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是被沉闷的铃声吵醒的，铃声中仿佛有一个女生在反复吟唱着某种旋律，可能是因为设备的原因，听不清歌词的内容。
“喂，179号，快起来吃饭，晚点食堂的饭就被那群牲口抢完了。”
路德所在的房间与他昨晚入睡的单间完全不同，这是一间普通的8人间、上下铺，刷着白漆的铁床带着斑驳锈迹，随着同学下床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快点啊，还有半个小时就上课了。”
“我不吃早饭，你们先去。”路德打开写着179号的衣柜，拿出里边唯一一件黑白配色的外套，胸口绣着校徽——“XX国立高级中学”，校徽下方是一个不可拆卸的电子名牌。
——179 100
他昨晚明明是和衣而睡，现在却只穿着白条黑色运动裤和白短袖，黑色教袍不翼而飞。
宿舍门并不是常见的木门和撞锁，是防盗门，与简陋的高低床不太相配。门后还贴着两张纸，一张上写着每个学生对应的床位，另一张纸上画着这层楼的消防通道。
与之前的别墅一样，这栋宿舍楼一共有三层，他现在所在的三楼共有26个房间，大概住了不到200人，只有中间一个步梯。
路德随手捞起熟睡的小狗，再次环顾宿舍后向外走去。
唯一的步梯只有一米多宽，大概只能允许两个成年人并排前进。
二楼与三楼布局相同，但由于教室占地较大，所以只有13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门框上都向外挂着名牌，分别是楼道两侧的房间为教职工办公室，其余的分别为10个班级教室，阴面最西侧的房间名牌是空白的。
“这位同学在看什么？”白面具班主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路德身后，脸上依旧是那副诡异的笑容。
“老师走路没有声音。”路德被抓包有些尴尬，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班主任低头扫一眼路德的名牌，“179号，9班的，过来搬材料。”
“好的。”路德接过班主任给的一摞材料，像极了听话的好学生。
“同学们请安静。”班主任带着路德走进走廊东侧尽头的9班，“请179号同学帮忙发一下学习材料，每人一套，每套包括一本课本、一本笔记本、一根黑色签字笔、一根2B铅笔和一块橡皮。”
“咱们班级是按照学号蛇形划分，请同学们按照桌子上的学号入座。”
路德在班主任的介绍下逐个发放学习资料。
“喂，给我换一套。”学号029的女生拿着刚收到的资料走到路德身边，在看清他的样貌后一愣，将碎发塞到耳后，“那个同学，我的资料有些潮，可能是被水浸了，要是有多余的话我想换一套。”
“呀！你不要的垃圾就给我们吗？”
“就是，小仙女来考什么试，回家找妈妈吧。”
“我的还潮了呢，我怎么没说换。就你矫情。”
“阿西吧。”
“喂，你们过分了吧，她只是问有没有多余的。”
“呦呦呦，这你女朋友啊。”
“小子艳福不浅。”
“你有病吧！”
“你！”
......
029号女生声音带了些哽咽，他见路德仍然在发材料，眼眶一红在一片嘘声中坐回自己的座位。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干站着，对下方的骚乱视若无睹。
几个无聊的男人好像找到了机会，不依不饶地讽刺她，见她把手中的材料狠狠摔到桌子上竟然更起劲了。
“哈哈，急了。”
“不会要哭了吧。”
“肯定啊，小仙......”吵得最凶的129号突然静音，缩着脖子，用一根手指把路德放到他桌子上的材料扣到自己眼前。
路德嘴角噙着微笑，拿着仅剩的一套材料送到029桌边，“把我的给你。”
不等029号反应，路德拿着029桌子上拆了的材料走回自己座位。
班主任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路德，面具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大了。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了。”
“首先请大家翻开教材的第一页，培训课表。”
029号已经拆过这套教材，路德不用拆塑料膜，所以比别人更先打开教材。
这本教材的纸张有些弯曲，手感返潮，字迹也有些氤氲，像是长久积压在地下室的库存。
课程表
早饭（07:30）
上午（08:00）
第一节：理论课（老师授课）
第二节：行测考试（交卷后可自由活动）
午饭（12:30）
下午（13:00）
第一节：申论考试（交卷后可自由活动）
第二节：自习
晚饭（19:00）
晚上（20:00）
全一节：答疑
睡觉（22:00）
“就像课表写的那样，每天早上8:00开始上课，第一节课由专业课老师为大家讲解行测和申论的答题技巧和知识点，第二节课为行测模拟考试，考试时间2小时，提前交卷后可在教学楼内自由活动。”
“下午是申论模拟考试，考试时间3小时，提前交卷后可在教学楼内自由活动。”
“下午第二节课是自习课，同学们可以在教室内自由活动，自学或者互相交流都是可以的。”
“但需要提醒同学们的是，这次培训时间十分紧迫，而且宗管局每年一次的考试日期是固定的，错过一次再等一年。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你们的朋友，难道你还想考个三年五年的吗？”老师说话十分有感染力，像普通的班主任一样。
考了十年的路德：......
有过考试经验或者自己模拟过的学生又开始骚动。
“老师每天都考试太痛苦了。”
“也太省事了吧，只组织几次模拟考就想拿走我们所有的培训费吗？”
“果然便宜没好货。”
“会累死吧。”
“只考试不教知识，要你们有什么用。”
“老师只发了一根笔啊，太抠门了吧。”
班主任很有节奏的敲了敲黑板，黑板正上方贴着红底白字的标语：
——荒废时间等于荒废生命。
“晚饭前会公布当天考试成绩，晚饭将按照排名顺序吃饭。”
“同学们需要凭昨晚发放的饭卡刷卡吃饭，作为福利卡内余额与大家的报名费等额。”
“注意，我们的晚饭是定量的自助餐。”
“也就是说，考试排名靠后的同学有可能没有饭吃。这也是我们对大家的一种激励手段。”
班主任不管班内的反对意见，继续讲解课表，
“而晚上，会有专门的老师帮助排名靠后的学员一一整理错题，具体人数将会在每天晚饭时公布。”
说到这里，班主任的心情似乎愉悦了起来。
“晚上老师们会在教务室工作，有需求的同学们可以去问问题，没有的话就在自习室待着。”
“好啦，话不多说，请专业课老师来给大家授课吧。”
说完，就像川剧变脸一样，额头写着9的白色面具突然变成了黄色，弯成月牙的眼睛变成了漫画模样的煎蛋形状，额头、下巴和双颊分别画着红色大圆点，满脸都是黑色、红色的不规则圆点。
“大家好，我是大家的行测老师，请同学们翻到教材的第3页。”
“正如大家所知，我们的考试一共120分钟，共有135道客观题，分为逻辑思维、数据分析、数......”
......
一节课很快结束，授课老师收拾好教材往外走。
正当大家要放松一下的时候，令人密恐的黄色面具突然变回白色。
“忘记说明，模拟考试排名后50%的同学们会扣除10点绩效喔。嘿嘿嘿嘿。”
他的笑声非常尖细恐怖，即使走出很远也很清晰。
在场的学员从登上大巴开始一惊一乍的，每次被吓破胆子后又会稍微正常一下。反复如此竟让他们对偶尔的恐怖情况脱敏了。
129号狠狠将教材摔到桌子上，“搞什么飞机，整天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
“就是就是，不就10点绩效吗，咱们一共在这待7天，70点送他了。”139附和。
119号被摔书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挠着头，“也许这也是培训的一种？毕竟我们考的是宗管局，这样上班看到那些妖魔鬼怪就不会害怕了。”
139号：“不是吧！你还真信世界上有鬼啊。诶129你信不。”
129号：“信个屁。傻叉！”
“有道理。”
119被噎地面红耳赤，得到旁人肯定赶紧回头寻找队友，却看见刚走出去的班主任老师又换了一副同样渗人的黑色面具进来，唯一不变的是他额头二号方正小标宋简的数字“9”。
“行测模拟考还有5分钟就要开始了，请大家把手里的课本都写好名字交到前面来。”
老师话音刚落，教室四角的喇叭便开始播放考试须知，与正式考试一般无二。
“现在分发草稿纸。”
白色A4草稿纸像小人一样飘到每个人的桌子上。
“请检查试卷的密封性。”
监考老师举着被保鲜膜塑封的试卷展示给所有人，然后歪头对着一旁的空气说：“副监考老师，请你检查。”
教室内的考生窃窃私语，有说副监考会隐身，有说有隐身斗篷，有说监考老师脑子不好神经病的。但大多数人觉得他又要表演变脸，甚至有心大的开始讨论他这次要换成什么颜色的面具。
“可千万别是那个黄的麻子脸，看得我密恐都犯了。”
“红色吧，红色好看。”
“会不会是白色？班主任的初始皮肤。”
“赌一把，输了中午食堂我给你刷卡。”
“好啊！”
不一会儿，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赌注都出来了。
在人们的猜测中，监考老师开始发放试卷和答题卡。许是为了模仿真正的考试，这次他没有让试卷自动飞到大家手里，而是龇着黑色面具上的白色正方形大板牙，将试卷放到009的桌子上。
第7章 副本1 无限培训班2
009看着手里装订好的模拟卷，熟悉的字体，B5大小的纸张，熟悉的考生须知。
她深呼吸按出黑色圆珠笔，将试卷本横向放置，开始填写学号、班级和准考证号。
考试用纸都有些透字，她是第一个拿到试卷的人，会有更多的等待时间，她可以趁机把背面透过来的试题做完。
虽说倒着看字有些吃力，但能多做一道就多得几分，怎么着都是赚了。
等老师发了答题卡离开就偷偷开始。
009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好了不少。
怎么还没发答题卡？
卷子带来的熟悉感让009一时忘记了她对面具老师的恐惧感，习惯成自然地抬头看向老师。
“咔哒”伴随着某种机械卡扣咬死的声音，偷偷抬头的009瞳孔骤缩，她的面容极速扭曲，嘴巴大张着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见监考老师的头顺时针旋转了180°，原本满是头发的后脑勺对准了009，稀疏的黑发间，赫然露出一张紫色老头脸面具。
面具脸上的褶皱正在无规律地蠕动，发出的声音嘶哑难辨，“这是答题卡，请核对好AB卷类型。”
紧接着，那头又顺时针旋转180°，顶着黑脸和白色大板牙走到019面前发放试卷，转到后脑勺的紫色老头仍然直盯着009，笑得十分“慈祥”。
009僵坐在凳子上，她低垂着头，感觉始终有一股视线紧盯着她，如芒刺背。
这种感觉让她肌肉紧绷，心跳加速。豆大的汗珠滴落在答题卡上，009的耳边只剩下面具人手中纸张摩擦的声音。
“咔哒。”
“这是试卷。”
“咔哒。”
“这是答题卡。”
没有人再敢讲话，也没有人敢触碰面前的纸张，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这真的是普通培训班的学员再次陷入恐惧中。
纸张摩擦的声音像是长了双手，扯住神经的两端一点点拉紧，每每在学员们以为不能更紧的时候，它就会再绕一匝，让神经崩得更紧、拉得更细。
更为致命的是不停变换着方位的“咔哒”声。
“咔哒。”
“咔哒。”
“咔哒。”
虽然没人真的敢抬头去看，虽然机械声听起来只是钢琴节拍器一样有节奏的声音，但所有人都能想象，那是怎样违背正常生理结构运转而产生的声音。
想象力丰富的，甚至能透过声音想象出第3颈椎骨被大力转向反面，随意卡在第4颈椎骨的关节面上。
“咔哒。”
再一用力，绞地不严谨的第3颈椎骨再次被大力转向反面，严丝合缝地卡在第4颈椎骨的关节面上。
“咔哒。”
更清脆的一声，是第3颈椎骨终于归位的欢呼。仿佛它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违背人体结构地转了无数个360°。
更有人在想象椎骨间的肌肉与神经已经扭曲虬结到什么诡异的程度了。
“咔哒”声穿透空气和血肉，有节奏地敲击在他们麻木又敏感的神经上。
在他们几乎适应这恐怖的节奏后，声音又戛然而止。让所有人提起的心都悬在半空、无着无落的。
怎么还没有下一声？
发生了什么异常。
他终于要开始杀人了吗。
是已经在我背后提起了刀，还是正张着血盆大口等我一回头就咬掉我的脑袋。
没有人敢抬头去看情况，甚至连挪动眼珠用余光扫视都不敢。强烈的不安感在警告他们，只要抬头对上紫老头混浊空洞的眼睛，一定会发生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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