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从小兵做起。”邓长扬的语气很是平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不过他父亲忌日快到了吧,毕竟那一次围剿我是参加了的。”
乔瑾父亲的忌日快到了。
他一定会回老家去祭祀。
邓长钧的笃定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知道,乔瑾除了忠心,也只剩下孝心了。
他那个父亲,愚蠢又一事无成,却是乔瑾心中最后一处软肋,正是因为这根软肋被二皇子亲手折断,他才会翻脸不认人。
他一定会回去。
邓长钧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收拾好了小包袱,牵了一匹马,走在了前往南国的路上——乔瑾的老家在南国和羽京城交界的地方。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找乔瑾,但他坚信,等见到乔瑾就会搞明白了。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一根筋,却不是最后一次。
他牵的这匹马是军中的老马了,才走了几天就累得不行,邓长钧只好放了它自由,看着它往自己来时的路慢慢踱步而去,邓长钧也不担心它会把自己偷跑的消息“告诉”大哥,反正他都走这么远了。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受,身上的钱越来越少,邓家小公子根本没有“离家出走”的经验——直到他救下了一队被麻匪打劫欺负的马队。
“多谢小公子!”马队的领头人是个敦厚的生意人,根本没想到在新皇治理下居然还有人敢出来抢劫,就没找镖局,谁知就一次没找镖局,就让他碰上了麻匪,幸好有这位小公子出手相救,才没让他人财两空。
邓长钧帮着他把货物整理好:“不用多谢,你只要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就行了。”
“啊,这里是小叶村,再过去一点就是乔家村了。”富商指着身后,踌躇道,“小公子是迷路了还是来找人?”
邓长钧在心里道那肯定是迷路了,嘴上却道:“找人,你方才说前头再过去是乔家村?”
“是啊,再走三十多里地就到了。”富商看他嘴唇开裂,却不像是流浪的,赶紧从车上拿出一些盘缠和吃食用水送给他:“小公子收下这些吧,就当是我感谢小公子救命之恩!”
邓长钧看着香喷喷的烤馒头和牛肉饼,最终还是收下了:“多谢。”
“怎么好让小公子说谢谢呢?”富商谢过又谢过,这才架着马车赶着马队继续朝着羽京城出发,“小公子一路小心!”
这些吃食简直救了邓长钧的命,他能感觉到自己又长高了,毕竟衣服都短了一截,这些日子一直就没吃饱过,他狼吞虎咽吃了好几个牛肉饼,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水,这才觉得肚子里终于有了些存货。
若是让大哥看见自己这样,一定会心疼地流眼泪,可邓长钧不觉得自己苦——前头就是乔家村了啊!
可算是让他走到了。
他目光坚定,继续迈出了下一步。
……
“乔瑾,快出来看看!”
乔瑾收拾菜园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扒着自家大门满脸紧张又难掩好奇心的邻家大婶:“金婶子,怎么了?”
“哎呦你快来看看就知道了,咱们村口来了个流浪的!”金婶子手上还挎着菜篮子,显然也是刚从其他人嘴里听说这事儿,“看着才二十不到,怎么的这么年轻就流浪了呀?”
她自顾自说完也没管乔瑾听没听,转身一路小跑走远了,生怕去晚了看不着热闹。
乔瑾本不想去凑热闹的,可他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做的——祭祀昨天就做完了,院子整理好了,菜园子也翻过土了,他忽然有种自己还没被二皇子救走的错觉,可只要回头一看就能看见院子角落里父亲的坟冢。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父亲也离开自己一两年了。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门口又走过去几个一看就是准备去看热闹的,乔瑾却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该回禁军营了。
他背着包袱往村口走去,村口围了好几个人,地上则侧趴着一个年轻人,露出的半边侧脸消瘦,又熟悉。
乔瑾停下了脚步,心想不会吧?他猜的这家伙应该正在西荒邓长扬身边才对,怎么会在南国?
那个邓家二公子总是穿着干净,不染血的衣袍,端端正正地立在一边,旁观着这世间。
据他所知,就连四方联合作战期间,这位二公子手上也没沾一滴血。
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哎醒了醒了!”
“快给他拿些水来喝!”
乔瑾从人群中走过,裤腿却被人拉住,他低头一看,那刚刚醒过来的年轻流浪汉正拉着他的裤子不肯松手:“……你,你们这儿有个叫乔瑾的没有?”
乔瑾最开始没认出来这沙哑的声音会是邓长钧,直到那端水来的大爷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手中的一碗水都洒在了年轻人脸上,他才看清楚那人的脸。
居然真是邓长钧!
乔瑾觉得自己对他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
邓长钧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刚入夏的夜里还有些冷,他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而房门开着。
他是在村口饿晕过去的。
那点儿干粮根本不够他吃的,反而是突如其来的轻松感击败了他。
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了一身衣服,虽说用料一般,却是他这阵子穿过最好的。
这是一个很干净的小院子,邓长钧走出屋,看见一个站在院子中间看月亮的人影:“……乔瑾?”
那人回过头,除了变得瘦了一些,竟是和最后一面时一模一样:“邓长钧。”
邓长钧愣了一下,这是乔瑾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乔瑾走到他面前,“说话。”
邓长钧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才会用一个亲..吻来回答乔瑾的问题,但这个吻点起的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早上。
……
“我该走了。”
邓长钧赤着上身,他肩膀上甚至还有乔瑾情到深处时留下的咬痕,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转移到了这件事上:“走?”
乔瑾背对着他穿好衣服,邓长钧的视线从他被自己留下的满身吻痕上一一扫过:“你要去哪里?”
“回禁军营。”乔瑾捡起被邓长钧撕成碎片的裤子,他沉默了一会儿,淡定地换了一条裤子,只是走路弯腰时某处的不适始终让他无法适应。
邓长钧明明都饿晕了,为什么还能压着他从大半夜做到早上?
他不懂。
也不想懂。
他只知道,自己的假期已经超了一天,再不回去就会受罚,现在紧赶说不定还赶得上。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邓长钧拉住他的手,“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乔瑾回头看着他:“邓长钧,我们不可能的。”
邓长钧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要怎么样才能让你认可我?”
“你不需要我的认可,你已经足够好了。”乔瑾甩开他的手,“是我不配。”
他对邓长钧是有些好感,但还没上升到裴雁洲和敖星那般。
邓长钧起身从后面将他抱住:“乔瑾,我只要你。”
他从西荒走到南海,只为了见眼前人一面,乔瑾若是不配,还有谁值得?
乔瑾想了想,道:“等你拜相,我就答应你。”
他自以为抓住了邓长钧的弱点——这小子是乖不错,是风度翩翩不错,但他从来没让老师的眉头松开过。
倒不是说他学问不好,而是他从来不肯好好考试。
“春试在即,你自己考上去,我便答应你,如何?”乔瑾的尾音甚至有些得意,直到脖子上被邓长钧咬了一口:“你说的,算话?”
乔瑾心想你小子怎么可能拜相:“算话。”
三个月后,裴雁洲找到正在训练的乔瑾:“左丞相找你。”
“左丞相?”乔瑾满脸是汗地从地上爬起来,“哪个左丞相?”
他已经彻底忘记了曾经许过谁承诺。
没过多久,他被拉着换了身干净衣服,进宫面圣,以及面见那位左丞相。
站在敖星身边的是更加沉稳,眼中却带着得逞笑容的邓长钧,而海乐公公唤他:“左丞相大人,乔公子已经到了。”
乔瑾想要转身却没法动弹,只能看着邓长钧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我考上了。”
“……考上了?”乔瑾依然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没回过神,“谁考上了?”
邓长钧高大的身躯挡住周围人的视线,低头在他唇边偷亲一下:“你说话最算话了,对不对?”
从此以后,禁军营中少了个乔统领,而左丞相府中多了一个贴身侍卫,至于乔瑾此后日..日午前都起不了床就是另一回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夸我!
第67章 番外《长风渡玄燕(一)》
“醒了?”
敖子玄怀里抱着一盆将欲开的兰花走进内室, 发现昏睡的人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愣,他将兰花放在屋里桌上,倒了杯水坐到床边:“喝点水?”
燕弘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睛, 触碰到那白布后针扎一样缩回了手,十几天没说话,他的嗓子就像是被开水滚过一样沙哑:“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南叶城刺史府。”敖子玄扶着他的背给他喂下小半杯水,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 “你被我捡回来已经快半个月了, 我找大夫给你看过, 身上的伤好养,只是这眼睛……恐怕你必须得接受现状了。”
“……刺史府?”燕弘头转向说话的方向,“燕亓呢?”
敖子玄起身将茶杯放回桌上:“他得到了他该有的结局。”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燕弘的心逐渐凉了下来——南国, 终究毁在了燕亓手中。
他这个不可一世的弟弟,终于从父皇眼中得到了关注,却是以葬送整个南国王族的代价来换吗?
他试着眨眨眼睛,只能感觉到眼皮和白布之间的轻轻摩..擦, 除此之外,是一点儿光亮也看不见的。
他只记得两军大战之际, 自己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眼睛已经不记得是被刀划伤, 还是被那妖女的毒粉连带着毒到了, 只是现在看来, 应当是彻底瞎了。
那个人, 他有回来找过自己吗?
有看见他的惨状吗?心里有没有一丁点儿为他动过心?
“……子平。”
燕弘叹了口气, 无力地向后靠在身后柔..软的靠垫上, 试着回想当初把程子平从战场上捡回来时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问身在何处, 也不问眼前人是谁,只是抓着他的袖子,濒死一般问着另一个人是否安好。
他从来没有强..迫过程子平,那时在宫中被软禁时放他**/外的声声敲打,他知道程子平只把自己当成朋友看。
手再次试探着抚上眼前的遮盖,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来,本来就没有什么希望,现如今自己这个样子,更加没有争取站在他身边的资格了。
谁会愿意照顾一个瞎子一辈子?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敖子玄手中拿着刚刚端来的热茶站在内室门口,燕弘那一声“子平”让他停下了脚步,可他最后还是迈过了那道门槛:“饿了吗?我让厨房做了点东西给你吃,等会儿端来。”
燕弘身子一顿,茫然地把脸转向他:“多,多谢,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敖子玄,我是羽京城九皇子。”敖子玄把热茶放在桌上,拿起桌上一个小瓶子,往热茶里加了些大夫专门交代可以润嗓子的果茶,“父皇派我来守南国。”
“那便是刺史大人了。”燕弘努力让自己嘴角扬起,“多谢刺史救命之恩。”
“嗓子还没好透,就别说这么多话。”敖子玄淡淡道,“先在这里好好养着伤吧。”
燕弘听着他的声音,忽然和记忆中某个点对上了轨迹:“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的声音好熟悉。”
敖子玄正用银色小勺子搅拌着杯中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茶水,闻言手上动作猛地停了下来,若是燕弘能够看见,便会惊讶他脸上一闪而过却依然明显的慌乱——和惊喜。
“刺史大人?”燕弘半天没得到回应,因为躺了十几天,身体各处都有些还没从沉睡中醒来的感觉,好不容易能说清楚话了,耳朵却听不太清,“你还在吗?”
敖子玄回头看向他,床上的青年一头长发被洗得清爽,身上穿着的是自己亲手给他换上的衣服,那人微微皱着好看的眉毛,微微歪了头仔细听着这边动静。
他记得大夫叮嘱过,燕弘醒过来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后遗症,要多注意。
这个反应,难不成是听不见吗?
他放下了银勺,勺子和白瓷玉的茶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燕弘听见了这一声,原来那人还在。
可下一秒耳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退,若不是敖子玄及时护住他的脑袋,恐怕他头上又会多出一道淤青:“小心,那边有柜子。”
“刺史大人……”
“叫我的名字就行。”敖子玄一条腿跨在床边,扶着他的肩膀把人带回来,又把他身后的软垫放好,好让他靠着。
燕弘几乎是受宠若惊了,他现在顶多能算是一个平民,没有被羽京城追究责罚都已经算好的,怎么能让九皇子亲手为自己做这些?
他想要推拒,敖子玄的衣服却从他鼻尖扫过,他猜想敖子玄应该是伸手在整理床边八宝柜上的东西,免得自己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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