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平淡,但是眼神有些阴沉,秦王猛的一僵,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怎么会!”他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皇兄为何如此想臣弟,臣弟只是有些惊讶,毕竟这锦鲤冒犯了皇兄,怎么处置都是应该的,臣弟只是没想到皇兄竟——”
“行了行了。”楚沉昭看了一眼锦鲤,对他看都不看秦王一眼的行为表示满意,“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没事就先下去吧,朕要喂鱼了。”
听见喂鱼,顾眠的尾巴没忍住甩了甩,
而另一边的秦王明显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脸色发白,欲言又止的看了水里的锦鲤一眼,神情恍惚地一般退下了。
见人转身走了,顾眠小心的从盆边探出了半个脑袋,眼神忧郁地看着秦王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秦王这里的职业生涯到头了。
“怎么?”还在为自己的职业规划担心的顾眠,忽然听见了皇帝阴森森的声音,“舍不得秦王?”
顾眠的脑海里顿时想起了钱公公朗读‘一鱼二百吃’的声音。
不不不,他没有他没有,你这人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这怎么能叫舍不得,打工人的事,那能叫舍不得吗,这只是对前任老板的礼貌,礼貌懂吗!
顾眠拼命摇头,一副要把自己晃出脑震荡的架势,皇帝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嫌弃道,“行了,水都溅出来了。”
顾眠:妈的,狗皇帝!
不过皇帝似乎对秦王最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满意,破例没有计较顾眠刚才间接导致小太监御前失仪的事,让钱公公重新叫尚食局拿了一小碟点心过来,慢条斯理地捏成小块,开始喂鱼。
宫里,一人一鱼之间的气氛暂时恢复和谐,另一边的秦王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秦王匆匆见了太后一面,因为心里藏着事,母子两人甚至话都没说几句,秦王就急忙告辞,回了王府,他一回王府,立刻吩咐人把张先生叫到了书房。
“先生!”他看着匆匆赶来的张先生,急道,“先生帮我!”
在张先生的面前,秦王终于卸下了面对外人时的温和假面,他脸色铁青,眼中血丝浮现,“怎会如此,皇兄不但没有把那条锦鲤杀了端给我,反而把那锦鲤好生养了起来!”
他的神色如此焦急,对面穿着道袍的中年道士却老神在在,甚至还不慌不忙的品了口茶。
“王爷何必如此着急?”
他慢悠悠道。
“这这这,先生这话说的,现在这锦鲤在皇兄手中,那皇兄岂不是……这让本王如何不急!”
秦王狠狠攥拳,手背上青筋浮现。
“那王爷觉得,陛下对那锦鲤如何?”
秦王略一思索,“皇兄……皇兄处理政务的时候都把那条锦鲤放在桌上,我不过是看了几眼,皇兄就急着让我退下了,看来,似乎对那条锦鲤颇为在意。”
他的脸上挂上了愁容,“若是皇兄沾了那锦鲤的福运,岂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明明皇兄之前从来不会养这些东西,更何况他还说那鱼伤了——”秦王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神色惊慌,“先生,您说不会是皇兄听了那锦鲤的作用,相信了,所以故意找个理由把锦鲤据为己有?”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忍不住继续道,“若是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先生可知道哪里还有这样的灵物,本王现在就去寻!”
“王爷别急。”道士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待贫道算上一卦。”
他掐起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站在一边的秦王终于安静了下来,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的动作。
半晌,道士露出了一个微笑,信誓旦旦道,“若是贫道算的不错,半月之后的春狩,有王爷所求的机缘。”
“而且——”
他的眼珠转了转,“王爷可以做两手准备,若是陛下真的喜欢这只新得的锦鲤,怕是会带它一起,到那时,王爷可以——”
他放低了声音,在秦王耳边私语几句,刚才还慌张得不行的秦王眼神发亮,喜道,“先生说那锦鲤是本王的福星,本王到觉得那锦鲤远不及先生!”
秦王站起来一挥袖子,“若是本王日后成事,先生便是本王的国师!”
中年道士笑着推辞几句,便在秦王殷切的目光中起身告辞了。
有了道士的保证,秦王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打开了桌上的一本文书,开始看了起来。
他完全不知道,出门之后的张先生,在经过拐角的时候,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
中年道士的脸上是和刚才的胸有成竹完全不符的慌乱,他匆匆忙忙的用袖子擦干手上的汗水,见没人注意到他,便小声念叨了几句,脚步凌乱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第11章
顾眠接下来的半个月,过得可谓是风生水起,他通过十几天的理论总结,自觉已经摸出了新老板的脾气,加以实践之后,已经足足有七天没听到钱公公念一鱼二百吃的声音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仅如此,皇宫的御膳道道都是精品,顾眠最近几天胃口愈发的大了起来,仅仅半个月,他的体形就大了一圈,已经又换了一个鱼盆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的表现过于优秀,新的鱼盆是皇帝专门吩咐人定做的,造型精美,甚至盆内侧都做了雕刻,且让工匠小心处理了棱角,能保证顾眠游泳的时候不会划伤。
当然,顾眠不知道的是,皇帝最近的好心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他的头痛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
御医依旧没查出来什么问题,倒是说他的身体状况很好,就连之前有的一些小毛病也都自愈了。
楚沉昭想了半日,最后把目光看向了在鱼盆里优哉游哉吃水果的顾眠。
他最近的生活和往日并无不同,若真要说,唯一的变数,可能就是这条看上去没心没肺的锦鲤了。
他一向不信那些虚无缥缈之事,此时却也忍不住怀疑,难道这锦鲤真的同他听说的那样,有保佑主人心想事成的本事?
若真是如此,那秦王的态度就可以解释了。
他一边想,一边戳了戳吃完水果后,飘在水面上懒洋洋晒太阳的锦鲤。
顾眠被戳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动也不动。
他算是发现了,这狗皇帝手真的是欠的可以。
“过几日就是春狩了”楚沉昭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锦鲤,直到把锦鲤戳得沉了下去,躲在了水草里才罢休,“你是留在宫里,还是同朕一起去,小红?”
小红,对,小红,顾眠现在在皇帝那里有了自己的新名字,一个甚至比小白还敷衍的,让顾眠气得想炸鳞的名字。
真是见鬼的小红,你怎么不干脆叫小明算了。
“不去?”楚沉昭见锦鲤没有动作,敲了下盆沿。
去去去!
顾眠一时顾不上计较皇帝给自己起的名字,摇头摆尾地游到男人手边,拼命点头,表示——
他超级想去的!
最近他一直在这几个宫殿里来回轮换,已经呆腻了,他现在想出去放风!即使他现在变成了一条鱼,也是需要出去玩的!
而且,春狩耶,总觉得会很热闹。
顾眠甚至暗恨自己怎么就变成了一条鱼,只能呆在水里,要是变成一只狗,他就能在林子里撒欢了!
楚沉昭觉得这条锦鲤似乎又在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了,他故意语气犹豫道,“可是带你去,怕是会有些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鱼鱼这么小,怎么会带着麻烦,只要带着他的盆就行了!
顾眠摇着头在水面上翻滚,一副“你不带鱼去鱼就要闹了”的样子。
“带着你,就还要带上每日给你换水、收拾的宫人,还有早上陪你锻炼的小太监,还要多带些平时给你用的水,连同吃食……”
就那么一点东西!
顾眠生气地用两只鱼鳍撑着盆沿,整颗鱼头都伸了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皇帝。
竟然想自己偷偷出去玩不带鱼,是不是想失去鱼!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朕也不是不可以麻烦一点。”皇帝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茶,“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朕一下?”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游移不定地摆动尾巴的锦鲤。
楚沉昭最近发现,这条锦鲤似乎好奇心十分旺盛,并不像莲池中的那些普通鲤鱼一般,能绕着池子游上一天,这蠢鱼不爱运动,但是却喜欢热闹,不睡觉的时候,就连窗户外面飞进来了一只飞虫,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果然,顾眠看了皇帝一眼,明知道他说这话不怀好意,但是实在忍不住春狩的诱惑,最后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什么都答应?”
当然!
顾眠这次毫不犹豫地点头,毕竟狗皇帝能让一条鱼做什么呢,他只是一条鱼啊!
顶多吐几个泡泡,转几圈,他已经很熟练了!
……
一炷香后,顾眠呆呆地看着皇帝手里的东西,半晌,愣愣抬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着男人。
不是,你,你让一条鱼玩这个?
——皇帝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个银环,他把银环举到顾眠头顶,用眼神示意——
跳吧。
顾眠:……
顾眠:???
好家伙啊,资本家看了你都得流泪啊,让一条鱼跳圈,你怎么不干脆让狗去读书呢。
哦,他忘了,狗真的能读书,他眼前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嘛!
顾眠看着那个高出水面不少的银环,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这不是一条鱼应该做的事,他要投诉。
“怎么?”皇帝看着锦鲤的动作,语气带着威胁,“看来你是不想去春狩了?”
顾眠:……
杀人犯法杀人犯法杀人犯法。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他咬牙切齿,一万零一次发誓要是有机会,他一定会打爆狗皇帝的头!
他不是锦鲤吗,不是书里最大的bug吗,不是能逢凶化吉心想事成吗,那怎么这狗皇帝还不倒霉啊,真的好气。
“快一点。”楚沉昭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顾眠:……
他只能不情愿地游到水底,然后转身,盯着那个银环,再猛力摆尾,向水面冲去!
红色的锦鲤破水而出,身体弯成了弧形,直向水面上悬着的银环而去。
“啪!”的一声。
顾眠一下子撞到了银环上,头晕脑胀地摔进了水里。
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闷笑。
顾眠:!!!
这狗东西刚刚是不是笑了!?
他怎么会撞上,肯定是这家伙趁着他跳起来偷偷把银环换位置了!
锦鲤的眼中燃烧着熊熊大火。
“瞪朕做什么。”楚沉昭轻咳一声,“你自己跳不过去,还敢瞪朕?”
顾眠:就!瞪!!!
“啧。”楚沉昭啧了一声,“你不会觉得你跳不过去,是因为朕做了什么吧?”
难道不是吗?
顾眠的鱼眼睛里满满都写着对皇帝的不信任。
“呵。”楚沉昭冷笑一声,转身把银环递给了候在一边的钱公公,“你,给他举着”
这一次,顾眠直接跳出了玉盆,摔到了桌子上。
然后再次遭到了皇帝的无情嘲讽。
……
春狩之前,皇宫里所有人都是繁忙的,顾眠也不例外。
只不过,别人都是在忙着为皇帝收拾行装,准备要带去猎场的东西,安排守卫,随行人员的名单,而顾眠则是……
在刻苦练习跳圈。
终于!在春狩的前一天,顾眠成功的跳过了银环,落进水里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未来的跳水冠军!
然后顾眠就后悔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这古代的马车这么晃啊。
刚开始出来的时候,顾眠兴致勃勃,他作为皇帝唯一的宠物,自然是跟皇帝一辆马车,被端上车之后,他不停地拍打着水面,要皇帝把车帘掀开一点,让他看看窗外的景色。
看了一会儿景色,顾眠准备睡一觉,毕竟听说路程还挺长的,他觉得自己需要养精蓄锐。
——然后他就被晃醒了。
古代的马车没有弹簧防震的系统,大多是靠皮革包裹车轮来做到减震的效果,虽然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但是……总之很颠!
即使是皇帝的马车,也免不了有些颠簸,尤其是出城之后,顾眠甚至能根据晃动程度,猜测车轮下石子的大小。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正襟危坐,甚至还拿着一本奏疏在看的皇帝,开始怀疑鱼生。
老板,不晕吗老板?
“怎么了?”看见锦鲤突然露出头来,楚沉昭随手拉开了马车内部的暗格,拿出了一小盒精致的点心,“饿了?”
饿了什么饿了,这种状态谁能吃的下去啊,他是快吐了好吗?!
顾眠难受的眼泪汪汪,深刻觉得几天前努力跳圈的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在宫里呆着不好吗?每天晒晒太阳,看看房顶,想吃什么吃什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出来受这个罪啊。
一条失去了梦想的锦鲤缓缓沉入了水底。
“小红?”楚沉昭敲了敲盆壁。
小红死了。
顾眠沉在水底,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楚沉昭看着突然变得无精打采的锦鲤,皱了皱眉——明明刚才出来的时候还兴奋地不得了,现在又是怎么了?
他看着锦鲤,思索间,目光落到了鱼盆里,随着马车颠簸,晃荡不停的水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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