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要等奴良组稳定,也消除掉藏在暗处的隐患。
“今天不下水,你不如带我去看看学校吧。”
从银杏岛出去的,不论人类还是妖怪都会提到这个名字,在知识贵价的人类社会中,眸遮这种甚至让泯顽不灵的妖怪野兽之辈也一起学习的行为,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暴殄天物、浪费资源。
但也正是因此,让许多心境赤诚、或是明知道知识重要却求知不得的人和妖怪觉得银杏岛是桃源。
至于知识的重要性在哪里,看自己老爹在娶母亲之前、吃喝住全靠自己天赋和黑吃黑抢别的妖怪,和现在隔三差五就能开宴吃喝——多明显的差别。
鲤伴是抱着取经的念头走进银杏岛的大门的。
银杏岛的学校可以说是银杏岛占地最大的建筑,位置偏南,保安是条横着就有人高的巨大蛇妖,身子蜿蜒一直到建筑里面,人脸满是鳞片,蓝绿的瞳仁像墓地的磷火,诡异又凶恶,看着就令人生畏——如果他披散着的头发上没有被编出许多麻花辫,上面还插着各样各色的小花的话。
艾修咳了一声才没有笑出声:“这些孩子,又欺负阿染了。”
阿染看到艾修,兴奋地发出嘶嘶的声音打招呼,脑袋贴在地上让他给摸摸头。
艾修笑着摸了摸他。
阿染看着很大,其实是艾修二十多年前外出顺便带回来的,那时候他是新生的妖怪,所以到现在年龄也不算长。
原本他也应该念书的,奈何仿佛天生缺了根弦,学不会说话,也看不进书,看到书听到书都会犯困。傻乎乎的迟钝,做不来事,学不进习,更无心锻炼,下海捞一次鱼顶大半个月,其余时间不是发呆就在外头闲逛,偏偏体型见风长,搁晚上哪怕是妖怪乍一眼看都要被吓得精神,更别提人类。
这么个问题儿童,艾修干脆放他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看守,避免有调皮的小鬼上课时间翻墙出门。
不出所料地没起到什么作用,还反过来被胆大调皮的幼崽忽悠着拿自己的尾巴当梯子、打掩护。
于是被调到了学校的大门看门,他自己还挺开心,听着人念书,他睡觉都要香几分。
艾修和鲤伴离开的时候,阿染眼巴巴看着的眼神让艾修都觉得心虚了,背影近乎落荒而逃。忽然出现在拐角处把正要转过来的人吓了一跳,等看清艾修的脸立刻惊喜出声:“水青先生?”
艾修一怔,看着眼前只扎了马尾依旧美丽的人。
“啊,是玉子啊,还适应这边的生活吗?”
只看玉子此刻明亮的眼睛和面上的笑容,她的回答也是毋庸置疑的。
“我现在是日文讲师和中文助教,听说岛上要和外面做生意,也在自学其他外文,啸跋大人已经带来了外文的书籍……”
玉子的眼睛明亮得惊人。
她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安稳,但在岛上生活了一年多,褪去了在新环境的忐忑和蜷缩,她发现自己本身还是不安分的。而在岛上这个环境,只要她有足够的才华和能力,就能够去承担更多责任,也能够担负更多权利 。
面对艾修这个解救她于苦难的人,玉子前所未有地渴望倾诉,将自己原来藏在心里的打算托出,看着艾修的眼神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女孩。
“你是想往外交和对外商务方面发展吗?”艾修总结。
玉子对这两个名词是不熟悉的,但能明白它们所概括的意思。
“先生觉得可行吗?”
“当然可以,岛上不可能一直不合外面接触的,现在和外界的逐步交流只是开始,开头一向是最难的,我们正缺这类人才,你能帮忙才是缓和了我们的窘境。”
想想掉毛不知道掉了多长时间的菖迩,艾修真心希望岛上可以有更多人给他帮忙。
得到肯定的玉子笑得眼眸弯起,仍旧是漂亮的,却不似曾经精致玩偶一般连上翘的弧度都精心练习的优雅得体。
艾修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晰地觉得眼前的女子是一个真实存在于世界上的人,而不是风吹过就会立刻消散的烟岚薄雾。
他也不自觉笑着:“加油呀,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玉子……没猜错的话,是池屋那位‘天上地下第一美’‘美之女神降世’的玉子太夫?水青的话,那个传说中和太夫殉情的天才画师。”
鲤伴在玉子不得不备课离开后从背后环住艾修的上身,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身体上。
艾修先是被他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更新换代,也更离谱的玉子的称号弄得嘴角一抽,听到后面有些恶趣味地看他。
“吃醋不是先和你传绯闻?”
“绯闻?绯色的传闻吗?到也贴切。”
鲤伴避而不答。
艾修失笑:“你要是在意,我写两本眸遮和大乌旋尊的小说,保证之后知名度比玉子水青的广。”
游郭人来人往,向来是留不住太长回忆的地方。最多两年,这故事就不会有任何市场。
鲤伴满意了,松开抱着艾修的手消停下来。
艾修叹口气,得,自己给自己揽了活。
不过想到能哄鲤伴开心,心底倒也没什么不乐意,反而还有点跃跃欲试。
头顶的屋瓦忽然响动,翅膀扑腾的声音和一前一后仿佛追逐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让人一下子能听出上面发生了什么。
艾修伸手,恰好接住一块被踩断落下的瓦片,抬头和两颗试探的小脑袋对上视线。
见着是个大人,两人明显有些心虚。
“你没事吧?”/“我们不是故意的噢。”
艾修微微皱眉:“看你们像是朋友,刚才是在屋顶上打闹?”
两只小崽一下子不吭声了。
“你们是有翼妖怪?告诉我好吗,为什么不去树林那边?”
他们依旧不说话。
哪有什么为什么,虽然学校有给翼族妖怪设置的树林以及各种落脚架和树屋,但对小孩子来说,一下课在路上就追逐打闹起了也是常事。
艾修好声好气地说:“我刚才差点受伤,会把这件事跟你们的班主任讲,你们同意吗?”
两只调皮的小崽没什么疑虑地被罚抄了一遍课间纪律,还多了两天的禁飞令
鲤伴看得新奇:“如果他们直接就跑怎么办?”
闯了祸就离开,之前也有小孩子这样做,但岛上那么多妖怪,青琅也陆陆续续捡回来一些狼崽,长大后以他为首领,也大多负责维护岛上的治安。
狼比犬类的嗅觉更加灵敏,妖怪更是如此,不管是妖怪还是人类学生,只要做了坏事,基本都能被检查出来。
“如果通过这种方式被发现,后果会更严重。”
就像是交通肇事和肇事后逃逸的区别,后者还是要请家长的,而且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普遍信奉‘孩子不好多是大人影响或是教育方式不对’,不仅之后要教训家长,还要时不时留意调查他在家教育小孩的方法是否正确。
听说现在的教导主任花梨喜欢小孩子,但教训起大人来尤其凶悍,而且是很丢面子的事。家长们一般都会很重视。
鲤伴跟在艾修身后,很快弄清楚了银杏岛学校的教学理念。
和有教无类有些像,除了必选的交流用语和常见书面表达、对外界的认识、自我保护和思想品德教育、武技实践课,其他中文、医疗、工、农、商、艺术、管理…全部都是可以按自己兴趣进行选修。
逛了一圈,鲤伴都有种想要入学的冲动。
虽然这些孩子们其实学习得比较基础,但他翻看了教材,只看到处处用心。
而且他一眼看出来:“这本思想品德与自我保护,是你写的吧?”
艾修眼里闪过惊讶和好奇:“确实。”
见他好奇他是怎么看出,鲤伴也没卖关子:“这书写得很通俗,文字都是很口语的,外面的书哪怕是故事书都要咬文嚼字一下的。”
而且这其中大多是故事引导为主,引导他们分辨是非,也引导他们自己去判断。反复用故事中人的境遇和遭遇告诫读者不去主动伤害别人,又说一切以保护自己为主。
粗略读下去,鲤伴是能用看出笔者的矛盾的。
他并不想看这书的人去伤害别人,但也更不希望这些学生自己受到伤害。希望孩子们能够分辨是非,但又不希望他们太过是非分明。
鲤伴想到当初艾修在元泉屋里,对田野令小心又循循教导的样子。
他连对别人好,都要反复思量对方是否需要。
即便现在的艾修想通了,不再容忍那些或许在这个世道上没有问题,在他眼里却是十恶不赦的行为,但他的本质仍旧是没有变的。他还是那个再温柔体贴不过的人。
此刻想来,山洞的时候如果是他第一次对艾修产生欲念,那在那个时候,大概就是他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超过友人的动心。
不知道为什么,鲤伴最近两天温柔过了头,除了拿了一本本银杏岛学校的教科书再看,其他时间都试图缠着艾修。
从轻飘飘的梦里落进现实,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圆润头顶,黑色半长的头发散落在肩膀和胸前。被他压在胸膛上,心脏的跳动都似乎更明显了些。
艾修总是会这样乖巧睡姿的他心软,挼了挼那头凌乱的黑发,在鲤伴半睡半醒之际脱身。
“你这几天颓废得厉害,组里的人会担心的。”
鲤伴拉过艾修的手横在眼前。
“没事,就是要让他们担心的。”
“任性的家伙。”
鲤伴一笑,正要说什么,急促地脚步声从廊上传来。
“二代目大人,小隐部组出事了!”
一个坏消息打消了一切好心情。
鲤伴眼里闪过凌厉,披上外衣就走出去,半点看不出此前的懒散贪睡。
第81章
小隐部组,即狸刑此前送来奴良组的妻子和孩子们。
此前在狸刑的出手下他们占据了一处地盘,最开始过得也比较适应,不过当岐阜藩奴良组和眸遮产生矛盾,又有猫樾闹了奴良组的老宅,奴良组中就有人对小隐部组颇有微词。
当初岐阜藩小隐部组也是有出人的,就是那只唯一成年的男性狸妖。
猫樾来得那么快,就有人猜测是那只狸妖偷偷告诉了森主。
不过这也只是偷偷的隔阂,小隐部组和狸刑的关系太密切,在他们没有立下功劳或是奴良组和四国重修于好,这样的尴尬多少会有一些。
这次出事却不一样,是真的有人对这样一群大多是女子和孩子的妖怪出手,并且是奴良组中的妖怪。
在鲤伴往那边赶的时候,艾修已经先行一步去了小隐部组的地盘。
“山怪,趁本部还没有来,你赶紧把被你伤了的狸妖交出来,我还能替你求求情!”
“就算…鲤伴大人…过来,我也…没错…”
不太顺畅的声音透着执拗。
艾修没有搭理这边的官司,飞快地去到血腥味最重的地方,在那里找到了重伤濒死的年轻狸妖。
“您是,眸遮大人?”
双目赤红的狸妖一醒来就要攻击四周,看到艾修的脸才及时清醒。
但顾不上多说:“我的母亲……那只无耻的妖怪!”
咬牙切齿的年轻狸妖脸颊隐隐浮现妖纹,气愤到头发发炸又满眼惊慌。
狸妖和艾修出现的时候正看到几乎癫狂破坏着树木竹林的峽姬,她几乎完全显露出死亡时候的鬼态,汩汩的血从裂开的头脸流下,看到狸蜻险些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飞扑过去抱住儿子,小心地摸着他的头脸。
狸蜻的致命伤正是在头颅,整个脑侧都几乎凹陷,对于他这种年轻妖怪来说,是绝对不可能自己恢复的伤势。
鲤伴赶来的时候,一伙人隔着不近的距离相互对峙这,狸蜻被治好了,又看到眸遮,小隐部组这边冷静下来,倒是远笠组那里,因为山怪的躁动不定而一团乱。
艾修则抱着胳膊,远远看到鲤伴,维持着冷淡的眼神。
“可以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鲤伴先看向远笠组妖怪镇压的妖怪,飞快送记忆力扒拉出来他的信息。
山怪,一种喜欢吃人脑的妖怪,好一些的是他只吃尸体,虽然对于人类来说已经下葬的亲人或是自己,尸体被从坟墓里拖出来吃掉,也是不能接受的是。但至少没有杀生。
而奴良组这只,实力还是不错的,但实在不怎么聪明,交流困难,也不怎么理解指令,在滑瓢时候独自投奔了奴良组,后面就根据所在地域划分进了远笠组。
后面匆匆赶来的远笠组组长此前和小隐部组这边交涉,已经从醒来的狸蜻和峽姬那里得知经过和原由,此刻面色黑沉如丧考妣。
没等他整理好思绪回答,直愣愣站着的山怪已经提前一步开口:
“峽姬,我的妻子,我只是…教训儿子…”
山怪一句话把死里逃生的狸蜻气得几乎要暴起,艾修清楚这事不对劲,好悬把他拉住,峽姬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眼神冰冷地看了山怪一眼,面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恶心和作呕。
偏山怪仿佛看不见,还情不自禁地向前了一步,被艾修一个传送跌到远笠组组长的身边。
远笠组组长摁住他一脸崩溃。这就是个傻子,根本说不通话,明明以前只是结巴,谁知道发起疯来那么要命。
他抹了把脸,连忙说明原委:“这家伙非说峽姬好几次冲他笑,是喜欢他,忽然就说人是他的妻子,自己是这山头的男主人……”
这过分响亮的算盘他一只转述的妖都觉得害臊,偏偏山怪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理直气壮地仿佛这就是真理。
他只能牙疼地补全:“峽姬被吓得不轻,狸蜻想要阻拦反而被打伤……”
山怪打伤了狸蜻就把他藏起来,设下类似鬼打墙的隔绝,非要峽姬和他成亲了才能放了她儿子。
但他在峽姬这个母亲面前将她儿子伤得一看就活不下来,峽姬愿意妥协才是失了智。
因为闹出的动静太大,鲤伴想到小隐部组的特殊,特意让留意的妖怪发现这边的情况,试图让山怪放出狸蜻救治,他却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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