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余白示意对方安心,“我想试一试,帮墨把这条手臂接起来。”
赶来的酋长和祭司异口同声问道:“手都断成这样了,还能接?”
余白也是头一次这么做。
他瞅着毫无求生意志的墨:“几率不大,而且很有可能感染……你……”
墨仿佛抓住了求生的机会:“我愿意!不管后果怎么样,我都愿意!”
余白便吩咐几个帮手的亚雌兽:“去烧几锅热水,准备骨针、细麻线和麻布。”
这些都是救治需要用到的物品,有现成的,很快就送到了。
墨的伤势重,不方便移动,他只能在大棚里帮对方把断臂缝回去。
嘴里含着人参的墨觉得体力似乎回来了一些,至少有喘气的劲了。
他努力看清楚抱着自己断胳膊的小亚雌兽,扯了扯嗓子。
“真的能接回去吗?”
余白专注做事,没有回话。
他拿起热水浸泡过的麻线穿进骨针,接着把骨针放在火上反复烘烤。
“没有麻药,一会儿疼了就尽力忍着。”
墨咧咧嘴:“如果真的能接好这条手,再疼都能受着。”
说罢,倏地睁大眼,瞳孔紧缩,胸膛重重起伏,嘶哑地痛呼。
余白没与对方打招呼便开始缝针。
霍铎尔始终守在一旁,望着眼前的一幕,纵然心理素质稳定,此刻也不由皱眉。
余白正在用针线穿过墨的断臂和皮肉,多拖一瞬都是折磨,他尽量加快速度,把手臂缝回墨的身体时,对方已经昏了过去。
春潮寒冷,余白出了一身冷汗。
他松了口气:“还好墨的意志力足够坚定,如果他熬不住乱动,我也没那么快帮他缝好这条手。”
处理墨的断臂后,剩下几个受伤的雄兽就交给棉她们包扎。
余白走出大棚,他手上沾着血,正想找块麻布抹一抹,身子一轻,已被霍铎尔抱起来。
“回去洗。”
余白微微点头,他手脏就没抱着霍铎尔的脖颈。
霍铎尔言简意赅:“不脏。”
余白抿唇,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
这些话落在他耳边,比任何情话都要动听。
*
回了小院,霍铎尔取了灶台上留的热水,拿出肥皂。
打湿的肥皂往余白手心手背搓,血渍容易跑进指甲缝里,便半蹲着捧起两只沾血污的手,搓得格外仔细。
余白什么都不用做,等两只手被霍铎尔洗干净了,又被抱进屋。
霍铎尔拿出一罐油膏,搓化了,替他涂上。
抹了油膏的双手润滑细腻,霍铎尔包在掌心里揉了揉,心想他的兽侣就该这么干净。
余白忍俊不禁:“你这样我什么都不用做了。”
霍铎尔没吭声。
其实他只想建个温暖的小屋替自己的兽侣遮风挡雨,屋内有吃不完的食物,把人养好喂好,不用去操心其他兽人。
但余白不可能做那种被养在屋子里的兽人。
*
三日后的傍晚,天空又飘起了细密绵绵的小雨。
余白正在屋内择菜叶子,忽然听到小狼发出长长的呼啸,带着警惕和戾气。
他放下菜叶子,黑沉沉的天幕上飘着一股黑色烟雾,那是瞭望塔发出的狼烟信号。
有外族袭击部落。
小狼跃到他脚边,没有像往时那样蹭他拱他,而是警惕地竖起耳朵,余白往哪里走都紧紧跟随。
门外来了兽人拍门,余白将门栓拉开,是巡逻的鹫。
鹫说道:“发现褐族和耀族的兽人偷袭外城,霍大赶过去了。”
鹫则留守内城防护。
骨哨声一阵接一阵,听到信号的羱族兽人,无论雄兽,亚雌兽还是兽崽,都把木茅和弓箭拿上,余白也带了把木茅,小狼紧跟着他,一直警惕地打量周围。
兽人都往广场集合,酋长正在指挥兽人,一部分继续去外城支援,一部分留在内城防守。
城内吵嚷不断,余白和旁的雌兽齐齐抬头,只见外城方向黑烟滚滚,雨水都穿不透这股蔓延的黑雾。
不是狼烟,而是人为纵火。
隔着坚固的城墙,隐约听到交战的嘶吼,守在内城的雄兽焦灼难耐,纷纷开口。
“酋长,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打跑这群褐族!”
“我也要出城!”
“还有我——!”
酋长呵斥:“胡闹,都出去了被褐族袭进内城怎么办?”
争得不可开交之际,兽人之中忽然有人倒地痛哼,接着一部分兽人持茅瞄准羱族兽人。
领头动手的雄兽指着酋长喊:“杀了他——他是羱族的酋长——!”
广场动乱,兽人全部缠斗在一块。
又有人指向被鹫护住的余白:“别管那个祭司,去杀那个亚雌兽——!杀了他羱族就失去了传承——!”
鹫挥着翅膀扇飞袭击的兽人,他抱起身后的余白躲开袭击,小狼张嘴扑咬偷袭余白的兽人,咔一声直接咬断喉管!
飘进内城的浓烟落了许多灰尘,余白睁不开眼睛,瞥见城墙高处有箭头射来,他心口骤缩,抬起木茅想挡开。
“鹫,有暗箭!”
鹫侧身,利箭擦过他的翅翼,掉了几根长羽。
余白的木茅恰好挡中了支箭,虽然没完全挥开,却使得箭头改变了方向,否则就不是擦过鹫的翅膀,而是射到他的身上。
此情此景,很有可能是羱族内有兽人叛变,投入了褐族,此刻内外联合,找机会尽可能把酋长和祭司都杀了。
余白咬咬牙:“鹫,你把我放到角落里藏着,你去救人,救更多的人!”
“白……”
鹫皱眉:“霍大让我好好守着你。”
余白难得吼人:“别啰嗦了,多耽搁一刻就多一个人受伤!”
他指了指一道角落:“就把我放在那。”
说着,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骨哨,哨声响起,小狼便寻着哨声奔向他的位置。
余白半蹲下,藏在小狼厚实的皮毛里,墙角卡着背,又有浓烟遮挡视野,只要小心点,就很少有兽人发现这个角落。
见鹫犹豫,余白推了推对方:“快去吧,谁接近我就让小狼咬谁!”
鹫咬咬牙,加入战斗,
但他不敢走远,只在余白周围打退偷袭的兽人。
动乱之中,城门打开,余白望着浓烟卷进来的方向,与此同时,小狼飞扑跃起,往试图靠近的兽人咬去。
余白在烟雾中紧盯小狼和鹫的影子,没注意角落里有兽人抛出麻绳,正正套中了他。
“……!”
“小狼,回来——”余白喊着小狼,同时抽出石刀,努力割开越收越紧的麻绳。
一股烟雾了进来,浓烟后飞进漫天的树叶,整个广场上下震动,泥土砂砾随风卷起。
套在余白身上的麻绳被刀片一样锋利树叶的割开,又从泥里冒出许多藤条,它们转动合拢,完全将余白罩在了里面。
霍铎尔带着外城的少部分兽人回来支援,和他进城的还有貅和阿燎。
城内叛变的兽人数量不算多,五十个兽人死的死,伤的伤,没死的也迅速被制伏起来。
暴乱很快平息,但广场也被毁了大半,
战斗平熄,小狼围着藤蔓罩子嚎,抬起爪子使劲抓了抓。
嗷嗷嗷!
小两脚兽!
余白拍了拍罩子,在他身后还有一张藤蔓形成的椅子。
他隔着罩子安抚小狼:“没什麽事,这是霍铎尔保护我弄出来的,别紧张。”
小狼:嗷嗷嗷呜
待清点人数,被杀的兽人尸首一具一具摆在广场清点,确定都安全了,霍铎尔这才撤开藤蔓罩子。
余白坐着的椅子移动,藤蔓把他送到霍铎尔面前。
余白:“没受伤吧?!”
霍铎尔盯着他,把他从藤蔓椅子上抱起来从头到脚的检查。
余白也借机撩开对方的兽袍检查。
四目相对,余白松了口气。
他虽然心有余悸,却也乖乖地,努力保持镇定。
“知道是你落下的保护罩,我就没乱动了,就在里头安静待着。”
他轻声道:“我会尽量保护自己,不给你们添麻烦。”
霍铎尔“嗯”一声,抱紧他站起:“白从来就不是麻烦。”
又道:“白做得很好。”
因为要处理没死的叛徒,手段难免残忍血腥,霍铎尔不想余白看到,便带他离开。
鹫望着被抱走的亚雌兽,想起方才紧急时刻自己也抱了对方,目光暗了暗,有些失落,但也庆幸自己能站在余白身边护着。
另一头,瞥见兽侣悄悄抬眼望着摆满尸首的广场,霍铎尔遮住他的眼睫。
余白赶忙保证:“我不偷看……”
第75章
天色灰蒙蒙,空气里飘着断断续续的小雨,余白正在院门前和霍铎尔说悄悄话。
褐族联合耀族偷袭部落已经是前几日的事情了。
霍铎尔带人回防及时,羱族兽人损伤的情况不算严重,只广场和外城场地有多处毁坏的痕迹,除了救治伤患,这几天酋长一直带人重建毁坏的设施。
除了羱族,居住在周边的外族小部落也自发组成了防御队伍,这次能顺利击退袭击者,也多亏了他们的配合。
外族部落好些兽人落了伤,余白带几个帮手出去给他们治伤,棉则带着另外一群雌兽给部落内的伤患医治。
总而言之,遭遇袭击的部落在平稳的秩序中慢慢恢复。
霍铎尔半蹲着,掌心来回抚摸他的脸颊。
“辛苦白了。”
余白浅笑,又晃了晃脑袋。
“有莲她们帮忙不算累。”
说着,抱住霍铎尔的脖颈,软软的脸颊贴了过去,胳膊轻轻环住兽人宽阔的肩背。
“我傍晚前就能回来,倒是你,这几天天黑了才到家。”
毁坏的地方逐步重建,领地边缘的防御工事也要修缮,霍铎尔每天都要带人巡逻,重修加固。
门前温存片刻,眼看天就要亮了。
霍铎尔拿起斗笠给余白戴好,随即拎起麻布包。
余白背过身,彼此都没开口,但一个专注,一个乖巧,有着说不出的默契。
余白配合地展开胳膊,像背书包一样,霍铎尔把麻布包的带子穿进他肩膀两侧,理了理斗笠下的发丝,还送他走了一段路。
“好了,就送到这里。”
余白挣开包着手的大掌,他和霍铎尔不同方向,现在都各自有活儿要忙,就不让对方送他出城了。
旁的院子门口被兽人打开,笑呵呵道:“霍大和白感情真好!”
分开一会儿都要黏黏糊糊的,给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又莫名的羡慕。
很多兽人在一起结契都是为了繁衍,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感情,如果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会再找,不找的也有,就是很少有这样的兽人。
余白耳朵一热,攥紧麻布包的带子往前跑远几步,朝霍铎尔挥挥手:“我出去了。”
蹲在地上的小狼也跟着他轻快地跑起来,嗷嗷长啸,天亮了。
*
迎着清凉细密的雨丝,余白在空地上用兽皮搭了帐篷看诊。
小部落的兽人们有序排队,想插队的,余白抬头瞅一眼,目光温温和和的,也不骂人,但被他盯着的兽人自觉缩回脚步退回去,挠了挠后脑勺,黑黝黝脸爬上尴尬,耳朵也悄悄热了。
小狼昂着脖子嚎一声,往地上蹲坐,蓝色的眼睛射出凶光。
嗷嗷嗷嗷嗷嗷~!
谁不听白的话咬谁嗷~!
外族兽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头牦狼居然那么听话,全都老实了。
余白给腿伤的雄兽包扎,对方为了抵御褐族偷袭,被木茅刺伤大腿。
小部落的兽人平日被羱族雇着耕种田地,又或者跟随羱族的队伍出去狩猎,一方面可以保证安全,还能跟在羱族屁股后捡些好处。
他们只求平安生存,不被大部落侵吞,平日能吃饱两顿饭,住的房屋能遮风避雨就心满意足了。
这次敢站出来抵抗褐族,也是怕安稳居住了一年的地方被毁坏了。
抵御成功后,更是涨了一波士气,谁都没想到弱小的部族居然能有打赢大部族的一天。
腿伤的兽人夹着嗓子磕磕巴巴,说道:“我都不敢想还有祭司能替我们治伤……”
小部族别说祭司,连巫医都没有,平时受伤就用木炭灰或者从周围薅些草揉碎了往伤口捂,不管药效对不对症,起码有个心理安慰。
余白看着眼前的雄兽眼眶通红,道:“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安排一些人来听课。”
雄兽:“啊?”
他好声解释:“每隔七天,我会在羱族广场旁边的大殿里授课,教大伙儿一些常见外伤和急症的处理手段,认一认药草。”
“这、这我们也能学吗?”
别族恨不得将医术藏得严严实实,余白却把兽神的传承往外教……
余白:“可以的。”
雄兽兴奋地捏紧拳头,努力弯下受伤的腿想给他跪下表示感谢。
“不用这样……”余白抬手阻止,现场还有好些兽人等着包扎,便劝雄兽先去休息。
排队的兽人眼巴巴地瞅着,刚才余白让雄兽安排几个族人去听课的话他们都听见了,满心羡慕,但不好意思开口。
余白被那么双眼睛盯着,微微垂眸,有些羞赧。
他道:“你们也可以安排一些族人来听课。”
常用的知识在羱族里已经不是秘密了,而且大部分兽人只能学到一些简单的皮毛,往深一层方面钻研并且掌握的,只棉和部落里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兽人掌握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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