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峰说着便敲了敲门,对着门板喊了一声:“江起!开门!有人参观!”
门里没动静。
“你不开我就硬闯了啊!”
逄峰又拍了拍门,不好意思地跟宿缜解释道:“这位小同志有点怕生,但他人是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宿缜默默叹了口气,心说比起门口的妈祖,这位至少还是个活人!
就在逄峰拧上|门把手的前一秒,眼前豁然洞|开,机房黑咕隆咚的一片闯入视野。
借着客厅的灯光,宿缜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他穿着一身黑衣,卫衣的大兜帽盖到了眼睫,只露出半张瘦削的脸,看不见半点血色。
那人眼波流转,在宿缜身上停了一秒,接着便飞速移开,整个人再次遁入机房的黑暗之中。
宿缜被他看得有点毛毛的。这诡异的恐怖气氛,竟让他怀念起门口的妈祖像来,起码那儿的“烟火气”还算是旺盛。
然而逄峰一嗓子就把他嚎回了现实——
“你怎么又不开灯!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关灯看电脑眼睛会瞎的!”
宿缜:“……”
突然有种爹管儿子的既视感。
“见笑了,”逄峰恢复笑容,啪地一声打开灯,屋内霎时天光乍亮:“请进。”
宿缜嗯嗯两声,往里探头一看,差点没一个跟头栽倒。
这所谓的机房,里面竟然只有两台台式机,还都是千禧年的那种大屁|股款式。
其中,一个跑着XP系统的屏保,另一个则显示着Visual Basic的编程界面……
只有那个名叫“江起”的人,怀里抱着一台最新款的游戏本。
要不是他,宿缜都要以为自己刚走过哆啦A梦的任意门,一脚踏回解放前了!
“你们这是……”
于是他指着那两台老古董,期待地看向逄峰:“改行教计算机史?”
逄峰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们人民币不大够……”
宿缜无语:“人民币不够?你们是外企?”
逄峰摸了摸鼻子:“算是吧。”
宿缜梗了一下:“那起码配个win7系统也行啊!这个又不要钱!”
逄峰:“这不是没人会扎吗……”
宿缜没听明白这个“扎”字,还以为“配”的某种方言说法。
不过很快,另一个不祥的念头就让他忘记了逄峰的话。
他默默从古玩城……啊不,机房退出来,转头往那个储藏室走去。
逄峰倏地一惊,连忙冲出去拦宿缜:“哎里面太乱了,你先别进……”
可逄峰还是慢了一步,宿缜已经先他一步,死死攥住了储藏室的把手。
“轰隆——”
屋门一下子炸开,小山一般的凌乱杂物,伴着三个人影一股脑滚了出来!
那三个人皆是上身半裸、穿着金色长裙的光头壮汉。
而那些杂物里面,则混杂着桃木剑,符箓,如意,木鱼,铃铛,各种法器应有尽有。
再配上那三个金光闪闪的大汉……
宿缜:“……”
屋里顿时一片寂静,整栋楼静得仿佛能听见红细胞在血管里穿梭。
逄峰欲言又止,只见宿缜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
邪|教!一定是邪|教!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熊猫头]
第二章
宿缜一把打开屋门,三步并两步冲到电梯间,疯狂地摁着下行按钮。
哪家正经辅导班会在屋内供妈祖?还用毛笔记账,在储藏室里藏老头和大汉,以及一众奇奇怪怪的法器?!
不是邪|教,就是洗|脑传销!
电梯在轰鸣中上升。宿缜焦急地看着那些红色的圆点,以常人简直无法忍受的速度,缓缓拼成一个又一个数字。
他头一回觉得现代科技怎么这么落后,一个电梯而已,等得他都想直接跳窗!
“宿缜!宿缜你等一下!”
那边,逄峰已经追了出来。因为太过着急,人字拖都给甩掉了一只:“我们是正经学校,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什么他妈的正经学校?
不要侮辱正经这两个字!
宿缜的衬衣都被冷汗浸透了。眼见电梯到了21层,22层,23层……25层!
他疯狂地按着下行按钮,那边逄峰的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
那边电梯却比乌龟爬得还慢,这一层楼仿佛爬了一个世纪,圆点们才重新组合,缓缓排成了26的形状。
宿缜心中一喜,刚想往里冲,就见那26竟然又变了形状,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组合成了27!
有上面楼层的人按了电梯!
宿缜:“……操!”
他咬着牙踹了电梯门一脚,此时逄峰已经逼进,跟自己不过三四米的距离。
他连忙退了几步,从旁边捞起一个空易拉罐,扬手就扔向逄峰的正脸!
就在那一刹那,宿缜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空中有一根细细的线,“叭”的一声,就断了。
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只见逄峰一伸手,“啪”地一声,牢牢扣住了易拉罐。
但他却没再往前,倏地停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那个滴溜溜转的易拉罐。
就在这时,电梯终于磨磨蹭蹭地到了26层,在一声美妙的“叮——”声之后,缓缓打开了门。
宿缜抓住机会,在几个正说笑的打工人惊讶的目光中,连滚带爬进了电梯。
在电梯关门的那一刹那,他看到逄峰身边闪出了一个人影。
他的一袭黑衣跟正午的阳光格外不搭。
宿缜总觉得那光线有几分太热烈,随时都能将对方惨白的皮肉融化成白骨。
但电梯门关得有些快。
宿缜只来得及看到江起神色复杂,面色阴沉地朝自己看了一眼,转头便消失不见。
“什么东西……”
宿缜靠着电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等出了大楼,他便扫了辆共享单车,风驰电掣地飞出了这片是非之地,还不忘给老妈报备一下行程:
“喂妈,我这就回家……不是,不面了,不是正经公司……我爸发烧了?怎么这么突然……好我这就回去……”
与此同时,26楼的一扇小窗户前,逄峰目送着那辆小黄车驶出视野,低头又点了一根烟。
旁边,前台老奶奶飘了过来,往窗外斜了一眼,咧了下嘴角:“又是从乐乐编程那拐来的?”
逄峰翻了个白眼:“丫个黑心企业,试用期一满就踢人,分文不给专骗学生,我这属于行善。”
老奶奶眯了眯眼:“你用障眼法换招牌,自然不算是骗……”
她见逄峰不怀好意地盯过来,连忙咳了两声,转换话题:“可这生人倒是有趣,无意识之下,竟破得了结界。也难怪江起起了兴致,半个多甲子,这还是头一遭。”
逄峰闷闷地嗯了一声,吐出一个烟圈:“不是……”
老奶奶眉尖一挑:“什么不是?”
逄峰吸了几口烟,低声喃喃道:“不是头一遭。”
……
宿缜回到家的时候,老妈正蹲在冰箱前面,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冰块。
她见宿缜回家,焦急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问道:“公司那边真不去了?”
“不去了!去了指不定我就进去了……反正又不是只有他家招人,我再看别家就是。”
宿缜见老妈扭成一团的眉心舒展开来,这才往屋里一指,揶揄道:“这是昨天一晚上没回来,疯得太厉害受刺|激了?”
倒也不能怪宿缜态度不好。主要是在他短短的二十几年生命中,老爸发挥的正面作用屈指可数,发挥的负面作用数不胜数。
比如欠债不还被人打,骗宿缜的压岁钱去打牌,答应好的事各种迟到爽约,出门买冰棍却带回来一个小太阳……
只有在让他失望这件事上,老爸从没让他失望过。
更别提那三十多万的赌债了,宿缜心寒得都能超导。
“可能不是昨晚弄上的。”
老妈把冰袋往餐桌上一放,叹了口气:“他今早跟你前后脚回来,回来的时候还红光满面的,特别兴奋,结果刚才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晕了,把我吓坏了。”
“那是挺奇怪的。”
宿缜对各种病症不熟悉,便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全是说闹鬼的。
老妈:“不会真的是闹鬼……”
宿缜啪地把手机息屏了,严肃道:“妈!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信这个?”
老妈连忙摆手:“我就说说……你快去看看!”
宿缜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进了卧室。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此时正一边哼哼,一边在床上翻来翻去,看上去很受罪的样子。
饶是两人再不对付,看着老爸这样,宿缜的心也难免软了一点。
他凑到窗边,把被踢走的被子拉回去,大声问道:“爸你怎么样?”
老爸的脸已经被冷汗打湿。即使这样,也能看出他年轻时一定长了张风流脸,与如今正当青壮的宿缜,是有过之无不及。
只是他顶着这么一张脸,却办了一辈子的烂事,真的是浪费了老天爷的良苦用心。
宿缜的心里五味杂陈,但看到老爸睁开了眼,还是松了口气,从老妈手里接过冰袋给他放在头上:“还有,你之前说是怎么还的债?”
“哎呀……”
老爸吐出一口浊气,支吾不清地开口:“我现在难受……不是跟你说了,我帮人做事,她就帮我还了……”
宿缜急忙追问:“你帮人做了什么事?”
老爸眼神闪烁:“儿子你就别为难爸了,你让爸歇一会……”
宿缜无奈。二十多年了,老爸的赖皮德行他早就知根知底。
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根据这人的文化水平,一晚上挣个300,还算是有情可原。
可要再往上走,不是进局子,就是要掉头!
宿缜可不想为了这人,给自己揽下个包庇罪:“你一点点说。你到底什么时候,给谁,在哪,办的什么事?!”
老爸又开始倚病卖病,一个劲哎呦叫唤:“我难受啊……”
宿缜:“……”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平复一下暴躁的心情,突然察觉到这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他又凑近床边嗅了嗅,发现是一股……纸灰味?
就好像清明节中元节,家家户户烧纸钱的味道。
可清明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中元也还早,他家又没有这几天去世的先祖,烧的个什么纸钱呢?
难道说……
他给别人烧了纸钱?
“你——”老爸的眼睛登时就瞪得滚圆,半个身子直接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宿缜:“……”
这么天真,难怪打牌从没赢过。
“其实、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对劲!”
老爸见秘密“被识破”,只好和盘托出:“小梁不是知道我欠了钱,昨天就跟我说,只要我帮他买300万面值的纸钱,再烧给他死了的妹夫,他妹妹就能帮我还债。”
宿缜切了一声:“能有这等好事?”
老爸拍了下床板:“对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对劲。但我后来想想,纸才几个钱,烧就烧了呗。而且,就算他是说笑的,祭拜一下妹夫也没啥,万一妹夫黄泉下有知,下去之后说不定还能匀我几个钱花花!”
宿缜:“……”
活着的钱还没整明白,竟然还惦记了死了没钱花?!
“但是!”老爸话锋一转,兴奋得都忘了发烧的事:“等我烧了那些纸钱,他妹妹果然给我转了帐!30万,整整30万!”
他比了个三的手势,随即一拍手:“我当即就给债主转过去了,事结了!咱家现在彻底没有赤字了!”
宿缜眉头紧锁,当即要了他的手机,查了下他跟债主的聊天记录,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就算真是有,宿缜也不相信会落到自己头上。
“小缜,你爸这回真没骗你,”
老妈也在旁边劝道:“还上了就还了呗,咱就别纠结了……”
宿缜听罢,扶额叹了口气:“咱家非富即贵,人家也图不着什么。这背后绝对有黑幕,梁叔肯定是找我爸来背黑锅的!”
“胡闹!”老爸一拍床板:“你梁叔跟我认识了二十几年,那都是一起睡过桥洞的交情!他怎么可能害我?”
宿缜哂了一声:“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吗?要不是他出老千被人看见了,你们也不至于睡桥洞。”
老爸:“……”
宿缜不屑于评价这帮酒肉朋友,直接从电话簿里翻出梁叔的电话,按下了拨号。
嘟嘟声中,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盯住了通话界面。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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