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尴尬,楚欲想着这一遭本来就觉得有点气氛不对劲,今晚上她还准备借口出门随便找个快捷酒店凑合的,谁能想到黎恺臻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见楚欲还是满脸疑窦,黎恺臻直接上手,去翻楚欲的包包,“哎呀,反正不用白不用,主要是我平时都一个人,我懒得过来,谁叫你来陪我了,我才想着来的,不然就直接是放着浪费了。”
她语气娇嗔,甚至还咬了咬下嘴唇,带了点委屈的意思,倒是让楚欲一时不察失了神,装着身份证的钱包被黎恺臻翻了出来。
黎恺臻也没乱翻,就直接取了身份证就去前台登记了。
报电话号码的时候她仰天望着大堂华丽名贵的大吊灯,脸部微微抽了抽。
哪里来的剧组杀青宴给剧务人员发酒店代金券的啊,反正黎恺臻觉得楚欲不了解,就信口胡诌。实际上订这顶楼的套房,花了她大半个月的工资。
这要是放在以前确实也没有什么,但是现在不免还是有些肉疼的。
这也是一开始黎恺臻没带楚欲去吃餐馆的原因,都要来酒店了,将就凑合吧。
真只能是凑合,本土的菜还是要去专门的老字号餐馆才能品鉴到的。
黎恺臻暗戳戳计划自己要多存点钱,等下次楚欲来的时候,能多带她去转一转。
不过楚欲这次确实是来得有点突然,以至于她都没有怎么准备。
办理好入住,黎恺臻继续气定神闲,拿着房卡的手绕着空气转了转,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走吧,我亲爱的楚欲小姐。”
楚欲,“……”
其实如果黎恺臻说得认真,楚欲大可以冷着一张脸,义正辞严地告诉她,不要没大没小的。但偏偏她语调玩笑意味浓重,调侃十足,倒是一时间让楚欲无言以对。
她只好无奈地睨了她一眼,转身往电梯口走。
酒店的电梯是玻璃的观光电梯,没有同乘的人,一整个电梯就只有黎恺臻和楚欲。随着电梯顶部数字跳跃,高度攀升,这座坐落在市中心的星级酒店,成功地让人将深夜的昭阳纳入眼底。
大城市就是这样,如果是放在久安,这个点,大概也就关户的夜市还能热闹一点,其余地方已经是没有什么人影了。
而在这里,内环的街灯亮堂,来往车辆如潮水,大厦与大厦之间,互相辉映深夜还在忙碌的身影。而这幅景致会一直持续到白昼、再到夜晚,周而复始。昭阳同徽封都是这样的,即使在夜晚也不会停歇,运作这座城市的轴承一直在无限转动。
但这样的夜晚,从前就看过多次,现在看倒是不觉得有多么壮阔,只是回忆起从前,不免心里面有些感慨。
黎恺臻心里面这样想着,不由得看向身旁的人,却只见楚欲摆弄着手里面的手机,笑问,“要给你拍一张照片留恋吗?”
她不由得撇嘴,嘟囔着,“这有什么好留恋的?”但还是十分老实地挺直了自己的背脊。
结果在看到楚欲手机的摄像头时,她又心生懊悔,呀……早知道应该化个妆的,早些时候抹的口红,吃了米线也掉得差不多了,现在她肯定……十分不好看。
看到黎恺臻瘪瘪的嘴,楚欲问她,“怎么了?”
“丑死了!”
“你看都没看,怎么就知道丑了?”楚欲觉得黎恺臻这是对自己技术的不肯定,拿着照片摆在她的面前,“哪里丑了,很漂亮。”
其实黎恺臻真的不丑,是即使素着一张脸也依旧会有人注目的长相,更遑论那照片还衬着身后的万户灯火,莫名带出一种十分迷幻的效果。黎恺臻眉头轻微舒展。楚欲当她还算满意,结果下一秒只听黎恺臻问,“真的漂亮吗?”
她那语气不像是在问照片。
可能是为了避免刺眼,也可能是为了更好的观赏效果,是以酒店电梯的灯光并不是那种刺眼的白,而是很柔和的暖色调。但这种色调不好的地方就在于,落在人身上的时候确实不亮眼,但一定会不可避免地让人变得暗黄。可是楚欲微微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黎恺臻因为看照片,朝她靠近,又因为身高,微微低头拢着她,致使她整个人的脸都处在背光中,更加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看着楚欲的那双眼睛,问出这句话后,亮得不可思议,灼得楚欲心头一空。
正在这时,电梯,“叮!”一声,提醒到顶楼了。
楚欲无声呼了口气,赶忙走了出去。
黎恺臻,“……”
这电梯算公物吗?破坏酒店公物财产是不是要去蹲局子的?
楚欲才不知道她一个小小地退半步的动作带来的伤害那么大,竟然让黎恺臻险些脑海里面构思了一系列犯罪经过。
唔……最终犯罪未遂。
黎恺臻开了门,踏进房间后,微微愣神。
之前在长兴的酒店房间也可以,但是毕竟郑铭安排的也不是顶级的套房。而现在,看着这些酒店陈设,闻着酒店里面的熏香,黎恺臻心情莫名有些难以名状。
楚欲自觉上了年纪,和小年轻逛了一天,十分的疲累,不禁折腾,给黎恺臻说了一声之后就去洗澡了。
等她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却只见黎恺臻还呆呆地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城市。
楚欲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打扰,微微有些失神,她甚至怀疑黎恺臻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看一晚上。
黎恺臻她……偶尔,会怀念以前的生活吧。
楚欲慢慢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一手抓了个抱枕,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就这么看着黎恺臻看着夜景的背影出神。
黎恺臻视线慢慢聚焦,看见了自己落在窗外的照影,当然,她同样也看见了楚欲的。
她一时惊诧,回过身来,表情有些羞赧,“你怎么出来都不说话的啊?!”
楚欲故意打趣她,“我以为你会听到动静的。”
“……”
楚欲嘴唇翘了点弧度,“从这里看,昭阳确实很好看呢。”
她说这话也算是间接称赞了,也免得浪费了黎恺臻的一片心意。
谁知黎恺臻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还行吧,也就那样。”
楚欲不由得语塞。
“我觉得久安的天空更好看,虽然昭阳也有,但是一定很少有人会看到。”
久居钢铁森林,确实很少有人会着重注意隐藏在广厦间隙的自然天光。
黎恺臻说罢,不待楚欲回答,自顾说着,“我~洗~澡~去~啦~”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最后一个语气词尾调上扬,明显带出一种让楚欲等着她的意味。
然而楚欲只是微微一怔。
她想起那天,她们在那老旧筒子楼的背后,欣赏那广阔壮丽的天空,拍了许多的照片,直到天色沉去。
怎么办呢?
楚欲低头将自己的下巴枕在手臂上,感觉到那一瞬间的压力。她看着沙发上的繁复花纹,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好像真的拿她没办法了……
第39章 chapter39
黎恺臻太久没有好好地泡过澡了,特指那种洒着玫瑰花瓣,漫天泡泡飘的泡澡。这对于黎恺臻而言是一件能够让身心完全放松下来的事情,甚至于沉浸在温热的水中就这么闭着眼,好像那些所有难过以及难捱的时光,顷刻之间都会变得模糊而消远。
但现在她可没有什么心情慢慢折腾,楚欲还在外面等着呢。去晚了要是楚欲直接回房间睡觉了怎么办?
黎恺臻速战速决,头发也吹得不仔细,匆匆吹了个半干,就裹着毛巾出门了。
听到开门声,楚欲抬起头,神色有些困顿,“现在十一点了。”
昨天真的睡得不好,即使起晚了,但也还是没有什么精神。
黎恺臻听到她的话,不由得抱起双臂,板着一张脸,严肃道,“再坐一会儿嘛,睡过去了不就没了,这酒店好贵的。”
“你不是说送的代金券?”
“……”黎恺臻差点一个趔趄,但也只能是故作镇定,“管它是不是代金券,我说的就是实话啊,那确实是贵啊。”
“这有什么贵的啊?”楚欲清了清嗓子,语调漫不经心,但神色又认真,“你以后可是要成为很厉害的人,所以,这对于你来说,并不算什么。”
黎恺臻一怔。
她一直没有说话,但楚欲看着她的面部轮廓,知道她是高兴的。
黎恺臻高兴的时候,眉头会轻轻上挑一点,尽管看起来不明显,但是这点细微的表情会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生动起来。可有时候为了避免自己表情被人察觉,她又会故意做出其他的动作来扰乱视线,譬如垂着眼睛亦或者抿着嘴唇。
果然,她放下自己的双臂,垂手而侍,一副十分乖巧顺从的模样。
楚欲微微失神。
仿佛连她眼睫投在眼下的一线阴影都能看得清。
心中某个藏得极深的悸动被悄无声息地勾出,摊开、摆明。
她想起她坐在黎家那个花圃里面,回头看见黎恺臻的一瞬间,瞧见那女孩脸上如稚子一般的神情,即使在察觉黎恺臻嘴里面无声念着自己的名字,但也没有任何的恼怒。
亦或者是更为久远的时光,久到她第一次见到黎恺臻的时候。这人站在台上,抱着装饰作用的吉他,轻轻唱——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哇哦!
彼时的她就站在台下,内心不由觉得艳羡,好棒的女孩。
她从来做不到这样,在人群熙攘中,成为瞩目的焦点。
楚欲喜欢画画,只不过是喜欢无人的时候可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她留意黎恺臻热爱旅游,因为她知道黎恺臻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人生短暂,何必拘泥世俗,不如大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洒脱肆意。
楚欲小气到即使是坐着足以升上百米高楼的电梯,也并不会觉得眼底的夜景让人感叹繁华绚烂。因为楚欲清楚,这些地方,不是她人生的目标,是她即使嫁给黎源之后,也没有如何待过的世界。
黎恺臻从小体验靡靡声色的过去,本质上是楚欲不曾接触过的另一层面。
她看似对一切都不在乎,一副淡泊名利的模样,似乎不过只是因为楚欲清楚自己跨不过那些能够将彼此差距弱化的沟壑罢了。
是以从一开始,她固执地用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别来掩盖那份情愫。
但实际上,早在黎家出事之时,黎源就斩钉截铁地向楚欲提出了离婚,只是那时情况突然,再加上考虑到黎恺臻,楚欲只说了等他出来再去办。
是的,她没不答应。
楚欲是喜欢黎源的,但不爱他。
这一点楚欲自己心里面很清楚,她现有的人生,迄今为止,并没有爱过谁。
所以她并不觉得黎源的身家会困住她,她也不觉得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别会是什么大问题,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就算了。她对黎源的感情没有深刻到非他不可。
而现在,她明确有概念,自己和黎恺臻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可以生活在久安的小城,但黎恺臻不行。
黎恺臻曾经习以为常的日子和曾经能够带给她满足快乐的行为,不是楚欲可以承担的。
所以在那一晚,听到黎恺臻近乎诘问的话,她在床上躺到天明。有一种将以往所有细节都串联在一起的恍然大悟,更有被现实压得无力招架的惶恐。
她早就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独身一人走南闯北的勇气,现在的她安于现状,只是待在久安就足够让她觉得心安。
而彼时的黎恺臻,才刚刚踏上征程。
并且也才有所收获。
于是那道沟壑被雷电劈开,楚欲清楚地看见深不见底的崖下骇浪,纵身一跃就是万劫不复。
黎恺臻只见楚欲神色不好,从刚刚那被楚欲夸赞的自得中回过神来。还当是楚欲可能已经猜出这酒店是她自己订的因此生气了,于是眼睛转了转,随便放了个电影看,说着,“我发现我写故事的能力还不错诶,我想先尝试着写点东西。”
电影的音量很小,如果注意力不集中,不看字幕压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此刻没人的注意力放在电影上,俨然就是个背景板。
楚欲点头,“可以啊,你想做就能做到的。”
这么直白地表达夸赞,黎恺臻一时间听得耳尖微微有些发热。她轻轻呼了一口气,面色有些不自然,“别……别这么直接啊,那要是到时候我做不到,那岂不是太丢脸了。”
楚欲调侃她,“我那么相信你,你自己不相信你自己啊?”
黎恺臻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坦白说,一个人如果在坚定自己的内心,决意要去做某一件事的时候,自然是会想到自己成功后会是如何。黎恺臻也不是什么圣人,学习这些,爱好是有,但想着以后能将这门热爱发展成工作也是一种期许。
只不过黎恺臻心里面也清楚,这对于她而言,成不成功另说,而且就算是侥幸会成功,那也一定是很久远,很久远以后的事情了。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楚欲都这样说了诶,楚欲都夸她了。
这么直接,而且还夸了两次。
黎恺臻不想膨胀都难。
“那倒也……也不是我不相信我自己。”黎恺臻扭捏着,“反正就是……”
楚欲看着她,“就是什么?”
黎恺臻眨了眨眼睛,回视着她,“就是,特别开心,你那么……支持我。”
不同于在书店那个有阻隔的对视,现在,她们在毫无阻拦的空气中静静地凝视着彼此。黎恺臻那颗本来跳动就不稳的心脏更是重重地搏动起来,仿佛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此刻唰唰唰地汇聚,亟待一个要将满腔欲望脱口而出的期待。
而楚欲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怎么说呢?
现在,她只要点头亦或者是伸手,黎恺臻肯定会想之前那样,抱着她,撒娇亦或者亲昵地蹭着她。
可问题是……等明天天亮,她又要再次回到那个小城。
而黎恺臻呢?像是等着新年礼物的小孩一样,一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好似生怕只是一个呼吸的间隙,楚欲就能消失了一样。
楚欲知道自己此刻的反应意味着局面的生成,就好像她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天平,她手上握有足够的法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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