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厌差点儿撞上前面的人,是周离榛反应快,把季厌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前面挡路的男人看着五十多了,双眼浑浊,一脸黑白络腮胡,天生的自来卷发也白了一多半,身上的衣服很不合身,裤腿很长,拖在地板上,看着脏兮兮的。
“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男人冲着季厌高高举起手里的诗集,大声呼喊:“新来的,精神自由,精神自由,精神自由!”
他的呼喊一声比一声高,旁边的人可能已经习惯了,没人多看他一眼。
季厌知道了,这人是住在他隔壁的那个诗人。
他还记得诗人的事迹,因为诗人觉得爱人的精神不自由,所以砍伤了自己的爱人,之后被送进了这里,见人就呼吁“精神自由”。
季厌真怕诗人也来砍他,他还年轻,他才24岁,他还想重回舞台,他还想活到百八十岁,去看大好河山,享受大好人生,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在这家疯人院里出什么意外。
季厌赶紧后退一步,声音高高的:“精神自由,很自由,特别自由!”
“那就好。”
诗人放下高举的诗集,郑重地点点头,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嘴里念念有词。
“今夜我为谁而眠,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又为谁而清醒……”
“自由,精神自由……”
等到诗人出了活动区大门,右拐之后看不到人了,季厌才发现,刚刚周离榛一直站在他跟诗人中间,左手虚虚搭在他身后,是护着他的姿态。
季厌心里瞬间涌进一股暖流,热乎乎的,像被温水泡着一样。
周医生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医生,对待自己的患者尽心尽力。
“不用害怕,他身上不会有危险品。”周离榛说。
“嗯,”季厌笑笑,“我们走吧,回去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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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兴打包回来两份午餐,自己不想站在旁边吃饭,端着自己的饭盒去了医生值班室。
周离榛把他跟季厌的餐盒打开摆好,又把两个人的筷子跟碗都用热水烫了一下。
季厌心情好,胃口跟着也好,吃的比之前多了。
昨天在周离榛的引导下,他喝了半碗鸡汤,吃了几块鸡肉,今天又喝了大半碗鸡汤,小半碗鸡肉。
季厌不光自己吃,他也一直在给周离榛夹菜,梅菜扣肉,莴笋虾仁,糖醋排骨。
他现在不能吃太油腻,就都夹到周离榛碗里去了。
“虾你也多吃一点。”周离榛说。
“好,”季厌也给自己夹了两个虾仁,“我听周医生的。”
我听周医生的,这话季厌说了两遍。
周离榛咽了嘴里的虾仁,抬头看他:“你就……这么信任我?”
季厌认真诚恳地点点头:“周医生不一样,我相信你。”
要想吸引一个人,好面皮儿很重要,灵魂契合也非常重要。
要想靠近他,必须要对他有更多的了解才行。
一顿午饭,季厌问了周离榛不少问题。
季厌知道了周离榛在市区有房子,但疯人院在郊区,来回开车要三个多小时,所以他住在医院的员工宿舍里。
员工宿舍在B区病房后面,从A区出去,走路五六分钟就能到。
A区9楼一整层以后会是他的实验室,里面自带了一间很大的休息室,这两天周离榛准备把宿舍的东西搬到9楼。
以后他也会直接住在A区,季厌的楼上。
他还知道了,周离榛喜欢吃鱼,但不喜欢挑刺。
知道了周离榛喜欢看书,健身,对动物毛过敏,早上喜欢洗冷水澡。
听到周离榛说早上洗冷水澡,季厌直接往周离榛的下半身看过去。
但周离榛坐在他对面,桌子从他腰部开始就挡住了。
季厌看不见,就盯着挡着周离榛腰部的餐桌沿。
什么情况下男人会喜欢洗冷水澡?
季厌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周医生身体里火气旺。
火气旺,说明身体的欲望得不到纾解。
顺着这个话题,季厌开始问周离榛的感情经历。
“周医生,以前你谈过几次恋爱?”
“没谈过。”
“没谈过?”季厌有点儿惊讶,他知道周离榛已经30了,30了竟然没谈过恋爱,“一次都没谈过吗?”
“嗯,上学的时候专心学业,毕业后又专心自己的研究跟工作,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而且我上学跟工作一直都在国外,但我并不打算找外国人。”
周离榛吃饱了,看着餐桌对面的季厌:“我更喜欢黑发的中国人,年纪比我小点的。”
黑发的中国人,年纪比他小,季厌两条都符合,瞬间信心倍增,忍不住又问:“那还有别的要求吗?”
周离榛说:“其他的,要看缘分。”
季厌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缘分”会主动找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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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冯石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实在太多,他是让人帮忙拎上来的。
季厌的病床都被购物袋塞满了,地上也有一堆。
生活用品季厌放在该放的地方,书也都拆了封皮,他特意把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就能够得着。
为了不那么明显,季厌又挑了本《博弈论》跟一本精神病学的书,摞在《演员的自我修养》上面。
周离榛随手翻了翻最上面那本精神病学的书,是通俗易懂的基础科普类。
“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好啊,”季厌现在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对着周离榛的都是笑脸,“我确实想多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
其实精神病学的书也是季厌想看的,他想跟周离榛多一点共同话题。
季厌最后才整理大袋小包的衣服,他买的这些衣服都是一个品牌的,是乐团里拉大提琴的朋友宁子瑜以前穿过的牌子。
这家衣服的最大特点就是设计大胆前卫,说白了就是性感,勾人。
宁子瑜之前暗恋乐团里的另一个大提琴手晁南,还特意搬到晁南家隔壁,跟他做了邻居,下班回家之后就换上这个品牌的衣服在晁南面前晃悠。
有次季厌开视频跟宁子瑜聊天,问过他天天穿那么骚在晁南面前晃悠有用吗?
季厌当时觉得,宁子瑜的方法可能用错了,因为晁南人前看着挺正经绅士的。
宁子瑜却坚持,他换上偏透的衬衫,对着镜子扯大了领口,锁骨都露在外面,他还特意系乱了几颗扣子,下摆就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很显腰部轮廓。
宁子瑜换好衣服,在视频里给了季厌一个“你不懂”的眼神,然后去敲隔壁邻居晁南房门去了,说是去借酱油。
酱油没借来,宁子瑜也没回来,那晚他是在晁南家里过的夜。
那晚之后他们俩正式确立了关系,第二天宁子瑜扶着腰坐在季厌身侧的椅子上,低声跟他说。
“看吧,穿得骚还是很有用的。”
季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
再后来,晁南不允许宁子瑜再碰那个牌子的衣服。
但季厌却无意识里记住了那个品牌,按照以前,季厌是绝对不会买的,但现在是特殊时期,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季厌拿出购物袋里一件衬衫,抻着肩膀两边在眼前打开。
啧,现在这家的衣服设计更大胆了。
衬衫只有四个扣子,还都集中在下面,衬衫上面是大敞着的,要是穿上身,何止露锁骨,胸口应该也会露出来。
第二件衣服前后不露不透,加了很多小巧思,腰部是往里收紧的,穿上会非常显腰线跟臀部曲线,很容易引人遐想。
第三件设计感十足,布料很薄,会有点儿透,边缘是蕾丝设计,而且腰后是开叉的,正常站直走路应该没什么,但如果是做弯腰或者俯身的动作,那么腰窝的位置一定会从开叉的地方露出来。
季厌看完了所有的衣服,很满意,嘴角不自觉上扬。
旁边的周离榛自然也都看到了,从季厌拿出第一件衣服开始,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拧得跟麻花一样。
“你喜欢这些衣服?”周离榛指了指床上的衣服,“你之前,好像不穿这些。”
“我想试试新的风格。”季厌找了个理由。
季厌没留意周离榛脸上复杂的表情,越看这些衣服越满意,心里偷偷表扬自己。
小季你不要太有心机,你不要太聪明。
有你这脑子,干什么不能成功?
色诱周医生而已,逃离疯人院而已。
小季确实很聪明,但小季并不骄傲,只能夸到这里了。
小季迅速调整好情绪,让自己回归还身处疯人院的严冬现实里。
万里长征第一步,这才刚刚开始。
他又看了眼床上铺开的衣服,他喜不喜欢这些衣服不重要。
他只知道,穿得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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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医生:!@#¥¥#%¥%¥……%……%&%&……(……想看)
第11章 ……不行
当然了,这些都是季厌乐观心态下自以为的理想状态。
残酷的现实是,季厌根本没有穿那些骚衣服的机会。
周离榛以医院内有规定为由,不让他穿,还把那些骚衣服都收进了季厌衣橱最里面,大有不让它们重见天日的打算。
“这些衣服很贵的,”季厌还想上去拦着,“不穿多可惜啊。”
季厌看见这些骚衣服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了穿上之后的骚包姿态,比如有意无意靠近周离榛,然后弯腰捡东西,或者是貌似不经意间擦过他的白大褂什么的,最好是手指。
现在不让穿了,他的那些骚包姿态还怎么展示?
“以后再说。”周离榛很干脆,又把那些骚衣服往衣橱里推了推,啪一声,丝毫不留余地地关上了柜门。
以后再说,以后是什么时候?
季厌心里急啊,他买这些骚衣服可都是为了色诱周离榛的,以后他要是离开了疯人院,他可就不需要这些衣服了。
这些骚衣服在这个特殊时期,可是他的战服,征服周离榛的战服。
这些衣服虽然骚,但在季厌心里,为了自由而战的战服,是圣洁的。
季厌又看一眼关紧的柜门,确定自己拿不到,又扭头瞥瞥墙上挂着的医院规章制度表。
规章制度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对里面的内容一清二楚,继续据理力争。
“周医生,医院里可没规定不让患者穿自己的衣服,我出去活动的时候可都看见了,演员孟经艺穿的是自己的衣服,隔壁住的诗人穿的也是自己的衣服,其他下棋打牌的病人,穿的也都是自己的,为什么就我不行?”
不管季厌说什么,周离榛压根儿不打算改变主意:“他们我管不着,但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就得听我的,这对你的治疗有好处。”
前面那部分是周离榛自己的坚持,最后一句纯粹是周离榛在胡扯。
季厌也算是看明白了,周离榛就是不想让他穿而已。
现在战服没了,季厌想的那些骚招数也用不上,心里顿时有点儿泄气。
但他很快就妥协了,行吧,他要色诱的是周离榛,自己最好是顺着他来,不然可能会适得其反,引他反感。
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一招没用上,季厌准备再多想点儿别的办法。
季厌没有经验,脑子里成型可用的招数不多,只能尽量回忆身边那些谈过恋爱的朋友们,从他们身上抽取可用的方法。
再就是,他还得多看书,多看电影,从技巧性桥段里慢慢摸索。
世上爱情之路千千万万,总有一条是适合他季厌的。
但具体要用什么方法,怎么开始,怎么实施,后面就要视情况灵活运用了。
在此之前,他决定多积累理论知识。
季厌是个行动派,立刻从书堆里扒拉出一本爱情小说认真读,准备学习一下。
但是他看了十几页后发现,那本书里的内容太正经太含蓄了,没有可直接用来借鉴实操的内容。
季厌合上书,心想,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弄几本男人跟男人的爱情小说看看,最好是干货剧情里带点儿颜料的。
直接从小黄文里总结经验,应该来得会更快一点。
至于演技方面,季厌又想到了孟经艺,他看了孟经艺演的电影,知道他演技很好。
后面去活动区活动,如果还能碰到孟经艺,可以多跟孟经艺取取经,让他教教自己怎么演戏。
季厌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章程,一二三四也有了个轮廓,心里慢慢晴朗了。
雨淅淅沥沥又下了两天,天也跟着晴朗开了,周六早上难得出了太阳,阳光穿过钢丝密网透过玻璃窗照进病房,驱散了病房里连绵阴雨天带来的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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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周离榛说可以说服季林风跟院长,把季厌的造型师叫来给他剪头发,季厌不知道周离榛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周六上午,他的造型师燕子真的被允许来医院探望他了。
被关在疯人院两个多月,陌生痛苦的环境,陌生疯癫的人群,季厌第一次见到熟悉的好朋友,心里难免控制不住情绪。
燕子也一样,拎着大包小裹急匆匆进门的时候,一把就把季厌抱住了,话哽着,一时之间都说不出来了。
周离榛上前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说探病时间有限,别白白浪费了。
燕子缓了缓,拉着季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哇一声哭了出来:“厌厌,你怎么成这样了?”
季厌鼻子也是一酸,拍拍燕子肩膀,又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燕子别哭,我没事儿。”
“怎么没事儿,你都瘦成这样了,”燕子捏捏季厌的脸,以前还能捏起来,现在捏不住了,“脸上一点儿肉都没有了,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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