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寻姐,你笑什么呢?”符晓脚一蹬, 办公椅滑到夏寻边上。
“没事没事, 这不是君瑜要回来了吗,我高兴!”
呃……
符晓坐回去, 没太看明白。
小寻姐奇奇怪怪的……不过这么说,小堇姐姐也马上回来了?
上次爸爸请小堇姐姐吃饭客客气气地谢她在公司照顾自己,只是偶然提到了余阿姨的名字,小堇姐姐就瞬间黑脸,甚至直接坐君瑜的车走了,饭局不欢而散。这次就她和小堇姐姐两个人,小堇姐姐应该不会拒绝吧?
符晓正想着,公司门口响起一阵嘈杂。
“我们给大家带了北市特产,大家伙自己过来拿哈!”秦朝直接站门口嚎了一嗓子,后面跟着拎着大包小包纪念品的同事。
夏寻就像苦等多日的猎人终于看见了猎物,歘一下窜出去,把秦朝拉过就开始叽叽喳喳秘密接头。
谢君瑜帮着同事发特产,余堇来了个工作电话,直接把手里的文件袋拍到刚伸出手要去帮人家拿特产的谢君瑜怀里,在接通前还自然而小声地说着:“拿一下。”
特产重,文件袋也有些重量,谢君瑜手忙脚乱抱紧,才不至于让文件袋掉地上。
余堇这人!都说多少遍了,她俩只是普通同事,余堇却像是她俩关系已经缓和了一样,一些小动作自然到不行!刚刚离她最近的明明是另一个同事,这人倒好,直接越过人家把文件袋推自己怀里!
余堇边打电话边往办公室走,符晓见了,也跟着进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余堇办公室响起一声重物砸在桌上的声音。
还在发特产拿特产的同事都一愣,齐刷刷看向办公室的门。门被从内打开,符晓垂着眼睛从里面出来,看不出情绪。
人群中有人小声猜测:“大小姐这是冲余堇姐发脾气了?平常大小姐还挺好相处的,没想到还是会发脾气……”
“这俩人咱今天都绕着走吧,估计都正在气头上呢。”
有人注意到余堇把文件袋给谢君瑜的那一幕,对谢君瑜劝道:“小谢,你送文件的时候少说话,最好送了文件就走。余堇姐刚受了气,估计现在情绪不太好。”
谢君瑜乖乖应下,可她知道,发火的十有八九是余堇而不是符晓。
笃笃——
谢君瑜敲了两下门,里面没人应。
“余经理,我来送文件袋。”
里面响起一阵窸窣声,谢君瑜等着余堇那声“进”,却是没想到,门直接开了。
余堇脸色发沉,她让出谢君瑜过身的空间,低声道:“进来。”
谢君瑜没多说,真像那位同事说的那样把文件放桌上就要走,然而还不等她转身,背后就多了一个脑袋。
“余经理你……”
余堇蹭蹭谢君瑜肩胛,声音发轻:“我锁门了。”
锁门……余堇这是什么意思?
没人看着,谢君瑜也不再假装,直接换了称呼——
“余堇,现在是上班时间,而且我们并没有——”
“我知道,”余堇又蹭一下,声音更加轻了,还多了些委屈,“我知道……我们没有和好,没有在一起,我们只是普通同事,而且在你实习结束后,我们再也不会联系。”
要说的话都被抢了,谢君瑜沉默下来,就让余堇这样靠着。
可背后那人似乎有些得寸进尺。
原本只是额头与肩胛骨相抵,渐渐地,谢君瑜感觉自己的腹部被一小块温热压上,低头一看,余堇的手横在她身前,轻轻抓住她腹部的衣料。
“符晓说要和我吃饭,可我不想。她还叫我姐姐,说我和她是亲姐妹,为什么连一起吃顿饭都不可以。”
余堇话里的委屈,让谢君瑜放过了她,于是腹部的那只手更加肆无忌惮,把那里的布料越攥越紧。
“符晓她不知道你家的事吗?”
“怎么会不知道,她也不是在一开始就能接受叫余凌阿姨的。我知道,她也生活在疯癫的家庭里,可她比我幸运,至少符世安是真的爱她,她的名字就是符世安取的,符晓,拂晓……她是被爱着的。”
谢君瑜记起那个假半仙说的话——
“堇同仅,多为艰难之意。”
名字,是父母对孩子爱意的第一个具象,就如与人相见的初印象一样,父母爱不爱孩子,以及爱意的深浅,名字便是他人与这份爱相见的第一面。
而很显然,在余堇身上,这第一面一片狼藉。
谢君瑜的心有些发沉,在过去的日子里,余堇是她追寻的太阳,她靠近太阳,拥抱太阳,她说她爱太阳,可实际是在向太阳索取。
她把整个人埋进太阳里,然后说,给我光明,给我温暖。为什么呢?因为你是太阳。
她把太阳的给予当成理所应当,毕竟她的接近本就带着目的。所以当太阳暗淡,当太阳哭泣,当太阳颓废,当太阳退缩不肯给予时,她怨,她恨,她歇斯底里,不明白太阳为什么要这么冷漠。
你没有心。
分开的这三年里,谢君瑜无数次梦到余堇,然后无数次指责——
余堇,你没有心。
可是会不会,是她没有探寻过太阳的真心,是她不肯去深究太阳曾经暗淡的原因?
她明明看到了余堇的脆弱,却选择视而不见。她怨余堇紧闭心门从未向她伸出过手,可当余堇从门缝里与她对望时,她竟骗说门内黑暗目不视物。
自己真的无辜吗?余堇一定可恨吗?寻日到最后,会不会只是一场叶公好龙?
余堇说了很多话,谢君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能听完全,只听到余堇最后的嘲讽。
“你知道符晓为什么要叫余凌阿姨而不是妈妈吗?因为余凌就享受那份禁忌的快感,就喜欢在婚姻禁忌之外和人苟合,符晓叫的每一声阿姨,都让她恶心的欲念得到满足。而符世安这个窝囊废,他明知余凌是这样不可相伴终生的人,却还是叫嚣着爱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而强迫自己的亲生女儿改口叫阿姨。”
“小君瑜,碰上这样的父母,人要不疯,真的好难。”
心绪在翻涌,身体在紧绷,脑子里像笼罩过来了一层浓雾,混乱如麻。余堇呼吸急促,心在嗓子眼里跳,不安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地板裂缝楼宇崩塌。
她微微抬起头,不再抵着谢君瑜肩胛,而是把下巴压上谢君瑜肩膀,把人抱得越来越紧。
谢君瑜被勒得都有些发疼了,她想叫余堇轻一点,却自肩头感受到了湿意。
……是、是余堇哭了吗?
她去掰余堇圈紧的手,第一下甚至没掰动,用了好些力气才成功转过身来。
出乎她的意料,肩头处的湿润并不是余堇的眼泪,而是成股成股淌下的汗。不断有汗珠结成线从余堇额顶滚落。
谢君瑜立刻从桌上抽出好几张纸巾帮余堇擦汗,可刚擦干净,那些汗珠很快又卷土重来。
“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见擦汗没用,谢君瑜把窗户打开,让冷风灌进来。她把余堇按在沙发上坐好,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学着林西当时的样子去安抚余堇。
“是在不安吗?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我陪着你的,姐姐,我就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
余堇的呼吸依旧急促,眼神也有些呆滞,似乎听不进外界的话,但谢君瑜的安抚让她找到些支撑,她忽然抓紧谢君瑜的手,指着办公桌的某个抽屉。
谢君瑜立刻拉开抽屉,里面是一瓶药。
吃了药,余堇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只不过她还是坐在沙发角落低着头,一动不动。
谢君瑜一直握住她的手,一开始是蹲在她面前,后面腿蹲麻了就坐她边上握。看到余堇好些了,谢君瑜又蹲下来去看她的脸。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难受?”谢君瑜直起上半身,摸着余堇的脸把她的头抬起来,“姐姐,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谢君瑜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的语气有多轻柔,她只顾去哄余堇,却没想到把余堇的眼睛越哄越湿。
在眼眶快要托不住那份湿润时,余堇终于舍得别开脸,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把药放回抽屉。
“我没事了,刚刚谢谢你。”
谢君瑜也站起来,给余堇拿药的时候太急,没顾上看药名,现在她想去看一眼那药究竟是什么,余堇却站抽屉前不让步。
“我有时候会焦虑,严重的话就会像刚刚那样,这药能安抚我的情绪。”
谢君瑜不太相信:“只是这样?”
余堇干脆把药拿出来,将主治症状那一面快速给谢君瑜看了一眼。她只看到“缓解不安情绪”几个字。
“那好吧,如果你有哪里不舒服了,随时叫我。”
谢君瑜离开后,余堇瘫在办公椅上,刚刚消褪的情绪似乎又在复返,心开始摇晃,有汗再次从颊侧滚下。
一只苍白的手匆匆拧开药瓶,急切得差点将药瓶撞倒。余堇抓起药就往嘴里咽,抠着扶手忍耐半晌,终于等到情绪彻底退去。
桌上那瓶药本就剩得不多,现在已经空了,脸色苍白湿润的人打开最下方的带锁抽屉,里面满满当当放着的全是一模一样的药瓶,她把桌上的空药瓶扔进去,重新锁好。
余堇瘫在靠背里,眼睛无神,仿佛被什么抽干了情绪,呆滞地望向天花板。
刚刚在谢君瑜面前,她只吃了正常的药量,对她来说根本不够。林西一直让她减少用药量,但她根本受不住情绪反扑时的痛苦,只能一次次加大用量。
可是,刚刚谢君瑜安抚她的时候真的好温柔,还会下意识叫她姐姐,像极了她们没分开时的样子……
谢君瑜嘴硬心软,她知道,那是不是她在谢君瑜面前再脆弱一点,谢君瑜就会更心软?是不是只要她发病,谢君瑜就会捧起她的脸,像以前一样乖乖软软地叫她姐姐?
就像刚刚,那样温柔的谢君瑜,她实在抗拒不了。
第36章 恨呐恨呐
“咕噜咕噜——”
浓黑醇香的液体从咖啡机流出口泄进暖白色瓷杯中, 林西接了两杯,坐回沙发上,自己端着一杯, 把另一杯放到茶几上,再推到余堇面前。
余堇半瘫在沙发上,眼神又呆又沉地望着天花板的复古吊灯。跟朵莲花一样,有点丑。
林西顺着她视线快速瞥一眼,敲敲自己手里的杯壁,“尝尝, 我新买的咖啡豆。”
听了她的话, 余堇眼球缓缓下挪,只瞟了那杯冒着热气的浓黑咖啡一眼, 又继续盯着吊灯。
“热的,苦的, 不喝。”
林西无奈,给她倒了杯凉白开,知道这人钟情冰块,还特地解释一句:“我这里没有冰块, 只有常温水,将就着喝。”
林西抿下几口热咖啡, 把窗帘调试一下,只让一半天光洒进来,整个空间不至于太过明亮,也不至于太过昏暗, 待着最容易让人放松。
余堇动动脖子, 稍稍坐直了点,动作间, 皮革沙发发出“吱嘎”的声响。她把那杯热咖啡和常温水都推远了些,捞过沙发上的抱枕抱紧,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着问:“你办公室为什么都是复古风,看上去很旧。”
暖色调,木质地板,木质家具,到处都是深橙色。
林西没直接回答,把咖啡放下,翻翻边上的记录本,“你每次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就会问这一句。”
“堇,我给你治疗已经三年了,我知悉你大部分情绪,但有些时候,你还是不够坦诚。我说过很多次,药不是你那样吃的,药物上瘾不仅会让你出现新的问题,还会加重你原本的焦虑症状。你必须控制用药量。”
眼里的部分呆滞被烦躁取代,余堇深呼吸一次,眉头微跳,显然在压抑情绪。
“林西,正常用量根本压不住我现在的情绪,那种情绪上来的时候,我甚至能听到大脑开裂片片剥离的声音。”
“这么多年,我多少也习惯了这种情绪时不时控制我的大脑,但我还是习惯不了晚上被控制。”
深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或大或小的种种压力在那一时刻都如排山倒海般倾轧而来,她被压到动弹不得,甚至没有力气去拿抽屉里的药,只能等到自己的身心都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后,才有机会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那种时刻的自己全然是情绪刀俎下的鱼肉,溃不成军窝囊懦弱。谢君瑜曾怨她狠心不肯同榻而眠,其实她只是想要躲起来维持脆弱的体面。
“这几年,我总在想,人好累啊,要做这个要做那个,没了你,世界好像就停摆了。可当晚上一个人坐进黑暗里,谁也不记得你,你被轻而易举抛弃,哪怕此刻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余堇说话时眼神一直是呆滞的,甚至连眼里的悲伤也是尤为迟缓地流动,林西看着她,没有任何打断,一直安静听完。
“现在还会这样想吗?”
余堇很快摇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认真缓慢地点两下头。
“我还是觉得很累,尤其是情绪上来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地板在裂缝,那条缝越开越大,下一秒就要裂到我的脚下,我很害怕不安,但又有些期待,想掉下去,想就此被吞灭,然后什么也不想。”
她眼睛里一半是恐慌,一半是兴奋,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对撞,让她看上去有些狰狞。
然而狰狞忽然停滞,她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可是小君瑜陪着我,她好温柔,我不能掉下去,我还要再见她,要一直见她。”
林西一直等余堇脸上又惧又喜的复杂神情渐渐褪下才理性开口:“堇,你不该把某个人当做药,一旦她彻底离开你,你会完全崩溃的。”
三年前林西刚为余堇治疗的时候,她心防很重,只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林西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她终于打开心扉。
很严重的焦虑症,而更糟糕的是,似乎还伴随着抑郁的症状。
清醒状态下,余堇很多话都不肯说,她是想倾诉的,可脑子里那根弦不受控地绷紧,连她自己都无能为力。于是林西将她催眠,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林西第一次听到“君瑜”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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