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听不下去了。
他干脆飞快地跑出去,等黛绮丝的洞穴在视野里消失不见,凯撒才渐渐慢下速度,内疚地回头张望。
这么难过多半不会再跟过来了。
大不了待会儿让黛绮丝给小狗加点餐多喂几口奶。凯撒寻思着,强行忽略掉倍受拷问的良心,找去附近的沼泽。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听觉范围内,知道美洲豹已经走远,克劳德抬头叹了口气,刚才还开闸似的眼泪像拧紧的水龙头,瞬间止住。
既然麻麻不听,那还是不哭了吧。
两只围观的小美洲豹以及弹幕里的场外观众都对这说收就收的神通惊叹不已。
克劳德转身往回走,发现雌性一动不动地蜷着,小狗低头凑到黛绮丝面前嗅了嗅。
因为凯撒的缘故,黛绮丝前段时间一直没有休息好,刚刚捕猎又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会儿正歇下打盹儿。
小狗身上的毛发太厚,黛绮丝梦中嗅到,忍不得打了个喷嚏。
克劳德歪了歪脑袋。
原来姨姨是睡着了吗?
确认黛绮丝没事,克劳德找到某处逼仄的角落俯身趴下。
或许,等他睡上一觉凯撒就回来了。
克劳德闭上眼睛,不久,草垛窸窣的响动传入耳朵。
小狗掀开眼帘,看见有只美洲豹幼崽从黛绮丝的身下爬了出来。
是刚刚跟凯撒对视的那个。
他在三只幼崽中胆子最大,因为脑袋上缺了块明显的豹纹黑斑,所以被取名叫小黑斑。小黑斑生性好斗,虽然排行老二,却是三只里面长得最壮实的一个。
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克劳德抬起头,只见小黑斑昂首阔步地想往外走。
别人不知道,但摄制组的人无比清楚,这已经不是小黑斑第一次想脱逃了。
这只年幼的美洲豹天生就有股冲劲,刚出生时六亲不认地和兄妹争夺奶水,连自己的哥哥妹妹都能打得哇哇大哭。
之前黛绮丝外出的时候,小黑斑甚至洞穴里单独杀过一条觊觎他们兄妹的毒蛇——唔,尽管是条未成年的幼蛇。
不过无关紧要。
初生牛犊不怕虎,总之小黑斑因此觉得自己天赋异禀、不可一世。
他经常想出去单独冒险,甚至几次三番央求黛绮丝带他出去捕猎。可惜黛绮丝从不允许,所以小黑斑现在只能趁着母亲熟睡偷偷开溜。
然而就在离洞口还有寸步之遥的时候,小黑斑忽然感觉自己的尾巴被什么拽住了。
他回过头,只见母亲带回来的那只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动物正死死咬着他的尾巴,不让他走。
怕惊扰到休憩的母亲,小黑斑只能从喉咙里咕噜噜地低吼:“嗷呜!”放开!
克劳德当然不可能轻易地放他走。
“你想干什么?”
“不关你事!松开!”
“你不说我就把姨姨吵醒!”
“……”
这无疑掐住了小黑斑的七寸。
美洲豹顿下来,权衡地动了动耳朵。片刻,小黑斑坦白:“我要去看那头亚成年狩猎。”
他说得是凯撒。
克劳德皱眉:“可是麻麻已经走远了。”
“我知道。”小黑斑说,“我能嗅到他的气味。”
克劳德想了想,依旧否决:“那也不行!”
麻麻说过要待在这里就得待在这里!
死活拗不过这条小笨狗,小黑斑焦躁不已,不过他脑瓜子灵光,当即蹦出一个主意。
“那这样吧。”他试着跟克劳德商量,“你刚刚不就想跟他走吗?不如咱们结伴一起出去找他?”
克劳德像是被鼓动了,衔着豹尾的乳牙稍稍松懈了点,没再咬那么紧。
小黑斑瞅准机会,趁对方犹豫的时候抽出尾巴,一溜烟地逃走了。
克劳德来不及思考,下一秒也追了出去。
……
凯撒叼着刚猎到的水豚,矮身进洞的第一眼,就发现窝穴里少了点什么。
他的崽呢?
第5章 逮到一定要打屁屁。
精明的目光在洞穴内逡巡一周,什么都没有。
美洲豹的毛发如落日熔金,阿拉斯加黑白交杂的影子混迹其中,原本很容易被发现,更何况这里空间不大,几乎一览无余。
可现在,凯撒却到处都找不见克劳德的踪迹。
不仅如此,好像连雌性的幼崽都少了一只。
凯撒看了眼角落里对此一无所知的黛绮丝——哦。也不是浑然不觉,起码她现在嗅到了血腥跟雄性的味道。
黛绮丝大梦初醒,看见一脸严肃的凯撒还有点迷糊,她缓缓抬起脑袋,疑惑地问他:“怎么回事?”
凯撒乜她一眼:“你倒是能睡,孩子丢了都不知道。”
像被淋头浇上一盆凉水,黛绮丝一怔,登时连刚睡醒的茫然都没了。
“你说什么!”她骤然变得激动,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支起来,却又因前肢传来的钝痛不由自主地跌倒。
黛绮丝疼得皱眉。
“别担心。”凯撒站起来,将剩下的两只幼崽驱赶到对方怀里,叮嘱说,“守着你的孩子,好好歇息,我去找。”
摄制组的成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几个人的错觉,他们仿佛在美洲豹的脸上看见了转瞬即逝的不悦。
匆匆的步伐惊走游蛇,凯撒不耐烦地磨了磨后槽牙,心底盘算着待会儿要怎么收拾克劳德。
这死孩子,明明说过待在洞里不许乱跑的。
你加餐没了。
逮到一定要打屁屁。
凯撒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闻到其他猎食者的气味。
意料当中,凯撒悬着的心稍微放了点下来。
动物的世界弱肉强食,绝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会尽量趋利避害,不敢轻易以身犯险。
除非是如同鬣狗与狮子那样镌刻进基因与骨血里相互厌憎的世仇,否则势均力敌的动物们只会王不见王。
作为母亲的雌性一般警惕性极高,如果有其它猎食者入侵,黛绮丝应该早就醒了,不至于这么酣睡如泥。
凯撒推测,两只幼崽多半是自己跑掉的。
他沿途嗅着地上湿润的泥土,用动物特有的犁鼻器仔细探知着含混其中的气味分子。
最终,凯撒在附近发现几搓毛发。
他从上面捕捉到熟悉的气味,紧接着便跟随小狗残留的味道,钻进了茂密的灌木林中。
克劳德不知道自己追着小黑斑跑了多远。
虽然美洲豹幼崽目前才三个月大,但小黑斑早期从黛绮丝那里获得过更多的营养,身强体健。
克劳德比他年纪小不说,可怜的小狗从被凯撒发现到现在为止,除了豹父画出来诓他的那张“饼”之外什么也没吃,一直空瘪着肚子。
小黑斑有意甩掉他,一出洞口就铆尽全力拉开了跟克劳德的距离。
克劳德体力跟精力都不够,跑到最后四肢乏力,干脆停下来歇了会儿,谁知喘那么两口气的功夫,小黑斑就不见了。
草原辽阔,地倾万亩,在这里找一头美洲豹幼崽无异于大海捞针。
陌生的境地让克劳德感到十分不安。
走到这一步,小黑斑的事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克劳德现在只想尽快回到凯撒身边去,可这里四面八方都是一马平川的草地。
野外气息纷杂,年幼的狗崽还没有完全觉醒犬只的本能,来的路上不记得留标记,是故克劳德现在几乎闻不到自己的味道,只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草地里抓瞎。
摇摇晃晃地找了几步路,克劳德就放弃了。
好累……好饿……
又累又饿,走不动了……
克劳德气馁地趴在地上,整个摊成一滩废狗。他呜呜地叫了两声,可惜没有任何动物施舍回应。
然而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没动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摄制组的镜头一路跟到这里。
人类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不光凯撒跟克劳德,小黑斑那里其实也有一队人马跟着,只是出于行业道德守则,他们并没有干预幼崽的动向。
不过作为人类遗留在这片草原上的外来生物,克劳德跟其他野生动物的待遇还是不一样的。
见小狗无助得可怜,跟拍克劳德的摄像见状干脆询问同伴们的意见:“凯撒不在这里,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克劳德抱回来?”
“不着急。”拿望远镜的观察者摆摆手,“再等会儿。”
他们跟着小狗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流浪了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被地平线吞噬。没有人类涉足的地方一旦失去阳光,就是绝对纯粹的黑暗。
草原昼夜温差大,今晚还一阵一阵地刮妖风,如果换作其他哺乳动物的幼崽,没有母亲的庇护恐怕就冻死了。
幸亏克劳德是雪橇犬,皮毛够厚,不用担心骤降的温度。
他卧在某块突出的巨石下躲风,一边饥不择食地埋头用乳牙拔草。
食肉动物的犬齿其实不大适合用来咀嚼草植,可是没办法,他太饿了。哪怕枯瘦的草尖锋锐扎喉,苦涩的汁液浸得牙龈发酸,克劳德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
小狗味同嚼蜡地啃着草皮,忽然,他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
克劳德敏感地动了动毛茸茸的耳朵,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草丛里爬出一个长相怪异的动物。
对方身上没有毛发,体色与周围枯荣的草地融为一体,尾巴纤长,四爪如勾。
克劳德感觉面前的生物有点眼熟,看起来很像凯撒前些天想拿给他吃的东西。
只是他眼前这只比凯撒抓到的那头体型要小许多倍,说不定是凯撒之前抓到的那种生物的亚成年体。
克劳德盯着那只南美蜥思考两秒。
麻麻吃过的东西……应该是能吃的吧?
如果能吃,那他现在能不能拿这个来填肚子呢?
克劳德吐掉嘴里的草,决定试一试。
饥火烧肠的小狗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奶不奶的水不水的了,他需要沾点荤腥的东西,血一样能解渴。
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克劳德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年幼无知的狗崽不懂什么叫捕猎,他是被人遗弃在这里的,短短几天,凯撒也没来得及教他这些本领。
不过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狗,凡事先礼后兵,做个有礼貌的崽准没错。
合计一下,克劳德琢磨着干脆先上去跟蜥蜴先生打个招呼。
“叔叔你好。”
视野开阔的蜥蜴早就滴溜着眼珠注意到了背后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靠近自己的是个什么物种,但看身量还不足为惧。南美蜥估摸着克劳德对他没有威胁,再加上他肚子里刚进了一堆硬货,跑起来容易消化不良,就没有动。
现在克劳德跟他打招呼,蜥蜴也只是懒洋洋地掀着眼睑。
“叔叔。”克劳德冲他露出小狗标准的天使微笑,诚挚且热情地道,“请问你愿意当我的晚餐嘛?”
“……”
“啪——”
被冒犯的蜥蜴先生把眼一眯,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个巴掌,然后大腹便便地离开了现场。
克劳德灰头土脸摔在地上,被对方一尾巴扫得半个鼻子都埋进了沙里。
小狗晕晕乎乎的,没明白自己刚刚是哪里做得不对,惹那只南美蜥不高兴了。
不当就不当,怎么还打狗呢?
克劳德腹诽着,吹掉覆在吻上的沙土。
“咕咕……”
肚子又叫了。
克劳德怏怏不乐地翻了个身,柔软的腹部暴露在微凉的晚风里。
好饿哦。
克劳德闭上眼,长叹口气。
麻麻怎么还没来找他呀……
正恹恹地寻思着,小狗的鼻腔忽然嗅到一种陌生的气味。
什么东西?
克劳德睁开眼睛,夜色里,正对上一双发亮的横瞳。
第6章 你身上有他们的味道。
横瞳的动物通体雪白,四肢纤长,长着对盘曲的角。
他站在那里,天边的月直直映下来,好似置架在他的头上,圣洁的光辉笼罩周身。
有那么一瞬间,克劳德以为自己现在已经饿死了,眼前这个不明生物是来接他上天堂的。
那双死鱼似的眼睛盯着他,嘴里衔着点草,上下两排牙齿交错地磨来磨去。
眼瞧对方的口涎还差零点一毫米滴落面门,克劳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认清了现实。
“……你好。”克劳德礼貌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他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古怪的生物,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奶腥气,克劳德不自觉馋得咽了口唾沫,他压抑着那阵饥火烧肠的感觉,问:“你也走丢了嘛?”
“……”
长角的动物木着脸,自顾自地嚼草,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于是小狗用渴求同伴的声音呜呜地冲他叫了两声,没想到面前的小羊还是充耳不闻。
克劳德觉得没意思,索性在小羊身边找了块对方坐下,他左右看了看,这附近除了他跟面前这只小羊羔之外,似乎就再没有其他动物了。
克劳德转了转自己的小脑瓜,猜测这只小羊多半是因为刚刚看见他吃草,所以把他当成了同类,这才凑上前来找他的。
他现在无依无靠,比起孤零零的一条狗在外面,跟这只陌生的小羊待在一起也挺好的。
尽管这只羊不怎么爱说话。
克劳德看了眼地皮,发现这只小羊羔还很挑食,嫩草尖都被他嚯嚯了干净,留下那些风烛残年的完好无损。
克劳德恍然。
吃草也有讲究的吗?
原来不是所有的草都能吃啊,怪不得他刚刚吃着扎喉!
克劳德一个鲤鱼打挺地站起来,跟着小羊羔有样学样地吃草。
矮岩下那一小块嫩草不一会儿就被两只幼崽啃得差不多了,克劳德只能跟着小羊羔又迁到另一块地皮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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