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冻住他那丝可怜又薄弱的生命力。
“小……小镜……”
宁真沙哑着嗓子,声音有丝颤巍巍的。
他冷得想缩回手,可镜中人的眼神,过于可怕,他甚至不敢反抗。
莫说只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尖,怕是镜中人心血来潮,残忍地将他一根手指头啃下,致使其鲜血淋漓,他也不敢有半点反抗。
婆婆的命,还在镜中人的手中。
殊不知,此刻的他,虽害怕,眼中却充满了希冀的光,莹澈透亮,波光潋滟,眼底又晃着涟涟水色,墨瞳中,仿如净水倒映,星辰闪烁。
真真是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姿态。
镜中人,被宁真这副模样成功地蛊惑了。
它微微喘息,肩膀有规律地上下起伏,昭示着它并不平静的心情。
就连如水的镜面上,也仿若被一颗小石、惊起了涟漪。
清波浩渺,波光粼粼。
那变成水波般透明的一小块镜面,竟是差点忍不住,就要化为实质,将宁真被镜中人捉去的手,卡在镜面之中,再也出不来。
幸得,在悲剧发生之前,镜中人稳定了自己的力量。而后,状若无意地将宁真的手缓缓推了出去。
镜面,重新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只是,上面多了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
“你的眼睛,很好看。”
镜中人着迷地、一动不动地瞧着宁真,甚至连惨白的眼珠子都没眨一下。
宁真听闻,忽然懂得了,自己这一次,究竟要付出什么。
他正想说什么,冷不丁自己的右手,却违背了主人的意愿,不受控制地抚到他脸上,一寸一寸地触着他细腻的肌肤。
宁真不适地半阖眼,却没避开,任由被镜中人控制的手,在自己脸上肆虐。
右手像是陷入了某种魔怔的状态之中。
先是温柔地试探,而后,却仿若失去了耐心,粗暴地在他脸上揉掐着,像是要在他脸上留下动人的痕迹。
若是有人看到这诡谲的一幕,怕是会认为宁真是个疯子。
“唔……”
宁真吃痛地呻.吟了一声,生出些可怜的哭腔来。
原是镜中人的手,触到了他脆弱的眼皮之上。
而后,竟想残忍地将手指插进他的眼中,去触摸他眼眶内那颗琉璃般澄澈的眼珠。
宁真害怕地抽泣了一声,将左手撑在镜面之上,这,便是他全身仅有的支撑了。
如若不然,他便会立刻滑倒在这肮脏的地面。
任由一股怪异腥臊气、加之冰冷消毒水的混合味道疯狂钻入他的衣襟,将他全身都弄脏。
“不……”
虽然想睁大眼睛,任由镜中人“摘去”他要付出的代价,可临到头,宁真却控制不住地闭上眼。
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无助,可怜到了极致。
这是来源于生理意义上的恐惧,不受宁真自我控制。
只要一想到,他的眼珠,会被镜中人活生生抠出来,他便吓得头皮发麻,全身僵硬,冷汗淋漓,仿若刚从滚烫的热水中泡过似的。
这股恐惧如山般朝他压下来,宁真承受不住,呜咽了一声,双眼紧闭,可怜而又卑微地请求。
“小镜……可不可以,先支付给你一只眼睛……”宁真眼皮轻颤,止不住的怕。
若是一双眼睛都失去了,他看不见,不但救不了婆婆,反而还会成为拖累她的累赘。
宁真还没有勇气,马上变成一个盲人。
不过,他终究到底,是会将所有代价都付全的,宁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况且,面对诡异的镜中人,他也无法赖账。
只求现在,小镜能给他一个赊账的机会。
多么卑微,多么可怜。
殊不知,他这副凄惨的、有求于人的模样,不但不会让乖戾的债主心生怜悯,只会让它生出猫抓耗子般的玩弄之心。
想要让他露出更加悲惨的神情,想要让他,更加卑微地恳求它。
“不可以。”
镜中人轻声呢喃,微微摇头,气定神闲地望着他。
第24章 很好看(修)
果真,话落下之后,它成功看到了宁真破碎的表情,如完美无瑕的玉,瞬间起了层层叠叠的瑰美裂痕。
它禁不住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诡谲之光。
呼吸一窒,宁真睫毛微颤,如干枯的蝴蝶般,从半空坠落,落入肮脏的地面,虚弱无力、濒临死亡地振动着蝶翼。
“那,你轻一些。”
宁真红唇嗫嚅,片刻后,终于认命,颤颤地提出了最后的要求。
既已认命,他不再心存侥幸。
最终,因对婆婆的在乎,化为一种砥砺前行,英勇牺牲的勇气。
摸在宁真眼皮上的右手,瞬间停下。
不知为何,看着宁真失去希冀,俨然绝望的模样之后,它突然生出一丝无趣感,也不想再逗弄他了。
它解除了对宁真右手的控制,宁真的右手,便直直垂了下来,落在腿边,微微晃动片刻,静得可怕。
就好似,明明宁真已经得到了他右手的控制权,可他,却对此再也不屑了。
镜中人忽的感到有丝心慌,这股陌生的情绪,让它很是不解。
要知道,它诞生于无名之处,虽勉强有了一个虚假的人形轮廓,可它从来都不是人。
更别提,还会有心这种东西,甚至于有人性了。
不说什么人具有的温和驯良,善心慈悲,它只要不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便是好的。
至于什么乖戾无常,荒诞不经,随心所欲……只是它微不足道的优点之一罢了。
它,从来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如今的它,却生出了一丝不应属于它的情绪……这种趋势,它在不久前,就发现了,可它却置之不理。
如今,这种趋势,便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镜中人一顿,倏的笑了,将它苍白的唇上,染上了一丝怪异的粉,当真是唇红齿白,温和无害。
“呵……”
它突兀地凑近,两只眼珠子,映在镜面之上,反射出死尸般的灰白。
“小宝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宁真“刷的”一下睁开眼睛,疑惑地望着它,眼中,还有未散去的绝望。
他误会了什么?
很抱歉,就算绞尽脑汁,宁真也想不出来。
他是人,它不是人,他与它的思维,从来都不在一条直线上,鲜少有相交的可能,而“代价”这个话题,便是二人思维交织仅有的点。
“……没有。”宁真摇头,而后又肯定道,“没有误会。”
他面带怯意地望着它,试探道:“小镜,这一次,我要付出的代价,是我的眼睛吧。”
闻言,镜中人微微点头。
见此,宁真更加疑惑了,他澄澈带泪的眼,闪过一丝动人的迷惑,真真是天然无邪,纯真浪漫。
“确实如此。”镜中人眼中闪过一丝变态的笑意,“只是一只眼睛而已。”
一只眼睛?
宁真的眼,骤然浮现出一丝亮光,仿若一个被大人拒绝,却最终得到心仪玩具的小孩,峰回路转。
只是一只眼睛的话,宁真完全可以承受,就算现在让他自己把眼睛抠出来,他也毫不犹豫。
他没有想到,小镜会这般善良,竟然只取他一只眼睛。
对于救婆婆心切的宁真来说,镜中人的索取,对他来说当真是一种仁慈了。
不知为何,宁真突然很想哭,或许是在走投无路之下,终于有人肯对他伸出援手。
虽然对他伸出援手的“人”,也不怀好意。
心中复杂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股冲动来,宁真想伸出手,将小镜拥入怀中,感谢它对他的仁慈。
“小镜……”
宁真鬼使神差上前,那晃动的、勉强维持的玻璃水镜一闪而过。
他竟是直接将左手从其间伸了进去,在镜中人愣神之际,一把抓住它触在里镜上的手。
镜中人:“……”
它潜意识微微偏头,像是脑袋宕机似的,颇有丝“震惊”地看着主动抓着它左手的手。
那只,属于宁真的手。
温和,柔软,细腻……任何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镜中人现在,对这只手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宁真的主动,让这种美好而又陌生的情绪不断攀升,让它近乎达到了某种神经上的顶级愉悦。
如一朵疯狂上窜的燥热烟花,升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终在顶点,忽的炸开,火树银花,光华绚烂,一空火光涌动,异彩纷呈。
它的目光,奇异而又悠远,像是从极深的海域中而来,阴湿,潮冷。
宁真并不避开镜中人探究的眼神,而是大大方方地,任由它打探,唇边,绽放出了一个极璀璨的笑。
“谢谢你,小镜。”他心怀感激道。
镜中人:“……”
它被宁真捉住的手,悄然一颤,动作极小,莫说是宁真,就算是它自己,也难以察觉。
“不用谢我。”它怪异地笑了一声。
往日里的甜腻诱人、摄人心魄,变得生硬冷然,仿若机械傀儡。
“都是你应得的。”它如是说着。
确实,一切都是宁真应得的。
他付出了代价,它收取了代价,两不相欠,本该如此。
镜中人抿起唇。
可宁真,莫名从它平静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反常的不愉。
宁真还以为,是自己贸然将手伸进去,将镜中人冒犯了,他心中一突,连忙将手收回,别在身后。
覆在手上的温暖,悄然消失,镜中人眼珠微微朝下一移,周身的气压,莫名又变得冷了些。
“不要这样说,小镜。”宁真否定了它的话,唇角一勾,眼神柔和。
“如果没有你的存在,一切奇迹,都不会发生,我怎么能无耻的认为,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呢?”
若是将延缓癌细胞繁殖这一神奇的事情说出去,对于那些病人、以及他们的家属来说,就算让他们付出生命,怕也是愿意的。
更何况,只区区一只眼睛呢?
因此,宁真对镜中人的感激,发自内心,无以言表,是真正将它当成了救苦救难的善良菩萨。
“为何这样看着我?”
宁真的眼神过于灼热,让镜中人莫名生出一丝回避之意。
“小宝贝,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它面前便是镜子,自然是知道自己脸上到底如何。
“没有。”宁真摇头,目光灼灼,“我只是觉得,小镜你……很好看。”他从不吝啬对它的赞美,虽然这赞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自夸自擂。
“呵……”宁真的言语,成功将镜中人给逗笑了。
它眼神带着一丝邪意,目光锁在宁真眼上,看着他黝黑瞳孔中蔓延的星星点点,仿佛闻到了一股清新诱人的味道。
这是属于宁真灵魂的味道,来自灵魂上的愉悦,让宁真的身上,散发出不容忽视的香味。
勾得它口干舌燥,唇舌生津,眼中也浮现出丝丝压抑不住的贪婪之色。
自诞生之后,所引以为傲的定力,被宁真悄然瓦解。
忍不住控制住宁真的右手,让右手抬起来,颤颤着捏了捏宁真瘦弱的脸颊,力道颇重。
手指腾空之时,宁真的脸上,便泛起了明显的红。
“呜……”宁真忍不住呻.吟一声,眼中升腾起一丝雾气。
忍不住脱口而出:“小镜,你轻一些。”
他唇中轻“嘶”一声,眼中浮现出一层懵懂与讨好之色,无意识以示弱来换取对方的怜惜,简直是无师自通。
第25章 轻一些,重一些
镜中人不置可否,只以越发上翘的唇,予以回应。
手感不错,可若是有肉感,那便再好不过了,它如是想着,戏谑地望着他。
镜中人戏弄的眼神,毫不掩饰,宁真忍不住撅起了唇,心中有丝不高兴了,却也没说什么。
罢了,只要婆婆的病能好,他便随意它捏,就算将他的脸捏肿,他也会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
只是,宁真开始反省了自己一番。
在镜中人面前,他似乎过于娇惯了。
明明只是被它捏脸,有点痛而已,又不是受不了,他却立刻反抗……
倒是不像原来的他了。
然而,从前的他,是最能忍的,就算被人欺辱了,也默默不言,哪里会反抗?
敏感的宁真察觉到,有什么事情,开始在悄然之间产生了变化。
虽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可他相信,迟早有一天,这变化会长成一颗参天大树,直到,他再也忽视不了。
“你先前,也叫我轻一些。”镜中人戏谑地说着,意有所指。
这“轻”一字,被它说得极为暧昧,好似两人之间,有某种难以说出口的私情。
宁真从未谈过恋爱,从未暗恋过别人,也从未被别人表白过。
他过去的生活,是麻木而茫然,却又如一颗长在瓦缝中的杂草,艰难生长,面对生活的风吹雨打,他也只苦笑着咬牙坚持。
因此,幸运的是,他根本不知镜中人话中的深层含义。
思索片刻,宁真忽然绽放出一个纯洁至极的笑,清凌凌道:“小镜……如果你,想重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他目光纯粹的望着它,神色间,有丝迟疑。
可更多的,则是一种“任君处置”的心甘情愿。
宁真这块被放在砧板上的肉,不但学不会反抗,反而还主动将自身最肥美的一部分,展示在凶狠的屠夫面前,任由屠夫在其上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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