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珣偏过头去,擦去眼中的泪,再转过头时,他的眼神已经从痛苦愤怒变成了坚毅:“师伯,从此之后不会了。今日起,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们幽州的将士们就不会挨饿!”
卫椋深深看着温珣年轻的面容,眼底终于露出了欣慰:“好,师伯信你。”
缓和了许久后,卫椋才压下了自己的情绪,话锋一转,他开始告诫温珣:“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种子,你怎么送给我了?你看这玉米,多嫩啊,留着做种子多好?”
“还有啊,这些东西你得捂好了,咱自己人得知没关系,可不能让有心之人得到了。更不能让外族的探子摸到了。”
温珣认真点了点头:“放心吧师伯,您说的王爷和我早就想到了。我们也是想让您提前尝一尝我们的劳动成果,这不东西一成熟,我就给你送来了。”
卫椋心情大好,笑声响遍了半个营房。
接下来温珣向卫椋展示了他的辣椒、南瓜……这些新奇的作物让老将军惊叹连连,直到温珣带着他站在了最后三辆马车前。这三辆马车上的麻布还没取下,卫椋摸着白胡子笑道:“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还卖关子?”
温珣笑了笑,亲手揭开了麻布,麻布下方露出了三个长宽不等的大木盒子。他双目灼灼看着卫椋:“师伯,请亲自开箱。”
卫椋乐了:“看来是个大惊喜。”说着卫椋打开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木盒子。
盒子刚一打开,只见稻草上摆了一把短刀。卫椋随手取出短刀,抽刀出鞘,下一刻他的眼皮就一道金光晃着了。出鞘的刀刃折射着朝阳,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这柄短刀有多锋利。
卫椋瞳孔一缩:“好刀!”短刀长一尺半,四指刃宽,颇有些分量的刀刃两面开了血槽。
握刀在手,卫椋随手挽了个剑花,短刀在他手中破空发出了凌厉的声响。卫椋对着身边亲卫点点头,那亲卫抽、出了随身佩刀。卫椋横刀劈过,只听“当”的一声,亲卫手中的佩刀应声而断。
“好刀!好刀啊!”卫椋赞不绝口,“此刀削铁如泥,乃是难得一见的宝刀啊!”
温珣解释道:“这是用辽东郡挖出来的铁矿打造而成的短刀,迄今为止还没命名,我给师伯带了五十柄来。”说着温珣扒开了盒子下方的稻草,果然稻草底下都是同款短刀。
饶是卫椋见过大风大浪,此时也惊到了:“你说,这样削铁如泥的宝刀,你给我带了五十柄?”这怎么可能?这刀子无论是手感还是质地,都比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佩刀要强。到底是什么样的刀匠才能一次打造这么多这么好的刀?
温珣温声道:“辽东郡的铁矿质量好,打造出来的钢铁好,做出来的刀子就好。就是冶炼炉有些小,一次炼不了多少铁,不过没关系,将来改进了之后产量就上来了。”
卫椋感觉自己老迈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接下来他不等温珣招呼,便主动打开了剩下的木盒子。这些盒子中,有些放着长四尺的大刀,有些放着长枪,最长的那个盒子里装着的长柄刀甚至达到了一丈长。
刀子们大小和形状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确是共同的,它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宝贝!若是披甲的将士们能武装上这种宝刀,何愁敌寇不除啊!
温珣笑吟吟的说道:“等将来矿石产量稳定了,冶炼厂规模也上来了,我要给幽州铁骑的每一个将士都配上这样的兵器。”
卫椋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好,好!”
再看温珣时,卫椋只觉得对不起这孩子:“琼琅,师伯真是不该啊。你这么忙,还要惦记我这把老骨头,还要把辛苦种出来做出来的东西分给我,老夫良心难安哪!”
温珣抿唇神情柔和道:“师伯别说这种见外的话,若不是您给我和王爷提供了便利,我们现在还在幽州四处受气,哪里能做得了这么多事?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只是牛刀小试,师伯,以后我们幽州铁骑会用上更新更好的武器。我们的将士不会再忍饥挨饿,也不会再武器上输给任何人。”
卫椋连连点头:“哎,好好……”
看了一圈温珣带来的物品,每一样都是千金难寻的宝贝。卫椋在马车中间转了好几圈后,神智才回归:“这些东西,你们都有?”
温珣点了点头:“是啊,做出来的东西自然需要部曲们试验,他们觉得好用,我们才能大规模制作。”
卫椋眉头一挑:“你是说,秦阙手下的将士,每个人都带着这样的武器?”
温珣颔首:“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卫椋双手猛地一合,大笑起来:“鲜卑这次完了,他们死定了!哈哈哈哈,传我军令,将琼琅带来的这些兵器送至副营,交给几个统领,让他们自行分配。”
说着卫椋换下了腰间的名刀,配上了他最顺手的一柄长刀:“把老夫的雪龙驹牵来,老夫要去长城上督战。”
走了两步后卫椋又折返了回来,口中嘟囔着:“去早了没用,妈的,那群鳖孙得今天晚上才来。真是的,跑这么慢,一群废物。”
温珣:……
第48章
居庸关号称大景西北第一雄关,出了居庸关向西北方向,有一条长达十八里的陉道。这十八里的陉道上,还有几大关隘,居庸关其实是鲜卑南侵路上最后一道关卡。卫椋掌管幽州铁骑以来,鲜卑贼人打到居庸关前的次数屈指可数。
暮色降临后,卫椋带着温珣翻过几座山,来到了陉道中断东侧的一座高山上。这座山紧邻陉道的一侧像是被斧子劈过一般,近乎垂直的山崖断绝了敌人攀爬上来的可能。
深秋季节夜路慎重,山顶的草上结了一层霜花。卫椋将带来的狼皮褥子铺好,又指挥着温珣趴在上面。等温珣趴好后,卫椋指了指脚下的陉道,提醒道:“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主战区了。此处是方圆五里最高处,居高临下视线极佳。到时候若是打起来,你躲着点,别傻乎乎地探出脑袋去当靶子。”
温珣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卫椋叹了一口气:“说真的,老夫有些后悔了。真是年纪大了心软了,听不得你们这些小年轻说好话。尤其是你,你和你那师父一模一样,就会说好话,直把老夫哄得晕头转向。”
原本卫椋选择做临时大营的那个副营在关内,结果看到温珣送来的好东西,他心里痒痒的,觉得胜券在握,就想来前线督战。然后他就看见温珣用亮晶晶的眼睛瞅着自己,几句好话一说,等卫椋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着温珣上出发了。
大将军王虎着脸:“别怪老夫说话难听,打起来的时候刀剑无眼,到时候没空招呼你。你若是中了箭或者不知死活冲下山,老夫也帮不了你。”
若是卫震东四人在此,此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义父在他们面前从不这么念叨,若是有做得不合心意的,大将军王早就提着铁锹追得他们满营跑了。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嘴上说着不管温珣,手里还将温珣身下的狼皮褥子给扯平了。
温珣被卫椋说得脑瓜子嗡嗡地,他小声讨饶道:“师伯,您放心吧,师侄这点三脚猫功夫哪里能冲锋陷阵啊。我就是想跟在师伯身边看个热闹,想见证一下咱幽州铁骑大获全胜的场面。”
卫椋轻哼一声:“你知道就好,像你们这样没经历过血腥的文弱书生,只怕分不清敌我。”
温珣挪了一下身体,好脾气地说道:“敌我还是能分清的。我们的将士身披铠甲,鲜卑人多穿皮草。”
卫椋乜了温珣一眼,“得了吧,黑灯瞎火你分得出才有鬼。你也就是听个响,凑个热闹的。”说着卫椋直起身,伸出左手轻轻在温珣的腿弯处拍了一下,“别乱动,师伯给你裹狼皮褥子。夜凉风大,你别仗着年轻不在意,等老了会吃苦头。”
温珣老老实实趴好,口中还不忘给师伯顺毛:“谢谢师伯。”
感受着腿上传来的动静,温珣随口问道:“师伯去过鲜卑人的城镇吗?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
卫椋呵呵笑了两声:“还真没去过,鲜卑人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他们现在也乱得很,若是让老夫得知了他们的王庭,老夫早就给他一锅端了,还用等到现在?”
温珣抿了抿唇,哭笑不得道:“那您怎么会知道鲜卑人点兵一万直奔居庸关?”
好问题,卫椋下意识扫了温珣好几眼,笑了起来:“震东向南他们从来没问过老夫这个问题,还是你敏锐啊。”
“也罢,老夫就和你透个底吧。鲜卑里面乱的很,什么慕容宇文拓跋氏,里面的派系多得很。大景立朝之后,和鲜卑干了几仗,鲜卑那时候倒也乖,利落就归顺了。这些年朝廷重文轻武,鲜卑那边又得到了休养生息,就这么时不时地恶心我们一下。”
“老夫当然不能让他们白白恶心啊,这些年也动了些脑子,送了一些人过去。不过送去的人终究不机灵,查不到什么好消息。好在啊,咱朝廷做了个好事,你知道咱幽州萧家吗?”
温珣点了点头:“自然,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老将军轻笑一声:“萧家的女儿入了宫嫁给了先帝,后来生了个小公主取名嘉和。嘉和三十多年前被先帝赐婚给了鲜卑当时的皇子做了阏氏。”
“嘉和公主入鲜卑三十多年,先后诞下了两名皇子。这些年全靠她和两位殿下传消息,我们的损失才没那么惨重。”
温珣一愣:“公主……”
卫椋长叹一声:“是啊,可能朝堂之中已经没什么人记得嘉和了。当年她就是从这居庸关一路北上的,老夫亲自护送着她去了草原,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这些年真的多亏了她,老夫才能数次躲过袭击,幽州铁骑的将士们才能早做防范。”
“可能嘉和公主给我传不了多少消息了,探子来报,这些年她身体羸弱,生出的两个孩子因为有大景血脉,在鲜卑王室中说不上什么话,也不知他们还能撑多久。”
温珣沉默许久,转头和卫椋一起凝望北方,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大景的子民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早已遗忘了他们的国家。不知过了多久,温珣重重舒了一口气:“终有一日,平了鲜卑,师伯,到时候我们将嘉和公主和她的孩子接回来。”
卫椋哈哈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温珣的额头:“好,老夫等着这一日。届时老夫要亲自带队,迎回公主。”
可能是狼皮褥子太暖和,有可能是因为呆在长辈身边太安心,不知不觉间温珣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之际,温珣感觉自己的后背被卫椋轻轻拍了两下:“琼琅,醒醒。”
温珣猛然惊醒,就听见陉道中有马蹄声传来。探头小心翼翼一看,就见一支身穿皮草的鲜卑队伍在急行军。这支队伍深谙夜行的法子,他们的马腿上帮着皮草,只有快跑时才会发出敦实的声音,马儿的嘴巴上也捆绑着草绳。每隔数丈,才能看到一个举着火把引路的鲜卑人。
星星点点的火把绵延四五里,正如卫椋所说,温珣他们所在的山头恰好能将大半个战场尽收眼底。北望时,温珣看到北方的天空隐隐泛红,看起来前面两个关卡像是沦陷了。
也是,若不装出样子来,鲜卑人怎会安心长驱直入?狗已经进门,就该关门打狗了。
卫椋眼神锐利地盯着下方,年迈的老将军半身支起,仅剩的左手紧紧握住了长、枪。眼看大半的队伍要从他们面前经过时,山林间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哨声。紧接着两侧的山上冒出了无数身披铠甲手握弓箭的将士。
哨声结束后,利箭破空的咻咻声不断响起,飞蝗一般的箭矢朝着陉道中的鲜卑人飞去。只是一个照面,就有数不清的鲜卑人痛呼着从马上滚落。马匹的惊呼声,鲜卑人的叫喊痛骂声响成一片。
温珣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只眼睛,鲜卑人的队形被打乱之后,陉道中乱成了一片,他根本看不清下方的战况。
“杀啊——”几轮羽箭过后,幽州铁骑的兄弟们弃了弓箭,握住了手中的兵刃。温珣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山上抡着铁锤锤飞敌人的卫向南。
“是卫……”温珣一喜,刚想和卫椋说话,转头时身侧已经空无一人。老将军卫椋早已取道冲到了下方,这会儿他的长、枪尖头染血,眨眼间已经取了好几人的性命。
关门打狗的仗已经好多年没有打过了,铁骑的兄弟们杀气腾腾,恨不得杀光这群每年秋天都来打劫的贼人。不仅如此,陉道南北两端也出现了援军,那些试图向南北方向逃窜的鲜卑人被堵了个正着。
上万的鲜卑人失了阵型惊了马匹,面对飞蝗一样的箭矢和不断涌现的大景将士,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没了主意乱了阵脚,只能拿起随身兵刃胡乱砍杀着。混乱中还有一些人则在不停的呼唤着什么试图稳住军心,然而不等他们喊几嗓子,他们的声音就淹没在了杂乱的砍杀声中。
战场乱成了一锅粥,火把引燃了布料和尸身,呛人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没点眼力劲的还真分不清敌我。不过在场的铁骑每一个都身经百战,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占据优势,怎会给鲜卑人喘息的机会?
秦阙这次和卫定北一起负责围堵鲜卑人,先前眼睁睁看着敌人从自己眼前过,将士们已经抓心挠肺,如今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陉道狭窄,卫定北和他的将士们本该冲在秦阙一行之前,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人马竟然被秦阙他们撵到了一边。看着身披甲胄手握利刃的端王部曲杀气腾腾从后方超过,饶是卫定北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卧槽!”
秦阙一马当先冲到了鲜卑人中间,长刀一挥,锋利的刀刃带出一篷血,顷刻间就取下了数人的性命。身下的马鞍稳定了他的身形,让他在出力时不用担心滑下马身;脚下的马镫给了他的双脚受力点,让他的动作更加稳定利落;手中的长刀劈砍到敌人身上时只感觉到了轻微的阻力,刀锋所过之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
端王部曲第一次打这么富裕的仗,大家敞开了手脚,杀得迎面而来的鲜卑人胆战心惊。
事到如今鲜卑人怎会不知自己落入了圈套,面对铺天盖地的大景将士,他们双目赤红豁出命去,口中不知叫嚷着什么。
若是此时有人能听懂鲜卑语,就会知晓这些鲜卑人正在叫嚷着:“鲜卑的勇士们,不要畏惧,为皇子闯出一条生路!”
而他们口中喊着的皇子正被数十匹战马包围着,向着秦阙的方向疾驰而来。鲜卑人本就擅长骑射,能做皇子亲卫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这群人从陉道南侧向北冲来,躲过了飞剑和唯独的铁骑统领们,然后就撞上了杀红了眼的端王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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