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对于好友来说,是截肢可怕,还是失去性命更可怕。
可宁真知道,若是截肢的话,对于一向喜爱打篮球、立志要当一位体育老师的王大强来说,简直是末日!
不,不行……
宁真双目发直,想起少年说到他的梦想之时,眼中泛起的美好星光,颤抖着咬唇,不愿接受这个可能。
一定,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他!
对了!
小……小镜!
宁真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绝望的眼中,迸发出一丝希冀的光,他要去找小镜,他要去找小镜帮忙,保住好友的命,保住……好友的腿!
于是,宁真头也不回,先是快走,而后,便小跑着进了卫生间。
王玥不知所云地看着宁真慌忙离去的背影,不解,却也没拦住他,而是幽幽叹了一声,又将目光放在了急救室的门前。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希冀之光。
老天爷啊,如果可以听到她的呼唤,请一定要帮帮她,别让她唯一的孩子,残忍地离她而去啊!
今天的宁真,不算得幸运。
医院男女卫生间并无单独镜子,在其相交处,设有一带镜的洗手池。
然,洗手池边,还有其他人。
他瞧着那面镶在洗手池墙上的玻璃镜,明明是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不可触碰。
心中突然涌上一丝惶恐。
宁真后知后觉,如果他在最需要小镜的时候,失去了镜子这个媒介,那他,究竟该怎么办?
常备一面镜子,成为了宁真接下来需要认真对待的事情。
玻璃镜前,站着一位青春活力的美丽少女,她拿出气垫在认真地补妆,不时抬头,瞧着前方的大玻璃镜。
很快,她悠闲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无他,任谁看见,在半封闭的空间之中,有一个陌生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背影,也要吓一跳吧。
若不是宁真看着和她差不多大,看起来不像个坏人,她真的要叫了啊。
被人盯着看,少女也不好若无其事地补妆,她收好气垫,正准备走,却被宁真叫住了。
“你好,可不可以,把你的……镜子,借我一下。”宁真渴求地望着少女的镜子。
顺着陌生人的视线,少女看到了自己的气垫。
她:“……”
本觉别扭的少女,本事不愿的,这可是她花了大百买的气垫。
可是,看着这人可怜兮兮的眼神,面上还挂着泪痕,像是刚刚哭过,少女脑补了一些悲惨的内容,不免叹息一声。
她大方地说:“送给你了。”
说完之后,少女便一脸沉痛地将气垫塞到宁真手中,迈着大步走了出去,徒留一个坚决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宁真微微张大了唇。
他只是,看着后面又来了人,觉得不便,便想借一借这女生的镜子而已,没想到,这女生竟然把镜子送给了自己。
然而,宁真低头一看,却发现,这东西虽然有一个镜子,可归根结底,似乎是一种化妆用品。
“……谢谢。”宁真眨了眨眼睛,默默说着,眼眶忍不住一红。
在脱离了某种魔咒之后,宁真才发现,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像王大强救的那白眼狼,只是少数。
似乎是看到他在流泪,后面一进来的中年妇女,百感交集,叹息一声,有人在医院哭泣,只能是遇到伤心事了。
想到自己患病的丈夫,她感同身受,亲切地拍了拍宁真的肩膀,好心地安慰着:“小伙子,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软和,却又如此坚定,任何一个悲观的人,也要忍不住去相信她。
说完之后,妇女便进入了女洗手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的话,给了宁真偌大的安慰,他抹去眼角的泪,像是在与自己对话般,又重复了一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语气坚决,神色坚定。
有小镜的帮助,一切,绝对会好起来的!
白日,卫生间里没开灯。
高大的墙,将一切阳光都阻挡在其外,又因是医院,其间夹杂着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让此处的氛围,变得阴沉沉的。
宁真站在隔间内,手持一柄带着小镜子的气垫,专注地轻声呼唤着镜中人,不出声,只以气音呼唤,缠绵拖曳,翘起的余音,像是带着一把小钩子。
透亮的镜,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暗淡的光,将他的右眼,衬得如野兽般冷酷无情,恍然一看,左眼却是水凌凌、清透明亮。
一个人,仿佛藏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一个身躯里,好似在某种契机下,被另一个东西逐渐入侵,直到再也无法抵抗,沦为献祭的傀儡与养料。
很快,小镜子上,出现了一张苍白、却透着一丝诡异红光的脸,镜中的人唇角愉悦地翘起,眼神带着一丝模糊不清而黏腻的暧昧。
它的视线,自然而然放在了宁真含泪的脸上,它欣赏着他如在绝望之中、看见神降微光的希冀眼神。
更何况,宁真这抹希冀的对象,是它。
他似乎还没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它身上。
是的,他只能依靠它。
这份随性的畅想,让镜中人欲开怀大笑,尽情欢呼。
欲将碍事的表皮撕开,将所有的恐怖都暴露出来,将所有的得意与猖狂,全然发泄出来,不顾他人的死活与否。
“可怜的小宝贝,怎么又哭了?”
它啧啧两声,眼中泛着或真或假的怜悯之色,若是再仔细看,可见其闪烁着小人般的得意与猛兽般的狡诈。
“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小……小镜,我没事。”被小镜莫名其妙调戏,宁真不由得面色一窘,有丝犹豫道,“我……我不想让别人听见我们说话的声音。”
在外面与小镜交谈,对于宁真来说,就像是在外裸奔。
这点小要求,对于镜中人来说,轻而易举。
“如你所愿。”
小镜眼中泛着一丝红光,便有一股诡异的雾气,从镜子中飘来。
雾气飘到现实之中,如一团阴云,将宁真尽数笼罩。
然,似乎又并不满足,这雾气,甚至往他衣服里钻去,贪婪地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钻入所有可以钻进去的任何地方。
这股雾气,是活的。
宁真隐约堪破了这一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感到一阵隐隐的不舒服感。
无他,这雾气处于虚实之间,肉眼可捕捉。
宁真自己的手摸不到,雾气却可以狡猾地触摸到他的肌肤,这不公平不说,甚至于,宁真也有相应的、一种被亵渎的触感。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适,却随即被他很好地隐藏。
然而,表情可以隐藏,来自于身体上的真实反应,却做不了假。
身上被邪恶东西触碰的,仿佛被侵.犯的毛孔,都恶心得不能呼吸,让宁真有种溺水而失去呼吸的感觉。
他忍不住张开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诡异的是,周围的消毒水味、以及厕所的味道,都被隔绝了。
侵入鼻尖的,是一股股湿润甜腻的香。
明明围绕在他周围之时,是柔柔弱弱的、忽隐忽现的,淡淡的甜醺味,不引人注意,无害而温和。
可一旦得手,被宁真吸入之后,便甜得腻人,甜得发颤,极其具有侵略性,让他生出种种迷乱的幻想。
“呼……”
宁真双眼迷离,忍不住喘息一声,他虚弱的声音,却被黑雾尽数吞入,再也传不到外界去。
如此一来,如果宁真遇到危险,想要求救,便是再也没有法子。
黑暗的隔间,仿佛长出无数对偷窥的苍白眼珠,数不清的被交易的手,不受控制地朝他袭来,似乎要将他揉成一团温顺乖巧、只凭本能行事扭动的人球。
第45章 只要能救好友的命,就算………
一阵冷风,自玻璃窗漏出的一角灌入,簌簌吹来,带来一阵湿润的冷意。
宁真倏的打了个摆子,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意识中各种怪异的幻象,都悄然散去,再也回忆不出。
可那种怪异恐怖的感觉,却依然留在宁真的心中。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面还残存着毛骨悚然之后留下的鸡皮疙瘩,作为一个证据——一个恐惧曾真实存在过的证据。
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忍不住从潜意识里冒出,宁真努力压制住各种怪异的想法,伪装出一种弱势的镇定。
殊不知,他所以为的镇定,在镜中人眼中,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小镜……”宁真声音有丝沙哑,语速较快,显得有些着急,“我,需要你的帮助。”他确实是迫不及待的。
“哦?”
镜中人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咧唇一笑,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与兴致。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它又微微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假惺惺的伤心之意。
“小宝贝,我很伤心呢。”它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符合它本体认知的小委屈,听得宁真感觉怪怪的。
他根本没想到,这样一个强大的非人生物,也会向他流露出类似于“委屈”的情绪。
无所不能的小镜,也会感到委屈么?
它,为什么会感到委屈呢?
不知为何,临到关头,宁真竟胆大包天,又生出一股谮越与探究之心,可这股想法凭空冒出,却愈演愈恶劣,不可忽视。
他想要更加了解它一些。
宁真小动物般的直觉,如好奇心害死猫般,在引着他走向一条未知的路,不知此到底是光明的生路,还是绝望的死路。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镜,我想……”
镜中人红唇一瘪,幽幽地望着他。
“小宝贝,你没有发现么,你每一次见我之时,都是‘需要我’呢……虽然你需要我这件事,本身便是我的荣幸。”
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听不出好坏来,可宁真敏感察觉到,小镜,似乎心情不太好。
可是,小镜为何心情不好?
他与它交易,不是它一直所想么,它之前不断地引诱他,而他也终于上了当。
最终,却甘之如始,陷入了它那张铺下的细密蜘蛛网中。
莫非,它不想交易了,还是……它需要什么更多的东西?
宁真不懂,也想不出来,他只是觉得,如果现在他继续提出交易,会把小镜惹毛,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于是,宁真潜意识地想要为它顺毛,规避一切交易之外的风险。
便笨拙地回应着:“小镜,你也没发现,之前每一次你见我之时,都是在说‘你可以帮助我’。”
虽然每一次,小镜的开场白都不一样,可归根结底,便是要宁真与他做交易。
他们两者之间,又有何不同呢?
所以,如果小镜对它自己的做法,毫无异议的话,那他对小镜的做法,也同样没什么可说。
话一说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宁真恍然发觉,他这哪里是顺毛,分明是要与小镜杠起来。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宁真偷偷望着小镜的脸庞,明明是一样的脸,可小镜眼中突生的阴霾与沉思,却让他胆寒。
他……好像说错话了。
不管此话是对是错,可宁真轻缓的语气,掷地有声,像是一计惊雷,炸响在镜中人的心底。
它恍然大悟,脑海中的迷雾,仿佛被一缕突至的光辉拨开,所有的迷惘,都烟消云散。
扭头,抬目。
一双眼白占据了大片眼睛的眼,毫不避讳地与宁真对了上去。
目光一接触,便如风云涌动。
一个忐忑却强壮镇定,一个柔和却含着冷酷的风暴,仿佛有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两者之间爆发。
似乎来自命运赐予的勇气,让宁真这个平凡人,与邪恶力量对峙之时,不急不躁,不落下风。
然,镜中人,这个惯会蛊惑别人的怪物,也从未失手过。
两者交锋,结果出乎意料。
“呵。”
瞧着宁真固执的眼,镜中人不知为何,放弃了莫名的对抗,而是自甘落于下乘,它以一嘲讽的轻笑声结束了这次对峙。
随着这声笑侵入宁真耳膜,努力睁大了眼睛的宁真,也终于敢眨了眨自己因长久瞪眼而酸涩的眼皮。
宁真,是说错话了,可他,似乎却赢了。
来不及庆祝某种无形的胜利,宁真只觉得与镜中人这般简单对峙,便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使他精神萎靡。
或许,两人对抗之时,并没有什么赢家,双方,皆输。
镜中人视线从宁真眼前,转移到他因郁气而红润的脸,又停留在他用牙齿咬红了的唇上,像是终于妥协一般,无奈窥探一声。
“小宝贝,好吧,你将我说服了。”镜中人语气坦诚,诚意十足。
宁真:“……”
他垂下眼眸,忍不住又咬了咬自己的唇,装傻充愣道:“小镜……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是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小镜再问他,他也要一口咬定,他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只是小镜的妄想而已,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争与矛盾。
“呵……”小镜无奈摇了摇头,瞧着宁真如鸵鸟一般的姿态,饶有深意地舔了舔唇,又如调.情一般,“亲爱的,你真是个小骗子。”
宁真:“……”
他猛然抬头,眼露不解,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抗议。
“小镜,我不是什么小骗子。”他有丝怯懦地说着,却莫名有丝底气不足,他隐约觉得,自己确实当得起这个名号。
“呵……”镜中人笑得更畅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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