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然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问,女孩已扬起脸来,一双红肿的眼睛里尽是泪水,话一出口,她的泪水也撒撒落下。
“燕然姐,求求你快去救翠翠!她快要被姑爹打死了!”
林燕然霍然变色,一把将她拽起来:“怎么回事?”
陈小花哭着道:“姑爹为了凑银子给林山治伤,要把她卖给郭旺当小妾,可是郭旺不止打死过两个老婆,上次春猎后还失心疯了,翠翠去了就是一个死,燕然姐,求求你一定要救她!”
郭旺,那个飞鹰斗犬的浪荡子,当时还撺掇林山对付自己,被自己下药成了疯子,本以为再也没法祸害人,没想到还是贼心不死!
她勃然变色,一言不发朝外走去,陈小花立刻如找到了主心骨,抓起门边的一把柴刀便跟了上去。
有琴明月立刻丢给暗星一个眼神,暗星马上吩咐暗风尾随了上去。
林燕然出来大门,路过工地,沉声喝道:“赤豹!”
赤豹立刻丢下手里的活计,小跑过来,他一来,林峰林江河陈平陈安全都跑了过来,王惊鸿一看,这些混蛋是不是趁机偷懒,不行,自己也要去凑热闹,于是也跑了过来。
王首春在身后咬住嘴唇,有些气恼。
这几个愣头青太松散了,一点规矩没有,须得再狠狠磨炼他们一番。
王惊鸿问道:“林郎君,你这次要干什么事?”
林燕然依旧是一言不发。
王惊鸿立刻感觉到一股冷肃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其余人全都不敢吱声,只有陈小花红着眼睛在抽泣。
他识趣地闭嘴了。
林燕然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林大海家的大门,还没走近,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凶狠的鞭打声,伴随着女孩虚弱的求饶声。
“爹,求求你别打了,我嫁……”
林燕然飞起一脚,踹开了大门,两扇门轰然倒塌。
里面的情形,立刻令她目眦欲裂!
院子里乱糟糟的,正中是一个木头做的简陋支架,是用来晾衣服的,林翠翠浑身衣衫褴褛,手脚被绑在支架上。
林大海操着一根皮鞭,满脸凶狠地往她身上抽打,每抽打一下,女孩身体便猛地一缩,衣衫立刻裂开,露出血水模糊的皮肉。
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肉,此刻脸色苍白如纸,气都要喘不出来了。
只剩下一点点求生意志,微弱地求饶着:“爹,别打了……”
林山瘫坐在廊下,手里也拿了根鞭子,恶狠狠道:“爹,使劲儿打,打死她,她不止是个赔钱货,还是扫把星,要不是她偷偷存钱,儿子怎么会变成残废,现在只是要她去当小妾吃香喝辣的,她居然还推三阻四,这种贱人死了也活该!”
“爹,你快打啊!”
他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眼神惊恐地道:“爹,林燕然又来了!”
林大海手里的鞭子也停了下来,他满脸凶狠都收敛了起来,讪笑道:“燕然,这丫头死活不肯嫁人,俗话说女大当嫁,女子的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打她是为她好,省的她去了娘家闯祸。”
这时他脚下发出动静,林燕然等人这才瞧见,地上躺着一个女人,浑身也都是鞭痕。
稀薄的枯发胡乱遮在她脸上,只露出了半只充满死气的眼睛。
她挣扎着伸出手,手上还在滴血。
“燕,燕然——”
林燕然忙哎了一声,走上前去,握住了那只手。
这是她的婶婶,原身小时候还吃过她做的馍馍。
婶婶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干涸的眼睛连泪都淌不出,虚弱地道:“燕然,婶婶求你,带翠翠走……”
林大海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又不敢。
林燕然爆喝:“还愣着干什么?”
赤豹等人连忙去给林翠翠松绑,将她放下来。
林燕然站起身来,脸上一片阴沉。
“林峰,抱起你娘。”
林峰哎了一声,立刻去抱起他娘,赤豹识趣地抱起了林翠翠。
林燕然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林大海涎着脸跟上来:“燕然,这是我家事,你掺和什么?女子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莫说你还是个晚辈……”
林燕然明白了过来,林大海这是想着前日作坊已经开工动土,一切都板上钉钉,自己没法再威胁他了,便又嚣张起来了。
还真的是世上少见的恶心玩意儿。
她又是一声爆喝:“林江河,陈平,陈安!”
三人浑身一激灵,高声道:“在!”
“去请大山叔和所有林氏宗族长辈,带他们去祠堂。”
等到林大山和所有族老齐聚祠堂,林燕然吩咐人将大门一关,自己大马金刀坐在扶手椅上,身后站着五个中庸和王惊鸿,还有他们怀里抱着的满身是血的林翠翠和她娘。
赤豹嘴巴伶俐,飞快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族老们还没说话,林燕然开口了,她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以为作坊是那些正在挖的地?错了,真正的作坊是那艘船,我现在一声令下,那艘船马上会起航,从此以后凤凰镇将永远留在这个穷乡僻壤——”
“穷到发烂!”
大族老眼皮子猛地掀开了,立刻道:“撤了林大海的族长和乡堡,再去告知都统,至于乡堡的人选嘛——”
二族老道:“让林大山当。”
林燕然杀气腾腾:“不够。”
大族老忙道:“燕然你说说,还有什么要求?”
林燕然一字字道:“让林翠翠自立门户,分家出来。”
大族老犹豫道:“这自古哪有女子还没嫁人便分家的。”
林燕然:“行便是行,不行我就带着她一起开船离开凤凰镇。”
这时林峰怀里的女人挣扎着道:“燕然……”
林燕然立刻起身:“婶婶,你有话尽管说。”
婶婶道:“我要和离。”
族老们全都抽了一口气,大族老立刻道:“不行,绝对不行!”
林大海好歹是林氏的族长,又是乡堡,若是被自己女人和离了,丢的是整个林氏的人。
林燕然动也未动,仍是握着她那只滴血的手,她郑重道:“你放心,我必定帮你办成。”
经历此事,便是林大海当不成族长和乡堡,这个可怜的女人也逃不脱他的毒手,很可能今天回去就会被毒打至死。
她要救的,其实是两条人命。
她转过身去,看着大族老道:“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我只是告知你们,你们要么立刻答应,要么我现在带着所有人离开。”
林大山猛地抽了一口旱烟,沉声道:“燕然,我也跟你走。”
五个中庸一起道:“郎君,我也跟你走。”
林燕然铁青着脸:“走。”
她刚走了一步,大族老就喊出声:“燕然,我们答应了!”
面子虽然重要,可是那是林大海的面子,他接下来不是族长也不是乡堡了,谁管他死活?
别来妨碍我们赚钱才好。
林燕然负手站在门口,脸迎着光,身体背对着他们,不说话,也没退回来。
族老们生怕她改了心意,匆匆写好和离书,命人拖来林大海当场画押,林大海狗急跳墙:“那是我女人,我的,我想打就打,你们怎么能?”
大族老狠狠给他一耳巴子:“从现在开始,不是你女人了。”
接着又写好分家的文书,将林翠翠分了出来。
林峰双拳紧握,犹豫多时的话猛地喊出来:“郎君,我也要分家!”
林燕然慢悠悠道:“好啊好啊,林叔这么爱他的好大儿,便让林叔和他过去吧。”
这是默认了林峰也分家。
族老们眼神一合计,都已经这个份上了,索性做到底,给林峰也写了分家的文书,又将林大海的田地一分为三,林翠翠一份、林峰一份,剩下那份才是留给林大海的。
接着又当众宣布撤销林大海的族长和乡堡,任命林大山为新的族长和乡堡。
林大海惊恐的眼睛里顿时一片绝望,如条死狗般瘫在地上。
不是族长,他再也没法在林氏族人面前耍威风了,不是乡堡,他再也没法在凤凰镇耍威风了。
他什么也不是了,便连家也散了。
“怎么能,你们怎么能……”
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他,只有林峰临走时,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怀抱着自己娘,跟在林燕然身后走了。
林燕然将林翠翠母女俩带回了家,又命令几个中庸紧急做木架床,打算让她们在柴房歇脚。
柳蓁蓁来给两人处理伤口,也是气得不行。
“这个林大海,简直不是人。”
接着她看见林翠翠身上一条条血口子,还有她娘瘦骨嶙峋的脊背上一道道已经结疤的旧伤,顿时气到胸口发闷。
她双手叉腰,站在廊下使劲儿呼了口气,怒道:“气死我了!”
这时恰好看见林峰和林江河抬着一根木头进来,她立刻恶狠狠地挖了林峰一眼:“你过来!”
林峰被她瞪的十分慌张,低着头过来:“柳大夫。”
柳蓁蓁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家情况,可你好歹是个男人,又是个哥哥,你为什么不保护你妹妹?”
林峰嗫嚅了下嘴唇,有些心虚地道:“我打不过林山。”
柳蓁蓁道:“借口!便算你以前打不过,你现在可是打得过,可是你成天游手好闲,并没留在家里帮衬。而且就算你真的保护不了你妹妹,你总该护着你的娘,那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人——她被你爹打成这样,你真的忍心吗?”
林峰被说的羞愧不已,头低到胸口上。
他是想管的,可是林大海总是吼他,抽打他,给他耳巴子,他一气之下就跑了,每次想到那个破碎的家,便压根不想回去。
家里只有不疼爱他的爹,讨人厌的兄长,怯懦的妹妹,还有成天哭哭啼啼他又没有勇气保护的母亲。
这一切都让他心烦,他只想逃离。
柳蓁蓁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这番话,可能也没用。
她叹了口气,背起药囊走了,临走时还是忍不住道:“林峰,希望你以后能做个有担当的男人。”
林峰嗫嚅地抬起头来,看见林燕然从堂屋出来。
她没有像上次他衣裳被林山抢走时那样走过来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他可以夺回一切。
她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便走进柴房去看他妹妹和娘了。
林峰直到这时才算明白过来,那天在家门口,林燕然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
因为,她对他很失望。
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让人失望。
林大海看不上他是个中庸,从来不看重他,他做什么,他都觉得不行,他保护不了林翠翠,林翠翠怕他但是不敬他,她对他这个哥哥失望,可是他还想逞哥哥的威风,越发惹得林翠翠讨厌他,他娘每次挨打时都用红红的眼睛看他,盼着他来解救她,可是他也让他娘失望了。
林峰忽然不能自已,转身冲出了门外,他红着眼睛,一头栽进赤豹敞开的院子,蜷缩在柴房门口,低低嚎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姬越,他吼道:“闭嘴。”
林峰连哭都被人吼,顿时哭嚷道:“我就哭,关你什么事?”
他越发委屈,悲愤,恨家境凄惨,更恨自己无能。
他一边哭一边数落,姬越隔着门听了个七七八八,鄙夷无比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还真是个孬种!”
林峰瞬间怒了,冲进去要揍他,结果发现他连动都动不了。
他满腔愤怒迅速冷静,姬越被他怪异的眼神惹恼,斜着眼睛道:“孬种,我便是瘫了,也能一只手将你打到满地找牙。”
林峰再次被激怒,和他撕打了起来。
片刻后,他真的被打败了,被姬越一脚踹到院子里。
“孬种!”
林峰又红着眼睛扑了上去。
两人一直打到筋疲力尽,最后谁都没了力气,但是谁都不肯屈服。
彼此坐在地上互相咒骂。
林峰最后爬着从柴房滚出去,他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但是他痛快了,他不是孬种。
姬越也是鼻青脸肿,浑身都是伤,可是他哈哈大笑起来。
憋了许久的恶气都发泄出来了,他也爽了。
他冲着林峰一瘸一拐的背影喊道:“小子,你敢不敢明天再来打过?”
林峰恶狠狠道:“比就比,你当老子怕你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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