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点头,“好。”
然后,黎恺臻没在意电影后面是什么内容了,她很自然地凑近,将吻落在楚欲的唇角,再次重复,“好。”
这是她和楚欲的第一个新年,年节狂欢的末点,在一个吻中结束。
·
去昭阳之前,黎恺臻再次去看望了一次黎源。
出来的时候,她应该立刻赶去机场,但黎恺臻只是走到就近的站台,盯着路面发呆。
方才同黎源的交谈画面还回荡在脑海里面,她想起不过只是近三年的光景,黎源却好似一下子老了许多一样。
黎恺臻觉得他陌生了许多。
从某一方面来说,她和黎源不太像。
黎恺臻藏不住事,做什么都很直观,情绪大多数都明显得近乎写在脸上。但是她心里面也清楚,这是因为她从前有可以不看人脸色吃饭的资本,也有可以尽情彰显自己个性的底气。
尽管现在那些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她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可以轻松地隐藏自己的心性。
为此楚欲没少挖苦她,说的是黎恺臻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到她想装作没有看见,不想拆穿都不行。
亏黎恺臻某一段时间还自认为自己藏得很好。
但黎源不同,或许是因为常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她的父亲不是一个很擅长将自己的感情摆在台面上的人。
她想起黎源同自己说的话,隐隐觉察不对。
公交车平稳地行驶过来,将黎恺臻散落的思绪召回。
估算了一下时间,黎恺臻选择打车。坐公共过去,时间不太够了。
昭阳的冬天还是有点冷的,黎恺臻朝手心哈了口气,同剧组人员告别,然后打算回寝室。
走到半道,眼见时间才不过六点。本来今天有一场戏是打算拍摄傍晚男女主的对手戏的,但是天气不太给力,阴云天,能见度不好,少了很多意境,因此拍摄只能延后,剧组工作结束得早。
于是黎恺臻步子一拐,打算去看书。
她想起之前同楚欲一起开着小皮卡的那段路程,想起在车上面看到的那本书。
不清楚是不是书,当时没太在意,过后又有点好奇。但是书名不太记得了,只模糊想起似乎有什么爱人之类的,她那会儿还内心暗想,估计是什么情情爱爱的。
书店的生意最近好了不少,黎恺臻是少有的在书店还没几个人的时候就一直来的常客,因此和老板还算熟识。
她了解到,似乎是因为不知道是谁在店里面拍了个视频放在了网上,小火了一把。所以有不少人过来明面看书,实则拍视频打卡。
那时黎恺臻还打趣老板,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包装一下,带点生意。
但老板很明显没这份心思,热度淡下去之后,来的人就少了许多,但是比起之前还是好太多了。
至少黎恺臻这个点去,都能看见好些人。
黎恺臻早先时候有心找那本书,但是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就算估摸着老板开书店见多识广,兴许也不一定能知道。
她是想过去问楚欲,结果提这事的时候,楚欲自己都忘了,所以也只能是作罢了。
黎恺臻才踏进去,还没来得及跟柜台正在不知道写什么的老板打声招呼,身侧的书柜后传来吵嚷。
尽管也还是有几个人偶尔和结伴同行的人小声探讨,因此总体氛围不算安静。但是这声音因为有点尖利,所以在一种熙攘的讨论声中不算和谐,显得有点明显。
黎恺臻下意识将视线从书柜缝隙看过去,对面是个女生,看样子不过是高中年纪,正在打电话。
不清楚先前说了什么,女生气愤之下将电话挂断。
黎恺臻感觉得出来她的情绪确实是气愤的,因为女生的眼圈有些发红。
兴许是和什么人吵架了。
黎恺臻正要移开目光,同女生一起的人小声安慰她,“不回就不回了,今晚上去我家。”
黎恺臻没在意了,想着自己上次还差一点就要看完的书,打算过去接着补完。
“我是真的搞不懂,我爸都一把年纪了,干嘛还非得给我找个后妈?!还让我回去多陪陪她,我能容忍她进这个门我都算是客气的了!”
黎恺臻背脊倏尔僵直,只觉得那方才发出尖利音调的女生所说的话,简直就像是在映射什么一般。
她表面上无动于衷,步子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随手取了一本从来没有看过的书,翻开。
“你都很少给我说这事,别气了,咱不喜欢就尽量躲着点,待会儿我请你吃土豆粉。”
女生被逗笑了,“行。也不是不给你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喜事。”
“嗐。”和女生同行的人喟叹一声,“我们哪里管得了大人的事情。”
“反正我是想不通,我妈都走了那么多年了,现在我都长大了,我爸这样真的有点不顾及我的感受。”
黎恺臻耳膜仿佛灌水一样,明明隔得近,但是那仅仅只是一书柜之隔距离的声音听起来却开始逐渐模糊。她手里面将那本甚至连书名是什么都没来得及注意的书捏得死紧,手指因为用力显得指骨凸起、泛白。
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今晚就不该走进来。
可恰恰是这份意料之外,却真实又直接地将她胸中的警铃敲响。
黎恺臻回神,将书页的轻微褶皱捋平,然后合上,接着放回书架。
接下来的几天,她有点心不在焉。
再次在剧组遇到康佳梦的时候,康佳梦十分热络地和她打招呼,甚至还有心提了一句让黎恺臻找个时间一起去看路弥导演的电影《桑按的新娘》的线下粉丝观影会。虽然和看电影差不多,而且这电影也上映过,但是观影会是影迷包场,然后还会准备一些周边礼物,比较有趣,虽然因此票价会比普通院线贵一点。不过参加的人依然不少,甚至一场也不能搞完。
提起感兴趣的事,黎恺臻那整日恍惚的心绪总算是回笼了,就和康佳梦说了许多,两人也约了约时间。
临分别时,康佳梦在等车的间隙,打量了一下黎恺臻,说着,“你最近好像是瘦了?”
“嗯?”黎恺臻自己看不到自己,也没怎么注重体重身材管理,她是属于那种吃多了也不会长胖的体质,而且身材也十分姣好,因此在这方面下功夫不重。闻言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没有吧?”
“真的有!”康佳梦笃定,眼见自己车来了,康佳梦和她挥手作别,还不忘关切,“记得多吃点饭,你身材已经够好了,正好合适。再瘦就不好看了。”
黎恺臻没好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个头。
送走了康佳梦,这地方离宿舍不算远,黎恺臻打算走路回去。
她走得很慢,像是散步一般。
黎恺臻想起之前和楚欲在久安的老旧社区散步的时候,灯光昏暗,路上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行人,就好像是时间一下子慢下来,她们两人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一般。
想起楚欲,黎恺臻心里面不免腾起一股暖流,她本想拿出手机给楚欲发个消息,但与她的心中想法有别的是,她那双在昭阳冷空气浸润之下的手,有些僵硬。
怎么会这样?
黎恺臻没由来有些懊恼,但她还是执拗地拿出手机,结果微信上楚欲发了消息。说的是昭阳近几日降温,让她注意保暖。
她本想打字,但是鬼使神差地,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还没等黎恺臻反应过来挂断,对面就接通了。
她身上没有带耳机,所幸路上没有什么人。但是也不好外放声音太大,是以黎恺臻本想解释是自己不小心按错了,打算挂断。但是在看到楚欲那张脸之后,她又舍不得了。
她们好像已经好久没见面了。
两人都不爱打视频。
这骤然一下,竟然相顾无言,找不到什么说的。
楚欲问她,“你现在是下班了?”
“嗯,在回家路上。”
“走路回去啊?”
“也没几步路,就当锻炼身体了。”
“这样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然后,镜头晃动,可能是因为房间的灯光稍显昏暗,楚欲起身走到了客厅。
她才坐在沙发上,找好角度架好手机,嘱咐黎恺臻,“天冷了就抓紧回去,喝点热水。”
黎恺臻闻声,正待说好,却正好看见楚欲身后挂在架子上的一件驼色风衣,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眼睛。
瞳孔骤然紧缩,回忆霎时如潮水奔腾而来。
那件衣服她曾亲眼见到黎源给楚欲穿上,甚至还细心地为楚欲系好系带。系带……仿佛场景随着天边聚集的阴云一同旋转置换,她看见在百米高楼的自己,看见楚欲落在自己浴袍上的手指。两个不同时空发生的事情在此刻碰撞,典雅的客厅、华丽的天顶吊灯、巨大的落地窗……恍惚都被时间的隧道扭曲,变作光怪陆离的漩涡,卷席着她,要将她吞噬。
那个简单的好字就这样卡在了喉咙,转而被另一种艰涩感给代替。
黎恺臻强忍着那股酸意,说着,“先挂了,楼道里信号不好。”
“好。”楚欲没觉得什么,挂了视频。
黎恺臻见到结束通话显示聊天时长的消息页面,再也忍不住了,强烈的眩晕和剧烈呕吐感一同冲上喉头,胃里涌起一阵痉挛。
她甚至还来不及找到什么可以扶住的支撑物,直接弯腰吐了起来。
第49章 chapter49
“小臻,介绍一下,这位是你楚欲阿姨。”
“你楚欲阿姨不常回来,来一次你见到人要喊,别不会说话。”
“那是给你楚欲阿姨准备的,她喜欢红色。”
“她……还好吧?”
“你们过得好就行,你多替她分担一点,别让她操心。”
……
自然的、关怀的、热络的、情真意切的……无数话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喋喋不休,近而又远去。黎恺臻躺在床上,窗外浓重的夜色试图透过窗帘闯入,而那如浪边的边缘虚晃着,渐渐在黎恺臻的眼中被虚化,变成了透明的屏障。而那屏障之后,对话交谈的人,每一个落在黎恺臻耳廓的音符都好似写满了歉意、忧虑、以及如何也化不开的眷念。
这最后的情绪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偶然提及的人。
握在手里的听筒仿佛炙烫的岩浆又好似蝎尾,刺进黎恺臻的指腹,那毒素很快沿着血管攀爬蔓延全身,心脏骤然紧缩。
“挺好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虚空响起。
“工作还好吗?你现在在昭阳那边,也不用经常来看我。”
“不用担心,工作挺好的,我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我肯定是要来看你的啊。”
“那行,那就行。”
“嗯。”
良久后,她听到了这个给予她生命的,将近年过半百、历经风霜,即使在遭遇了人生重大变故后也依旧宽慰她的男人发出一声低泣,“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大致相同的话黎恺臻听过很多次,她已然习以为常,每次都是笑着回答过去。而现在,仅仅只是一字之差,就让黎恺臻恍若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没有尽头的漆黑深海,闪电划破云层,惊雷当头砸下,伴随着哗哗雨声,惊涛怒浪扑面而来。所有卡在喉咙里面的话硬生生哽住了。
她,她,她!
这个字眼好似化为尖锐的剑戟,从耳膜直直刺进黎恺臻的脑髓里面,贯穿她的每一块血肉,每一寸骨骼——
黎恺臻甚至忘记了自己后来对黎源说了些什么,她落荒而逃。
二十多年的人生,她从前的轻松安逸,没有一处不是黎源给她的。她仿若长在温室里面的花,没有经历过任何大风大浪,把所有事情都想当然的理想化,甚至毫不犹豫地偏向自己。黎源过分偏爱她,以至于她自私自利,在无数个日夜里面从来只会考虑自己,完全没有思考那些感情背后会掀起怎么样的淋漓鲜血。黎恺臻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讳莫如深,自顾地按着自己的步伐去走。
是啊,她怎么可以忽略呢?
她怎么可以独独忽略了黎源对于楚欲的感情呢?
黎恺臻抱住自己的头,蜷缩身子,将自己抵在角落,嘴里不住地呓语着完全不成调的句子。
下一秒,黎恺臻身体痉挛,猛然仰头,“咚!”一声撞在墙壁上。她骤然从梦魇中惊醒。
好似即将窒息,她大口大口地汲取着能够足以使大脑恢复正常运作的氧气,只觉得胸腔仿佛被挤压,心脏传来一阵麻痹的钝痛感。
她连自己是怎么回来都不太记得了,只模糊想起似乎把无关路人吓了个够呛,还询问着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黎恺臻婉拒了,强撑着身体回到宿舍。
黎恺臻脸色异常苍白,她踉跄着坐起身,外面现在在下雨。黎恺臻浑浑噩噩,下床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见被狂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枝以及对面楼层张贴的好似将要被吹飞的宣传海报。
她讷讷地,“好大的雨……”
来得太突然了。
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这场雨是,她心里面突然顿悟的不适感也是。
喉管艰涩,舌尖一阵发苦,她推开门,倒了杯水灌进嘴里,才总算是将那点苦涩压下去了一点。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即使房间隔音效果不理想,但此刻也很安静。
黎恺臻忘记放下手里面捏着的杯子,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沉默着。
她就这样一直沉默着,睁眼到天明,然后拖着一具虚浮的身体照旧上班。
日子似乎还是照旧,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黎恺臻清楚,不是这样的。
眨眼间到了四月,黎源即将出狱的日子。
黎恺臻主动给楚欲打了电话,却没说这件事,只是乱七八糟地聊了很多。问她最近怎么样,花店忙不忙什么的琐碎问题。以往这些也经常说,不觉得什么,现在这些字眼落在黎恺臻的眼里,欲盖弥彰的意味倒是显得浓重。
到了后来,最先提起这件事的是楚欲。
她问黎恺臻是要请假去?还是没有时间就不去了?
怎么可能会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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