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快上!”薛野的声音从天而降,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从高空疾驰而下,身旁的徐白目光如刀,凌厉而冰冷,仿佛能将一切阻碍斩断。
他们手上刚刚立下心魔誓的血痕还未来得及干涸,鲜红的血迹在白色的雪原中显得格外刺目。然而,两人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抓住了这众人齐心所创造的绝佳机会,毫不犹豫地朝着昆仑胎发动了致命一击。
薛、徐二人各自手握本命剑,身形如电,风雷与寒霜两道剑意萦绕在两人的身侧。他们两人的攻击相辅相成,如同在地面卷起一场夹杂着雷电的暴风雪,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直指昆仑胎的要害。在空中划出两道凌厉的弧线,仿佛要将这片天地撕裂。烛照在前开路,薛野和徐白紧随其后,两柄神剑不约而同地朝着昆仑主的左心房刺去——那个位置接连受创,已经变得薄弱不堪了。
“嗤——”
剑气如虹,直贯昆仑主心脏,发出一声沉闷的撕裂声。那巨人般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震得地面剧烈颤动,仿佛整片雪山都在为之震动,积雪纷纷从山巅滑落,掀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雾。
而昆仑主的身躯甫一落地,便如同先前被斩落的手掌一般,迅速崩解,化作一滩雪泥。雪泥中夹杂着黑色的瘴气,缓缓渗入地面,在人群面前积攒起了一座高高的小土坡。
一场灭世的灾难落下帷幕,雪巨人自然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所有人都已精疲力尽,连站立的力气都几乎耗尽。南红珠、玉枝和叶二纷纷撤回了施加在雪巨人身上的灵力,那巨大的雪人便顷刻间土崩瓦解,化作无数雪花飘散于空中。
雪花散于空中又再次落下,人们面前那座黑黑的土坡也就此慢慢地被积雪掩埋了。
就在众人喘息之际,他们惊讶地发现,施展了禁术的南红珠,竟然全身须发已尽数变白,一如当年的孤鸾。
云层缓缓散开,一道道阳光从缝隙间洒落,照亮了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似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却在这时,人群后方爆发出了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众人回身去看,却发现陆离竟突然倒在了地上。
更糟糕的是,陆离的身体开始如同老化的墙漆一般,轻轻剥落。他的皮肤逐渐碎裂,化作点点光芒消散在空中。这是身体崩溃的征兆,同时也说明着陆离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天道的反噬太厉害了,陆离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能量,竟是就此溃散了。
南红珠看不见,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她摸索着想要去查看陆离的状况。怎料她的手一碰到陆离的身体,便感觉到一种异样的触感——仿佛触碰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团落入土中等待腐烂的枯枝烂叶。她的心猛地一沉,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与无助:“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红珠跪坐在陆离身旁,眼中满是泪水。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陆离,仿佛怕一碰就会加速他的消散,手指悬在空中,指尖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无力与绝望。
“别哭了。”陆离的声音轻柔,仿佛一阵微风拂过南红珠的耳畔,带着一丝安抚与温柔。
南红珠知道陆离想要安慰自己,可是她实在是难以止住自己的眼泪:“可是,可是,你怎么会……?”
一旁的薛野也傻了眼,他看着躯体渐渐消散的陆离,惊讶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却是一旁的徐白开口为薛野解答了疑惑:“我在上清宗之时,曾听仲简说过,司天门有一种宝物,可以调转因果,逆转乾坤,但是代价……非常人所能忍受。”
薛野一愣,转头看向徐白,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吗?”
徐白只是看着陆离那不断化作尘泥的身体,微微摇了摇头,道:“怕是留不住了。”
而另一边,即将消散的陆离朝着仍在哭泣中的南红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温柔地说道:“别哭了,我送你一份礼物吧,就当是为之前骗了你的事情道歉。”说着,陆离举起了他那只仍在不停消散的手臂,放到了南红珠的面前。
听了这话的南红珠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便感觉到陆离的手指轻轻在她的眼皮前划过。随之,一道温润的灵力顺着陆离的指尖流入她的双眼,仿佛春日的暖阳融化了冰雪。
须臾间,南红珠只觉得眼前渐渐亮了起来,仿佛有一层薄雾被轻轻拨开。紧接着,她的视野逐渐清晰,原本漆黑的世界被色彩与光明填满。她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雪山的轮廓、众人的身影、甚至远处昆仑主变作的大雪坡,都清晰地映入了南红珠的眼帘。
“我……我能看见了?”南红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与此同时,陆离带着一丝释然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嗯,太好了。我已经用不上了,就把我的眼睛留给你吧。”
听了这话,南红珠心头一紧,她赶忙低头去查看陆离的样子。然而,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却只剩下空荡荡的空气。陆离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的手指颤抖着伸向空中,试图抓住什么,却只触到了一片虚无。
泪水再次涌上南红珠的眼眶,她却只是倔强地咬住了嘴唇,试图将泪水逼回眼底。然而,泪水终究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砸在雪地上,融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坑洞。那些坑洞很小,转眼间便被新落的雪花掩埋,仿佛从未存在过。
南红珠久久地跪在雪地上,不愿起身。
最终,还是看不下去的玉枝走上前去,扶着南红珠站了起来。
“红珠,你是不是,对他……”
玉枝迟疑地看着南红珠,眼中带着一丝不忍,她似乎想要问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玉枝终究还是将这些未尽的言语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怎么会呢……”南红珠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与无奈,仿佛在自嘲,又仿佛在掩饰什么。她的目光低垂,落在雪地上那些早已被掩埋的泪痕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风拂过山岗,亘古不便的雪山巍峨如昨,不曾互通过姓名的少年和少女相逢又别离,轻声的呢喃没入了风雪里,再无踪迹。
第144章
当积雪消融时,人才会真正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南红珠从未觉得北境如此寒冷过。寒风如刀,割在她的脸上,也割在她的心上,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疼痛。
但好在,她只沉沦了半晌。半晌之后,她重新站了起来,面对着眼前重重叠叠的雪山,缓缓睁开了那双被赠予的眼睛——那是陆离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她不能奢侈到用这双眼睛来哭泣,那样未免过于浪费。
南红珠转过头,看见了在不远处等着她的众人,以及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谛听。它的目光沉静而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前路虽难,大道不孤。南红珠于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而后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了她的后半生。
风雪已息。
而在昆仑胎事变结束的半个月后,完成了休养生息的北境便传出了消息:新的代·北境之主已经诞生。
原先各地的人对北境知之甚少,更遑论什么权利更迭的逸闻了,而这位新任代北境之主上任的消息之所以传播极广,是因为其甫一上任,便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打开了北境与中州的往来渠道。
“就算不再贩卖玄铁矿,也应该让北境之人增广见闻,寻求精进修行之法。”
新任代北境之主的声音回荡在无霜城的上空,仿佛在宣告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北境的寒风依旧凛冽,但居住在这里的修士们心间却燃起了一丝希望。人们奔走相告,整个无霜城内呈现出了一片勃勃的生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土地,终将迎来属于它的春天。
而就在这举境同庆的好日子里,薛野却趁乱出了无霜城,一路往南而去。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天地间一片苍茫。而薛野则“哼哧哼哧”地骑着谛听,艰难地翻越着雪山。
谛听累得直吐舌头,背上的薛野却优哉游哉,它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不由地有些闹脾气。于是乎,谛听便越走脚步越慢,最后甚至停了下来,用前蹄狠狠地刨着地面,努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薛野见状,俯下身拍了拍谛听的脖颈,朝着它规劝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走,但陆离已经不在了,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啊,还是老老实实地从了我吧,如何?”
自然是不如何。
谛听听了这话,愤怒地仰天长啸了一声,声音震得四周的积雪簌簌落下,仿佛在抗议薛野的提议。
薛野当然知道谛听不是那么好劝服的。
怎料他刚要接着同谛听说话,便突然听见破风之声自身后传来。薛野瞬间机敏地偏过头去,果然看见一柄漆黑的长剑破空而来直奔自身而来。那长剑堪堪擦过薛野的鬓角,削断了薛野的一缕碎发,而后直直地插入了谛听身前的一方山岩之中。便是没入了山石之中,那长剑的剑身仍在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足可见剑威之大。
这剑薛野也认得,正是徐白的玄天。
薛野回头一看,果然是徐白追了上来。他孤身长立在离薛野不远的地方,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挺拔,目光冷峻,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见薛野看向自己,徐白眉头微蹙,声音低沉而冷静:“你要上哪儿去?”
薛野知道徐白在气什么,但乖乖认错显然不符合薛野的调性。于是,薛野只是半真半假地说道:“陆离死了,他师父擎羊天官能放过我?我这是去避难啊。”
听了这话,徐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陆离的师父再厉害,也不可能往北境来抓人。”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接着说道,“更何况,谁说陆离死了?”
薛野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是你说的吗?”
徐白却淡淡地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而笃定:“我只是说,他的肉身留不住了。”
?
陆离离世时,薛野可是真真切切地伤心了一整晚。他见徐白沉默不语,还以为徐白只是将悲痛深藏于心,未曾表露。怎料如今,却从徐白口中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薛野眉头一皱,语气中略带不满地说道:“你这是在拿我寻开心?”
徐白却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地说道:“本来,他确实没救了。可他的肉身虽毁,临死前却将一双眼睛留给了新一代的雪山神女。这便是他的一线生机。”徐白顿了顿,继续说道,“人有三魂七魄。天魂主善,掌人善意。他临死前的这一丝善念,或许能助他留住神魂。”
薛野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徐白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小道消息,但陆离还能活总归是一个好消息。于是,薛野便追问道:“那他的神魂在哪里呢?”
“自然是在神女的眼睛里。”
薛野听得怔住,心中百感交集。
与此同时,薛野听见徐白轻声说道:“是以造化无情,人道长存。”
天道总是无情而又决绝,但人生如舟,却总能觉得那苦海之中,寻得一线生机。
薛野可没有听徐白长篇大论讲道理的打算,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那你怎么不早说,快说说该怎么救他啊?”
徐白神色平静,缓缓答道:“救他不难,但要为他重塑肉身,还需……”说着,徐白面无表情地报出了十几味十分罕有的天材地宝。
在说完这些材料的名目之后,徐白看向薛野,道:“想要集齐这些材料,怕是要走遍中州各地,少不得奔波数载。”
薛野听了,毫不犹豫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寻来。”说着,薛野拍了拍谛听的脖颈,示意它启程。谛听听到主人尚有生还的可能,顿时也精神抖擞,它后脚蹬地,刨出了一个小土坑,显得格外兴奋。
怎料谛听刚要出发,却突然觉得背上一沉。
只见徐白也跟着爬上了谛听背脊,还十分不见外地一手揽过了薛野的腰肢。
倒是好意思!
薛野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你要跟我去啊?”
徐白点了点头,神色淡然,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薛野忍不住笑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我一屁股烂债你不知道啊?”他掰着手指数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上清宗那里,我还是个叛徒;渊城的仗,没个百八十年怕是打不完;至于司天门……我偷了他们的镇派之宝,免不了要被追杀……”
徐白依旧神色平静,淡淡答道:“我知道。”
薛野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知道你还跟着我?”
徐白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而坚定,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你是我的道侣,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这是徐白在他们结契之后第一次喊薛野道侣。他一句话,喊得薛野霎时间一愣,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英俊的小脸竟陡然涨得通红。
薛野总觉得徐白近来越来越不检点了,特别是晚上。放在先前,徐白只是一味埋头苦干,可自从两人结了契以后,不知道为何,徐白总爱压低声音说上一两句荤话。
薛野第一次听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被徐白折腾出幻觉来了。毕竟每每那时,薛野一回头看见的便是徐白那张素白俊美的脸,那张脸怎么说呢……天上雪,人间月,皓白若梦,冰冷如霜。一双狭长的眉目微微低垂,若是忽略徐白在做什么,便只会觉得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只正在小憩中的孤鹤。
徐白似乎对薛野的目光亦有所觉。他微微抬起了眸子,正与薛野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真真眉目如画。
然而下一个瞬间,徐白薄唇微张,看着薛野,道:“里面……”
徐白的声音压得极低,唯有薛野可以听见。
而听清了这话的薛野先是一愣:“啊?”而后,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再次发出了疑问,道,“啊?”
等薛野终于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时候,他的整张脸霎时间变得烫得几乎能煮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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