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有哪里不对劲——
棠溪彦很想快点去找裴祈他们,尽力往病房门口的方向靠近。他努力挪动,像一条毫无尊严的蛆虫,随即动作一顿,缓缓睁大眼睛。
脑子居然变得这么迟钝?最重要的事情被自已忽略了!
·
裴祈本就长相凶恶,笑起来还能稍微和阳光沾点边,黑下脸的时候仿佛被全世界欠钱。
赫连雅皱眉:“你干嘛黑着脸。我惹你了?”
“这个领域不对。”裴祈摇摇头。“得快点找到棠溪彦。”
“哪里不对?”赫连雅一低头,欣喜地转了一圈,“你看,我的校服变成白大褂了——”
赫连雅轻快的声音忽然停住,仿佛被什么捏住嗓子。赫连雅结结巴巴:“我、我的校服为什么变了?”
裴祈:“不仅是衣服的问题,你没觉得自已的状态有点不同吗?”
“没有。”赫连雅小声,这时候才发现裴祈的衣服也变了。
原本上白下黑的休闲穿搭,现在变成西装革履,全黑西服,内衬酒红色衬衫。赫连雅不懂男装,但能看出来,裴祈身上这一套价格不菲。
赫连雅:“除了衣服,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视线变矮了。”裴祈摸了摸头顶,“现在应该一米七八?不知道。”
“视线变矮?”
赫连雅一愣,把裴祈上下打量了一圈。裴祈不仅身高缩水了,脸好像也有些细微的变化,年龄也缩水了。
赫连雅低头看自已的脚,这才发现脚下穿着高跟鞋。
“我也变矮了!”赫连雅低声惊呼,“我穿着高跟鞋,所以没发现。”
经裴祈一说,赫连雅看什么都觉得可疑起来。环视一圈,赫连雅指着角落的饮水机:“你觉得,这个饮水机是不是有点卑鄙?”
“哈?”
赫连雅板着脸,认真道:“一蓝一红的两只眼睛,顶着透明的脑袋,像外星人一样,和周围格格不入,它站在角落安安静静,其实可以看到办公室全貌,不觉得它很可疑吗?”
裴祈无语。“嗐,惊弓之鸟……先找棠溪彦吧。”
两人在一间办公室里,资料散乱,旁边还有个巨大的显示屏,显示屏一片漆黑。
赫连雅翻箱倒柜:“啧!既然是办公室,怎么连组织架构和地图都没有?逃生地图也好啊!”
裴祈:“找找遥控器,说不定能通过监控找到棠溪彦。”
进来之前,裴祈还在想,得到俞慎的异能,就算进入领域后被分开,还能利用它找队友,现在看来,俞慎的能力分出去后会自动削弱,就好比把一瓶提神饮料分给五张嘴喝,那么每个人喝进嘴里的剂量变少,获得的提神效果自然会削弱。
赫连雅边翻找,边朝裴祈问:“你有没有小时候怕,长大了不怕的东西?”
裴祈想了想:“有。”
·
高一夏令营的时候,蓝铭飞问自已,有没有害怕的东西?
棠溪彦害怕的东西很多。怕黑,怕虫,怕抽血,怕医院,怕锁孔。
是的,锁孔,很普通的锁孔。
小时候,房间的门把手是圆形的,锁孔也是圆的,棠溪彦突然有一天对锁孔非常恐惧,又哭又闹,说锁孔里有眼睛。在强烈要求后,父母将棠溪彦的房间门换掉,并为此感到不解。
现在长大了,棠溪彦不那么害怕锁孔了,但依旧对自已啼哭不止要“换锁”的事情记忆犹新。
住院部的单间病房是统一的装修,圆形的门锁上,锁芯是空的。他有时候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他清晰地记得自已住院期间,空落落的锁孔后,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只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单间病房,眼珠子转动几下后,锁定惊愕地看着锁孔的棠溪彦。
棠溪彦住院期间非常痛苦。
要没收电子设备,不能和家人相见,要打针吃药电疗,要剃光头发,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和尚。他孤独地煎熬着,梦里困苦,现实混沌,夜深人静时,门把手隐约传来动静,似乎有人在拧把手,又似乎只是幻听。
他对小时候住院的记忆特别清晰。
现在,他以狼狈的姿态趴在地上,无法爬起身,一仰头,看到圆溜溜的不锈钢门把手。
门锁的圆形锁芯是空的。
棠溪彦望着空锁芯出神。好奇怪,为什么病房外这么安静?
这里真的是医院吗?
他们在哪?
药效什么时候消退?质量过硬了吧?
他想挪到靠墙处歇息,突然,棠溪彦浑身一僵,保持着梗脖子的姿势,看向门把手。
空锁芯上,出现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第51章 医院2
很快,那只眼睛消失,门把手拧开,四位护土呼啦啦地涌入病房。
他们的表情非常奇怪,像是披着人皮的机器人,瞳孔涣散着没有焦距,眉眼和脸颊的肌肉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拉拽出笑意的弧度,非常生硬。虽然看不到他们口罩下的脸,从脸颊飞起的程度来看,他们的嘴角咧开到极限,其中两个男护土五官较大,棠溪彦看到他俩咧出口罩边缘的嘴角,被撕扯开的脸颊被黑线缝合。
棠溪彦吓得放轻松呼吸。他现在就是一条被任意宰杀的咸鱼,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眼前这两男两女突然靠近,以整齐的弯腰曲背之姿凑近棠溪彦,脖子梗着。因为几乎接近折迭的姿势,面前四人的脸本应面向他们自已的脚踝,可他们的脸在努力仰着看向棠溪彦,视线用力往眼皮上掀着看棠溪彦。
这种刻意的、阴沟的打量,本来就让人很不舒服,何况还是突如其来的近距离贴脸。棠溪彦曾经被蓝铭飞贴脸惊吓,不动如山倒棠溪彦把犯贱的蓝铭飞从班级前门追到公共储物间。
可惜现在棠溪彦毫无还手之力。他暗骂自已,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破兴趣小组,平白卷入这么多事端。
“你、你们……?”
其中一个女护土开口了,声音嘶哑。“哎呀,低钾症,被我们捡到一个!”
另外一个女护土道:“运气真好!快,用他试试新药!”
棠溪彦一愣,冷汗都下来了。
真是救大命了!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进入这个领域后,不仅校服变成病号服,连身体状态都变得非常诡异,这可能不是自已的身体,这个领域需要‘角色扮演’。
而自已倒霉,拿到的演绎卡是个病号。
他们呢?不会也是病号吧?
棠溪彦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什么新药?我没病!”
“怎么可能没病?”那四位护土笑哈哈道,“没病的话,他们送你来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棠溪彦张了张嘴,无端想到自已童年。这句话恰好和童年时经常听到的话重合,棠溪彦一阵恍惚,差点分不清自已在做梦中经历往事,还是在癔想。
“不是……我……”
棠溪彦一边挣扎,一边神思翻涌,莫名联想到从前生病住院的日子。
我没病。
怎么证明自已没病?
棠溪彦曾经在住院期间无数次琢磨过这个问题,可惜无解,爸妈畏惧自已的‘口出狂言’。于是棠溪彦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当然,后期爸妈更相信道观大师,这是后话。
“我没病!放开!”
四个护土齐声道:“你没病,他们送你过来做什么?”
又是这句话,像某种精神污染,暗戳戳地阴阳着什么,重复着重创棠溪彦。
是啊,他们送我来做什么,我不过是凑巧说中了某些事。
棠溪彦,棠溪厌,取名为厌的人,为什么要生下来——
不对。
棠溪彦一个激灵。
这个领域给人带来的精神影响太恐怖了,悄然无声地在心里埋下暗示,不断地重复,不断地精神攻击,还会改变闯入者的身体状态。
一个单薄的少年难以敌过对方四人同时动手,即使棠溪彦身上的药效快要退去,挣扎微乎其微,他很快就被四人架起,重新拖回床上。
棠溪彦眼睁睁看着自已手脚被束缚带绑住,更是慌张,扯着嗓子大喊:“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为什么对付精神病患者的束缚带会出现在这张病床?明明刚才没有的啊!
四个护土继续我行我素。
棠溪彦双眼一闭,索性搬出自已曾经摸索出的一招:“你们有资格证吗!爱搭不理的拽什么?你们什么态度!我要向你们领导举报你们!”
四人果然同时停手,齐齐愣住。
“资格证?”
“咱们研究所需要资格证才能上岗吗?”
“不知道啊,我看到招聘信息说嘴严的来。”
“被举报会怎么样?”
研究所!
棠溪彦双眼一亮。
果然是在那个名字很长的狗屁研究所里!
棠溪彦再接再厉,像一条被撒了盐贴了符超度着的鬼上身患者,在床上挣扎扭曲:“我要投诉!我要投诉!你们的工号是多少!全部投诉!”
大力出奇迹,棠溪彦成功挣脱出两腿的束缚带。他喘着粗气弹起来,双臂撑着自已。
他偷偷握紧拳头再放开,仔细感受了一下。药效正在退去。
四个护土同时停下,各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失焦,以机械的口吻叽叽喳喳吵起来。
“啊呀,不行啊!万一投诉了,我们会面对千万违约金吧?”
“这关违约金什么事?应该没事吧?”
“为什么你的违约金才几千万?我们不是一起进来面试的吗?”
“啊……我……我不知道啊……”
“大家应该都差不多吧?我的保密合同违约金加起来六千万。”
“难道每个人的违约金都不一样吗?太过分了吧?”
四个护土讨论得越来越激烈,谁也不让谁,狭小的病床吵出流氓参加辩论赛的架势。棠溪彦见机行事,卯足了劲儿一蹬,立刻挤开包围圈,光着脚往病房外跑去。
他对自已目前体力有所估量,只来得及跑出病房,闯入一片白茫茫的空寂走廊后,立刻往隔壁的病房里钻。
虽不知道隔壁病房是什么人,棠溪彦直觉病友应该不会陷害病友,“砰”地一声摔上房门,反锁,背部紧紧贴着病房门,警惕着门外的动静。他下意识低头,发现隔壁邻居病友的房间,门把手同样被抠出一个洞,于是他伸手把门把手的空洞给捂住。
——安全了吧?
“呜呜呜……”
棠溪彦浑身一僵,朝病床的方向看去,随即松了一口气。
有人,是‘病友’。
病床上有个硕大的人影被皮质的束缚带扎紧,宽大的定制病号服也盖不住他的肚腩,他没有盖被子,一眼望去像是纪录片里猪肉屠宰场才会出现的肉山。
这肉山剃光头,从脑袋到脖颈侧面有黑色的纹身蜿蜒往下,探入病号服之下,短袖下的胳膊肌肉结实。
棠溪彦忐忑起来。闯入病友房间,不小心把别人吵醒了。
他怂怂地小声道:“大哥对不起啊……”
大哥本来在嘤嘤小声地哭,棠溪彦一说话,光头壮汉完全清醒,脸上横肉中,有两道窄小的线条眨了眨,紧接着他嚎啕大哭。
“我要喝奶!!!”
浑身腱子肉的光头壮汉用力挣扎起来,脖子上的束缚带断开,光头壮汉把床头砸得哐哐响,喊起来仿佛地震山摇,棠溪彦耳膜被他的声压震得耳鸣,铁制床架嘎吱嘎吱响,看上去即将散架,猛烈地左摇右晃,床架直接端着这座肉山在窄小的病房里走起来。
“我要喝奶!!!妈妈!!!哇哈哈啊啊啊啊!!!”
棠溪彦:……
他靠着门板滑下来,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不敢松开门把手的空洞。
这里到底是精神病院还是研究所。
“别哭了大哥,一会儿把护土引来了。”
棠溪彦的下一句“我给你出去找奶求你了别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背后抵着的门猝不及防爆开,一股巨力从外往病房内爆开。
棠溪彦被这股巨力冲得一个踉跄往前扑,额角磕在地上。一回头,四个护土在门外,俯视着自已。
棠溪彦心想完了。
四个护土没有理会嚎啕大哭的光头壮汉,同时围上来,把棠溪彦拖走。
“快点,他的药效要过了!”
“药效过了就再来一针!我在网上查过,低钾症没那么容易死的!”
棠溪彦奋力挣扎:“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医生,我要去投诉你们!”
可惜这四位护土不上当了,分工合作,分别拽着棠溪彦的四肢,把他拖回病房。
棠溪彦感觉嗓子都要劈叉了。他已经被拖到冰冷空寂的走廊上。
“裴祈!裴祈!”
怎么办?
棠溪彦已经被拖回原来的病床,他们立马把棠溪彦束缚起来,两人在小推车琢磨配药,一人弹针管,一人粗暴地掐住棠溪彦的脸颊,往棠溪彦嘴里塞了一大团纱布。
“安静点。”
“用一次约束带4000块钱哦——”
四千就四千……不对,这个领域,我有钱吗?
“呜呜呜呜呜!”
针管越来越近,棠溪彦的左臂弯内侧被绑上脏兮兮的皮筋,其中一人像模象样地在血管处涂抹碘酒,臂弯内侧留下一块冰凉的淡黄色印记。
棠溪彦瞳孔颤动。
怎么办?
我的电子遗嘱设了密码吗?爸妈和大哥都不知道我的计算机密码,他们能看到我的遗嘱吗?
忽然,病房内仿佛刮进一阵短促的急风,棠溪彦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四个护土被黑色的黏腻藤蔓缠住,吊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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