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略点头。
两个女孩立刻为她端来了早餐。
有琴明月看着摆满半张方桌的吃食,总算明白了林翠翠为什么说是自己爱吃的早餐。
皆因桌上摆着的,都是她平日喜吃的。
甜口的枣泥小馒头,嫩滑的瘦肉羹,焯过水的青菜杆切成细丝,加上香油拌成下饭凉菜,还有一碟凉拌豆腐。
陈小花见她打量饭菜,便道:“小葱拌豆腐我总也做不好,这是燕然姐临走前做的。”
有琴明月诧异地又看了一眼,凉拌豆腐里面,并没有葱。
林翠翠小声道:“燕然姐说嫂子不爱吃葱,所以她没有放葱花,还教我们怎么做葱油,可惜我没学会。”
她语气有些低落。
昨天林燕然怒斥林大海,又闯入家中来到她床前,轻声细语地安慰她鼓励她,还给她留下了一盒药膏。
她为此流了好久的泪,除了她娘,再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所以她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她的燕然姐,报答燕然姐就要对嫂子好,可是她连做菜都学不好。
顾玉婉这时也走过来笑着道:“嫂子,恩公对你真好。”
有琴明月被三个女孩炯炯有神地看着,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一股崇拜又羡慕的神色。
她没来由生出了丝躁意,轻轻别开脸道:“不过是些寻常小事,你们无需大惊小怪,日后仔细甄别,定能找到对你们更好的人。”
她话音刚落,林翠翠和陈小花就异口同声地问道:“真的?”
迎着那期盼又真挚的眼神,有琴明月只好道:“自然是真的,这世上对自己娘子好的人多得是,你们万不可因为一点点寻常举动就迷失了头脑。”
顾玉婉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我平常接触到的乾元,就没有一个如恩公这般对自己娘子好的?”
林翠翠和陈小花立刻使劲儿点头,附和着顾玉婉的话。
有琴明月感觉自己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未来的女皇陛下可不会拆自己的台,她语气平淡地道:“那是你们见的人少,日后见的人多了,便知晓了。”
“哦——”
这个话题伴随着陈小花似懂非懂的一声“哦”,终于结束了。
有琴明月解脱一般,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
她做什么事,姿态都很美,便连吃饭也是。
林翠翠和陈小花磨蹭在桌子边上,偷偷瞧着她,她们就像是乡下女孩第一次在互联网见识到了白富美的世界,羡慕又向往,便想多看一看,期盼着自己也能学到一鳞半爪的优雅和端庄。
顾玉婉却失笑地摇了摇头,走去房间开始为接下来的新生丸制定售卖策略。
有琴明月先尝了口小葱拌豆腐。
味道确实不错,比陈小花之前做的好出太多,这道菜朴实无华,但却是许多大厨极为头疼的菜品。
宫中御厨每次都要郑重其事地研究许多浇头,以期让豆腐更入味。
殊不知反而失却了原味。
林燕然做的返璞归真。
盐分把控极好,里面没有葱花,但每块豆腐都透出一股淡淡的葱油香,与豆腐原本的清香融在一起,极为爽口诱人。
她不爱吃葱,皇宫或公主府的菜,都不会放葱,这种容易钻进牙齿,产生气味的佐料,御厨是不会用的。
轻则掉乌纱帽,重则要掉脑袋。
她不知不觉多吃了两块,心里淡淡地想着,这个贱民做的菜还不错。
等她吃完饭,林翠翠和陈小花立刻收拾干净饭桌,将之搬到了廊下,摆好藤椅,藤椅上还垫了软靠。
接着陈小花端来熬好的雪耳羹,林翠翠取出几只小布袋,并排摆在桌上。
她们道:“仙女嫂子,燕然姐说春日将近,又难得放晴,不可辜负良辰美景,请嫂子在院中小坐,看看天,吹吹风,赏赏云。”
有琴明月挑了挑眉:“这是她教你们说的?”
两个女孩一起点头:“对!”
顾玉婉在房中听见这番话,不由地也被感染,遂抱着纸笔出来。
“嫂子,这雨后初晴,空气清新,阳光又好,我也想出来坐一坐呢,刚好陪嫂子说说话,有些关于新生丸的事宜,也能随时向嫂子请教。”
有琴明月应了下来。
这一天,她过得极为悠闲自在。
雨后的天空,晴空一碧,明净的仿佛水洗过一样,偶有飞鸟掠过,微风也温柔。
顾玉婉坐在桌子对面,时而抬头望望天,时而埋首书写。
桌上摆着雪耳羹,布袋里是饴糖、果脯、糖炒栗子。
林翠翠在柴屋前劈柴,陈小花则在墙角下研究种花,黑虎和葡萄并排趴在廊下,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只有偶尔飞过的小飞虫,会令它们支棱起耳朵。
凤凰河从山脚下绕过,时不时有商船顺流而下,传来一声又一声船工的号子声。
有琴明月觉得,这可能是父皇和母后决裂后,她过的最为舒心的一天。
两辈子加起来,最为舒心的一天。
黄昏来临的时候,林燕然没有归家。
她忍不住招来死卫:“去查查她在做什么?”
死卫领命而去。
她们知道她们的殿下近来十分关注林燕然,所以专门分出一人去盯梢,但是并不敢擅自汇报她的一举一动,自作主张是死卫最大的忌讳。
只有主子问的时候,她们才可汇报。
林燕然正在逃命。
这一天,石门县发生了一些不起眼的小事。
清晨的时候,看守元宝赌坊的衙役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丝动静,寻声而去,只见一个黑衣人正在屋内翻找,他们拔刀喝问,那黑衣人转身便跑,三两下便跑没影了。
两名衙役回头去查探黑衣人刚才翻找的地方,竟在杂物中发现一本已经被烧的剩下一半的账本。
捕头王冲闻讯赶来,接下账本一看,顿时面色大变,紧接着春香楼也有黑衣人前来翻找,只不过衙役追过去时,什么也没发现。
王冲将剩下半本账本呈给县令齐忠,齐忠一看,也是面色大变。
这时又有衙役来报:“大人,城中一酒楼有三名醉汉闹事,领头的醉汉声称,声称,大人您,您……”
齐忠面色阴沉,这几日他已被这桩命案搅的寝食难安,府衙派来的人最近两天便会抵达,若是他再拿不出切实可行的证据,等着他的将是渎职之罪!
他沉声喝道:“说。”
衙役道:“醉汉说大人您是个酒囊饭袋,凶手在眼皮子底下都抓不到,居然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当成杀人凶手,便是三岁小儿也知道那群女人连杀鸡都做不到,大人,这是醉汉说的,可不关小的事……”
齐忠气的脸色铁青,王冲将衙役一脚踹翻在地,凑近前去道:“大人,这闹事之人很可能和凶案有关,要不要抓回来?”
齐忠思忖片刻,挥挥手:“速速去缉拿归案!”
王冲领命出去,他自己则留在县衙内,叫来了师爷。
“师爷,你说说这账本,是怎么回事?”
师爷看完被烧到只剩下一半的账本,也是吓得出了身冷汗。
“大人,咱们和黑龙寨这么多年都是秘密交易,可从未出过纰漏,没想到黑龙寨竟暗中留了一手,做下了私账,这账本要是传出去,咱们可就……”
“闭嘴,本县令是问你,这账本你怎么看?”
师爷忖道:“必是黑龙寨记账的头目去元宝赌坊和春香楼快活,身上金银外露,被吴远那群人暗暗做了,账本也就此遗落,黑龙寨发现后立刻派人来灭口。”
齐忠最熟悉黑龙寨的狂妄做派,再联想到刚才那群醉汉的话,猜测这群狂妄的醉汉很可能便是黑龙寨的匪徒,立刻将师爷的话信了一半。
蓦地又想到某次黑龙寨派人来送好处费时,来人带着黑色面具,左眉骨有道刀疤横跨眼眶,将装银票的信封掷来,竟令信封扎入了自己书房的木柱上。
区区纸张,竟可入木三分。
当时便将齐忠吓出了一身冷汗,还没来得及招呼,黑衣人就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飞身而起,眨眼间消失于暮暮夜色。
看来,屠了元宝赌坊和春香楼的,必是此人无疑了。
一念及此,齐忠立刻吩咐师爷:“速速带人去将现场清理干净,绝不可留下任何线索!”
师爷惊道:“大人您要替黑龙寨擦屁股?”
齐忠恨声道:“他们在我地盘上犯事,若是真查到他们的贼窝里,那群无法无天的匪徒绝对会供出我们来,你觉得你和我的人头还能保得住?”
师爷顿时哆嗦了一下,旋即问道:“可若不找个替罪羊,府衙来人了怎么交代?”
齐忠恨恨道:“你当本官不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将那三个醉汉抓起来,拷打成凶手,便是黑龙寨也不能说什么!”
“还有刚才的衙役,一并处理了,至于王冲,你去试探下他口风,若是他识趣些,便先留着他。”
齐忠看着师爷领人出去,脸色倏地阴沉,回房间换了身便装,只带了一个贴身随从,从后门匆匆出去了。
一盏茶后,齐忠出现在石门县一栋高门大院里,这座宅院极为宽阔豪华,后院竟然有一面小湖,一个身着紫袍、面容苍老的男子正坐在湖边藤椅上,一摇一晃地欣赏着六角亭内的歌舞。
亭子建在湖中央,六名正值妙龄的少女,正在轻歌曼舞。
齐忠擦着虚汗,小心翼翼地道:“侯爷,您看这账本的事,下官如何处理是好?”
武威候赵良乃是跟着先皇的老人,因为战功赫赫,所以破格封了侯,赵良年事已高后,便告老还乡,回来石门县颐养天年,当今皇帝柳元龙即位后,还曾派太监前来为武威候祝贺七十大寿。
而赵良的儿子子承父业,大儿子赵勇如今已官封正三品忠武将军,随龙渊国唯一的异姓王司马胜将军镇守北疆,二儿子赵武为四品带刀侍卫,出任禁卫军副统领,可谓是圣眷优渥。
所以这石门县的历任官员上任后,不是去府城拜自己的上级,而是先准备一份厚礼来拜一拜这石门县真正的主人。
赵良半眯着眼,手在藤椅的椅把上轻轻敲击,随着歌舞的节奏打着拍子,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道:“不急,不急。”
齐忠额头上的虚汗越发多了:“下官是怕府衙那边来人,不好交代。”
赵良这才不悦地睁开眼,扫了他一眼:“账本,何来账本?黑龙寨不是早就被县令大人你带兵剿灭了吗?府衙来人,你便只管配合破案即是。”
齐忠立刻如蒙大赦,点头道:“侯爷教训的是,是下官愚钝,下官这便去缉拿凶犯!”
且说王冲带着一群衙役出去追踪三个醉汉,追到一条偏僻巷子里,忽然一个黑衣蒙面人从眼前飞快掠过,一个衙役喊道:“捕头,是元宝赌坊的蒙面人!”
王冲当机立断:“跟我去追蒙面人!”
三个醉汉在小巷子汇合,飞快脱下身上的外袍,露出了新的衣袍,他们将脱下的外袍塞进破败的墙洞中,又以砖头堵上,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坨泥巴一样的药膏,往脸上胡乱涂抹,很快,他们就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却不是赤豹和陈平陈安是谁?
陈平道:“郎君帮我们引开衙役,那她怎么办?”
赤豹皱着浓眉道:“郎君吩咐过,要我们立刻出城,走吧,我们先出城和林峰他们汇合。”
林燕然没想到自己这具身体居然如此强悍,不止可以在街巷中疾驰如飞,居然还能飞檐走壁。
她计划先引王冲在城中兜兜圈子,然后就溜之大吉。
与此同时,石门县的街头巷尾,林峰正带着一群人在传播谣言。
正在和邻居拉家常的大爷,忽然被一个闲汉凑上来。
“大爷,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听说那桩命案的凶手已经水落石出了!”
“什么?是哪个做的?衙门抓住了吗?”
“嘘,你们小点声。”
“你这汉子,快说快说,没得来吊人胃口,讨人嫌的很……”
大爷开始口吐芬芳。
汉子只好偷偷摸摸地说出自己听来的真相。
“我刚听酒楼里跑堂小二说的,有人喝醉了,酒后吐真言,说出来那桩惊天命案原来是恶贯满盈的黑龙寨干的,黑龙寨还扬言要屠尽所有石门县人,奈何咱们县令胆小又无能,竟然让一群青楼女子顶罪,大爷你说,那群女人连杀鸡都不会,怎么能杀人,咱们县令啊,实在是糊涂,糊涂啊!”
“对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跑堂的小二说的,你们万万不要传出去。”
闲汉说完便背着手走了,两个大爷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去找其他能找到的一切邻居分享新鲜出炉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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