成几秒钟的短视频,配上千禧年间的背景音乐,最后配上一段老同学好久不见的文案。
于术被江禹这一连串操作惊得合不拢嘴。
他只想着寻人启事,没想过另辟蹊径走回忆杀,一张老照片必定能炸出当年的人或者他们的小孩,这种信息网络一建立就回迅速蔓延发展。
“不错啊,网络玩得灵性嘛。”于术夸道。
江禹坐回沙发上翘起腿单手刷屏:“刷视频看微博的时候多看评论区。”
视频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评论了,说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几十年前浙江沪高校的制服。
“我还真不看评论区,看来看评论区真能学到东西。”于术认真道。
江禹没忍住噗地笑了出声,于术总会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犯呆,很明显现在的网络有信息茧房,单纯发寻人启事,看得到的大多都是面临同样困境的人。
而走短视频,利用当代网络娱乐至上的氛围,和人怀旧忆当年的习惯,可以突破信息茧房,让消息传得更远。
于术没搞懂江禹笑什么,刚想说话敲门声就不适时的响起。
这个时间点于桓应该睡了,于术疑惑道:“桓,怎么啦?”
“于术,别太晚睡啊。都十二点了,见你屋里灯还亮着,我就过来看一眼喊你休息。”于桓语气特别老成,给人一种年长了几十岁的错觉。
“我就睡了,你要是睡不着可以热个牛奶。”于术皱了下眉。
他平时多晚睡于桓都不会管他,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今晚来喊他睡觉就算了,口气还有种年长男性说教的爹味。
他看向江禹,江禹刚好抬眸跟他对视,纤长的睫毛微微扇动,在下眼睑处盖下阴影。
“看我干嘛,你爷爷回魂了,开门问点话呗。”江禹松弛慵懒道,说着还开了把游戏。
第13章 山村古尸(十三)
头七才是回魂夜,还能有提前回魂的?
不过玄学这东西于术也只是道听途说,这是他第一次遇上。
就算是爷爷回魂,他还是避免不了害怕。死去的人再回来,就已经不是另外一个人了,而且经历过这几天的调查,他愈发感到村子和爷爷陌生,他似乎不曾真正属于这个村子,更看不透这么富裕的生活是不是爷爷干着昧良心的事,吃人血馒头换来的。
“于术,赶紧关灯睡觉了啊,很晚了。”于桓又重复了一遍。
室内的灯光闪烁了几下。
于术学聪明了,不跟脏东西对着干,既然要求他关灯睡觉那他就熄灯,反正江禹不动他不动,要有什么事就抓江禹当垫背。
关灯了灯的房间还蛮幽静,清月越过玻璃窗探进房间,皎皎柔光恰好打在江禹脸上,点缀着些许困意的少年感帅脸在月色映衬下,竟有几分神圣。
于术忽觉自己盯着江禹看有些失礼,顺口道了个歉,并看完了江禹伸懒腰,衣服扯动露出小块紧实的腹部肌肉。
于桓见关了灯,也不再走廊来回踱步了,外面渐渐归于平静。
回魂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于术在医院待久了鼻子很灵敏,能迅速捕捉到细微气味的变化,他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吸了吸鼻子,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那是雨后湖边湿漉漉泥土特有的味道。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于术翻了个身。
月色落在江禹背影上的淡淡柔光仿佛一层轻纱,勾勒出江禹侧躺时起伏的肌肉线条。
江禹翻身,冷淡的眸光穿破夜色:“没有。你睡不着就直说,不用找借口。咱们又不是没睡过,怕就过来。”
“什么睡过,你话别说那么暧昧。我是真闻到泥土的味道了,今晚不会有事吧?”
江禹长呼了一口气,掀开毯子:“你鼻子那么灵属狗的啊?我怎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要是怕不敢睡现在就过来,等会我睡着了你别吵我。”
于术想了想还是裹好自己的毯子躺到江禹的折迭床上,认真道:“对啊,我属狗的,要是再早几天出生就属鸡了。”
江禹被于术真诚的回答硬控了两秒,他说的属狗是调侃不是问生肖,这大男人总能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给出特别真诚但毫无意义的回答。
他闭上眼睛,无奈的笑了下,哄小孩儿似的拍拍于术的肩膀:“好,睡觉。”
于术挺困的眼皮像粘了胶水似的黏在下眼睑,但脑子格外清醒,从一数到一百重复了三四次都没有效果,思维自动从早上刷牙挤了多少泵牙膏,回忆到晚饭吃了多少条青菜叶子。
他实在睡不着,又怕吵醒江禹就轻手轻脚爬起来,躲到卫生间关好门悄咪咪玩手机。
这明明是他家,结果他更像外人。算了,一晚半晚,他也没想到今晚会很困但就是睡不着,潜意识似乎不想让他睡。
可能是爷爷回魂刺激到他的神经,没多吓人就是让他心神不宁。
于术用力眨了眨刷屏太久泛酸的眼睛,抬起头透出去的视线刚好落到树杈上,窗外黑压压的枝叶胡乱摆动像是朝他招手。
今晚风挺大的,那棵树的枝条都能吹弯。
小时候他跟弟弟经常爬到那棵树上玩,爷爷老怕他们摔下来,一看到他们兄弟俩爬树玩都要呵斥。
九岁那年他爬树没抓稳,摔了下来,还好一米半左右的高度,不然骨头多少要裂开。因此爷爷更怕不安全出意外就把树砍了,那是他跟弟弟最难过的秋天了。
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惜,要是没砍那棵树应该能长到三层楼那么高了。
他怀念的不仅是远去的童年,还有那时候身体健康能带他们下河摸虾上山捕鸟的爷爷,如今现在一切都能存在记忆中,闭上眼睛看得见却不再触碰得了。
要是没砍...
等等,外面那棵树是什么情况!?
于术眼皮不受控制抽搐了几下,睫毛如同即将坠落却仍在挣扎的飞虫翅膀,毫无章法的胡乱扑腾。
而且,那棵树还理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刚才看还是跟记忆中的距离差不多,现在已经贴到窗边了。
于术边大声喊江禹的名字边拉厕所门,可无论如如何使劲,那门都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动静,跟用水泥封住了一样。
他的心脏快跳出来了,嗓子都有些嘶哑了,可他的声音像被困密封玻璃瓶里的游鱼,无论如何撞击都传不出去,反而在逼仄的小卫生间里不合常理的回荡,那回音犹如海浪,一下一下打湿击沉他的镇定,将他往深不见底的恐惧拖去。
他尝试用手机打江禹的电话,然而信号栏空空如也,消息跟电话完全发不出去。
枝叶马上要把窗户完全遮住了,他把手机音量调大最大开外放播音乐,希望只是把他的声音屏蔽了,没有屏蔽电子产品。
然而那只是他的妄想,人声和手机的声音,全都传不出去。
咚...
沉默敲玻璃声直接撞入于术慌张惊怕的心,从内部瓦解他为数不多的镇定。
咚...
敲窗声又响了,声音这么大江禹一点都听不见吗,于术不敢抬头。
江禹能不能快点注意到他不见了!?
咚。
第三声敲窗特别用力,仿佛因为于术没给祂开窗而生气。
这么大的敲窗声,江禹听不到一点吗?!
于术见逃不过去了,干脆闭上眼睛抓起厕所的马桶刷当防身武器,然而第四下敲窗迟迟没有响起。
风声停了,也听不见树叶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似乎一切都消失了,但于术打了个寒颤,呼吸冷到有些发麻。
于术不敢轻举妄动,闭着眼睛等了好久,直到寒意慢慢消退呼吸道恢复正常,他才稍微松开眼皮眯出一条细缝,几乎漆黑一片的厕所看不出什么东西。
他极缓的睁开眼睛,什么都没看。
好,逃过一劫。于术这样想着。
然而滴到手背的水特别冰凉刺骨,像针头插进血肉。
他抬头一看,于定安倒挂在天花板上,眼神空洞眼珠子褪色淡到跟眼白几乎一个色,那滴到他手背的是于定安嘴巴张开往下滴口水。
于定安见大孙子发现他了,裂开嘴笑得很是诡异。
他没忍住大喊了一声卧槽同时腿软着往下倒,他使劲扒拉厕所门,却没有一点效果。无论他怎么挣扎呼喊求救,毫无效果,他是被困在无人密室的幼兽,而爷爷成了虎视眈眈的饿兽。
“你怎么还不睡呢?!”于定安嘶哑的声音像是被石头磨过,说话时不断有夹带着枯枝败叶和死鱼死虾的水往下流。
为什么不睡还不是你害的,回魂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托个梦不行吗,非要这样吓人,于术在心里恶狠狠道。
江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出事了?!
他被熏得反胃想吐,靠着墙挪动,可卫生间狭小,出不去的他逃无可逃。
于定安又道:“我是你爷爷,你怎么能因为外人而让爷爷乃至全村人身败名裂。”他说着就往下坠,伸手要抓于术。
几十年的爷孙情不假,但在这之上是他难改的自私自利本质,哪怕死了也不想让自己做过的破事影响名声,遗臭万年。
于术快速退到窗边,眼里尽是惊恐。
“我看了你一晚上了,你都在想着怎么查何玉嬅的事,我不允许你查,我没有亏待张伯和何玉嬅,是他们,是他们不识好人心。”于定安声音更大了,语速也更快。
慌乱中于术被爷爷这番话刺激到找回了些许理智,坐实了他的猜想,但何玉嬅是被拐来的话,怎么会跟张伯扯上关系。
没等他喘口气,于定安就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从天花板的右边平移滑到左边,正正对着于术头顶。
于术那口气顶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到有些窒息。
没地方可逃了,他没在张伯跟何玉嬅手上出意外,反而要死在回魂的爷爷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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