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株蓝花楹树干通直,绿荫如伞,细叶似羽,花朵蓝色清雅,盛开时为学子们遮荫祛暑,为书院增添了几分恬淡安静、清凉宁静的气息。
清风拂过,姚温的身上也染了这蜜香。
可夹杂在这蜜香的气味,姚温却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苦味。
为什么会是苦味。
他无暇细想,因为下一刻,这个场景随着蓝花楹的摇曳而逐渐消失。
四周变得阴森晦暗。
墙壁上爬满了苔藓,鼻尖满是锈味,夹杂着微甜的血腥。
他透过牢笼,瞧见一人蓬头垢面,双目无神。
“吱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个狱卒把他架了出去。
姚温下意识退了步,仿佛前面有什么洪水猛兽等着他。
可他还是跟着去了。
透过一扇漆黑的门,利刃银光,一点一点嵌入肌肤中。
他听见刀子划开血肉的声音,一点点深入。
而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着这哀嚎的却是刀轻拨在骨头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宛若节奏轻快的鼓点。
血流了一地。
若隐若现的笑声。
那人笑着问他,“你听,这拨弦的声音美不美妙?好若天籁之声。”
回答那人的却是几声更为急促的拨弦。
姚温颤着手,无论如何都不敢打开面前那扇门。
血渗到门外,染红了姚温的下摆。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最终捏着自己的手,逼迫自己打开了那扇门。
入目却并非残酷的行刑场景,他置身在室外。
大雨滂沱,将方才的血迹冲刷的一干二净。
方才的声音统统消失不见了,他瞧见一个女人。
女人斜倚在二楼的靠窗处,迎着瓢泼大雨。
他看不清她的容貌。
“阿言,今日教你学的箫,吹一首听听。”她似是笑着,随手将箫递到他手中。
姚温抱着箫,鬼使神差凑到嘴边,吹了他唯一记得的那首曲子。
楼下有一人头戴斗笠,听了这曲调,也不禁抬起了头望向那吹箫人。
这箫声婉转悠扬,“散入春风满洛城。”
洛城一夜,万千繁华,道不尽哀思长。
好苦……
为何会那么苦。
“咳咳……咳咳!”
伴着剧烈的咳嗽,姚温缓缓睁开眼,唇边还有残余的苦味。
他靠在周檐的怀中,周檐摸了摸他的头。
这会儿烧算退了。
方才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给姚温喂进去药,这人平时牙尖嘴利,睡着了便十分乖巧,任人摆动。
只是药实在苦的不行,喂进去一次便吐出来一次。
周檐无法,只得向道人要了点蜜饯,耐下心来一次次将药喂给他,而后再让他含点蜜饯,稍微缓解这药的苦涩。
好不容易喂了进去,周檐不敢乱动,于是保持着这一副半抱着的模样。
“醒了?”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周檐关切道。
姚温仍然虚弱,他原本身子骨就不行,这一趟下来又是负伤又是体力透支。
他吃力的点点头,环顾四周,室内陈设朴素,不过一股药味始终萦绕在房间里。
梦中的苦味,似乎是这味道?
难得还在梦里么?
姚温刚醒,一时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我们,逃出来了?”姚温问他。
周檐颔首,“你留给我的短哨,有一个道士带我们来了这里。”
道士……
姚温不禁失笑,看来是那个不平道人。
这道人在如今看来,倒是真的有神通。
说来也巧,那道人这时刚进了屋,“照他的状态,还得再住上些日子,等恢复了再走,否则他那身体吃不消。”
他瞥见姚温,神色中流露出惊喜,“醒了?”
姚温点点头,没成想在这里又见了不平道人。
“我的劫,算是过完了么?”他想起来那夜在桃林中的对话,忍不住向道人询问。
周檐虽听得云里雾里,姚温命里还自带劫数吗?
听他和道人熟捻的语气,姚温竟然也信此类玄乎其玄的东西?
但这毕竟是姚温的私事,他不好开口多问,他只当姚温与这道人确实有渊源。
于是他选择继续充当姚温的靠背,并不打断他们的对话。
道人手中拿着卷经文,此刻仍笑意不减,“不急在这一时。”
“此话何意?”姚温撑着手想起来,可情绪一激动,又连声咳嗽起来。
周檐忙替他轻拍背顺气,“别急别急,身子要紧。”
道人把经文放在床前,“上次贫道便已说过,化劫只在一念之间。”
“我手里余了卷《清静经》,待你恢复后可抄来静心。”
“心静了,梦也就不会乱了。”
他说完,又踏出房去,继续回厨房煎药。
卧房里只剩下姚温和周檐,姚温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周檐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于是顺了那本《清静经》,翻开来第一页,同姚温说:“要不我给你念念?”
姚温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你念吧。”
于是周檐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给姚温念起了经文。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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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冷风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状态不大行。
不定时修文,欢迎评论给意见,会悉心采纳。
结尾经文选自《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前一章周檐叫的“师兄”是道教里的称呼,而不是真的师兄。
不平道人就类比成我给小姚开的一点金手指吧。
第30章 痴人痴事不悔歧途,愚人愚念无言归路(八)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梦中却是两仪之象,他身处一极,遥望对立之人,却如雾里看花一般模糊。
回头去,却又反将过来。
一子落定,棋盘初现,罗网方成。
徐易许久未做梦了,他醒来时,先是愣了愣,继而一手撩起发梢,长吁一口气。
方才下了朝,他实在发困,于是眯了一会儿,没成想倒做了这梦。
他发怔时,却听外边小厮道:“大人,吏部右侍郎段大人说是家中妇人做了荷花酥,特意也给您拿了一盒送来。”
“进来吧。”小厮安安分分把篮子放到桌前,又退了下去。
徐易翻身下了床,打开食盒,里面是一叠荷花酥。
他的手从中拿出来,似是摸到一个缝,徐易伸手一扭,原来还有个小夹层。
徐易开了夹层,从中拿出了张纸。
这是段嘉玉答应给他的名单。
徐易悠悠看毕,把名单放入了一个白玉盒中后,又把东西复原。他唤人打了水沐浴,自个儿进了木桶便一言不发泡在水中,仍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今日休沐,倒不是放了休沐日。
陛下闹了脾气,病由推辞,率自撤了经筵与朝会。
难得太师竟没有多加训诫,只是轻描淡写让宫中的御医好生照顾承旭,除此外,竟再无其他言语。
正是他这般情态,才惹得众人愈发胆战心惊。
如今高家身居高位,高游位列三公,掌督察院监察百官,若是挟天子以令群臣并非不可能。
今日朝上的架势,高太师却并未发作。
未见圣上其人,把群臣们晾在一边,只派了个太监传话说昨夜吹了风,突感头痛,顺便取消了今日的朝会与原设在今日的经筵。
明眼人儿都看得出来,陛下是要个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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