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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经纪人手册(玄幻灵异)——好耐唔见

时间:2025-02-27 08:16:13  作者:好耐唔见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所以就算已经试着付出了爱,可还是要面临分别,吴桥也并不觉得意外或遗憾。
  并不是爱不够好,他们才要走的,这是本来就会发生的事情,和爱无关。
  吴桥从来没向什么人求过爱,他只擅长分辨眼前的感情,把好的那些挑出来,然后同样往里面放入自己的爱。
  也算是一种等价交换吧?至少,大家把心放在天平的两端也不会有孰轻孰重,都很公平。
  吴桥不管他感慨,只问:“这位何生知道葛呈死了吗?”
  程灿摇了摇头答:“大概冇人知会过佢吧?葛呈是个怪人,根本没什么相熟的人,何远跟他久了,也成个怪人,大概有三四年没见过了。我说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香港,也是这么个原因。何远的毕业生留港工签应该早都到期了,但他是个活得好拼命的男仔,保不齐真的揾到好工续签了也未可知。”
  未可知……实在是。
  “何生,做得哪一行啊?”吴桥现在只想找人,“没有通讯地址,起码话点有用的信息给我听啊!”
  “一概都唔知……总不外乎保险或Marketing之类的咯,还有什么工可做啊?”
  程灿说得稀松平常,但事实上,这是件好残酷的事情。读了这么多书,最后想要留在港岛,也只能做销售而已。
  产业结构如此,没得选,可就算这样何生还是要留下,外人仲谂唔明系为咗乜嘢。
  “哦对,”程老板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开始翻邮箱,“好像有传过便携电话的号码来,好多年前,不知道有没有更换账号……嗯,就是这啦,576-XXXXX。”
  吴桥把号码记了下来,随后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告辞,“唔该嗮你灿哥,先走了。”
  “去哪儿啊?”程老板在背后问。
  “去找这位何生啊。”
  吴桥挥了挥手,带着一直没出声的许师宪一拉门就溜出了办公室。
  “要去哪儿?”许师宪问:“你都唔知这个何远是什么人。”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吴桥说着把墨镜往鼻子上一架,摸出手机给Kevin仔打了个电话:“喂,Kevin,拜托你件事,找人,有点急。”
  Kevin在那边问:“谁?有什么信息,什么时间前要寻到?你先说,我看能不能行……”
  “叫何远,前几年在龙港理工读master,专业大概是文学或社科大类,第二年毕业续了iang留港揾工,帮我查查这个人现在在哪里,越快越好。”
  “这上哪儿去找,异想天开啊?”Kevin怒骂:“痴线……你要搵人,至少要给我HKID数字或者学生证编号什么的吧?说这么多没用的,劳工处都揾你不到!”
  “没有那种东西,”吴桥想了想,“只有个移动电话的号码,能行吗?
  Kevin无奈道:“既然有电话你打过去问不就行了吗老板?讲那么多,定系寻我开心?”
  说得也对……可有时候最近之路也是最远,吴桥想了想,撂下半句:“算了,指望不上你,我另有对策。”
  “那你别打电话来,烦人。”
  Kevin说完就先一步挂了老板电话,他从来不干工资价钱之外的事,给自己找活干的那是痴线佬。
  吴老板说有办法,其实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拉着许师宪一人一鬼跑回酒店,刚好逮到正欲出门的卓云流。
  吴桥问:“卓道长,奇门遁甲能不能找人啊?”
  卓云流奇怪道:“找什么人?活人还是死人?”
  “活人,大概率是。”
  怎么还有大概率这种说法,卓云流傻眼,又不是薛定谔箱,“什么都没有找不了哈,卜卦是回答提问,又不是王八池许愿。”
  吴桥说得奇门遁甲其实也是卜卦中的一种,而奇门遁甲中,则又有一种很小众却很实用的排盘用途,就是找东西。
  对着奇门遁甲排盘,心中默念丢失的东西,从得到的盘面就能解出东西所在的方位、远近以及是否还有机会找回。
  很难用几句话就把奇门遁甲排盘寻物的运行逻辑讲清楚,但如果要简单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是这个系统会回答卜卦者一种感觉,当你抛出问题后,给出回答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不同专长的人同时对这个问题给出了带有加密的注解。
  就拿找东西来说吧,方位、远近、是否还能找回这三个影响寻物的因素被分别作答在一个表格里。然后表格被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加密,呈现给卜卦者的即是排盘卦象,普通人看不懂,需要由占卜师来进行翻译。
  任何人都能起卦,但卦准不准,还要看翻译的到不到位。
  可这世上如果真的存在这么样一个,不论什么问题都会给出回答的系统,未免也叫人觉得有些可怕。
  卓云流说,奇门遁甲也有三不找,无踪尸不找、阴身鬼不找、不量劫不找。前两个很好理解,失踪的尸体和已经死掉的人都不可以找,可不量劫是什么?
  吴桥是门外汉自然不解,卓道长倒也耐心解释,说这不量劫指的是寻找一些概念特别模糊的东西,比如说寻找未来会带给我巨大幸福或悲恸的人。
  当你向奇门遁甲提问这些模糊的问题时,反馈的答案让你最终找到的东西,往往都特别诡异。这和命理相联,会改变很多东西,甚至引发巨大灾祸。
  卓云流坦言道:“找人要先拿生成八字看是生是死,再用八字找人。如果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名字的,找不了。”
  卜卦寻人这条路也算是彻底掐死了。
  吴桥看了看手里的号码,还是决定先打过去试试,最不济被拉黑,他们能用的号码倒是多,总有机会打动这位何生。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吴老板终于还是拨通了电话。
  没有彩铃,是最基础的提示音,一阵铃响过后,一个清亮的男声接起电话喊了声喂。
  “喂,何先生您好,”吴桥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系明天殡葬服务公司的经纪人吴桥,依家受葛女士的委托,全权负责葛呈先生的丧葬事宜……”
  “什么?你说什么?”吴桥话音未落就被那边焦急的追问打断,“你说、你说是谁的葬礼?”
  吴桥答:“葛呈,葛先生的葬礼。”
  “他、他不是早就离开香港了吗?他不是好好地走了吗?你、你到底在说什么蠢话?”
  见他似乎情绪有些激动,吴桥赶忙道:“何先生,我十分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不知可否与您见一面详谈……”
  “谈什么?”何远问。
  “葛先生的遗愿。”
  简单同何远解释了下现在的状况,吴桥心想,虽然说是遗愿好像也有点奇怪,毕竟葛呈都死了好久了,连半封遗书都没留下,心愿还是由鬼来说……
  但没完成的,一律都算作遗愿吧。
  电话那头的何远报了个靠近佐敦的地址,刚好不远,吴桥同他说了马上就到,准备腿着就过去了。
  都说了,香港是个好小的地方,不管是哪儿,走着走着就都到了……
  可也奇怪,人的命居然能让相爱的人在这么小的地方走得散了,各自囿在方寸之地,困于一段苦涩又不为人知的命运里,而后阴阳两隔,再无法相见。
 
 
第11章 何远
  不似内地人喜欢暖房做客,香港人好少去别人屋企,或许也是狭窄的居住环境实在让人难以开口相邀……但很奇怪的是,何远报给吴桥的地址,一听就像是某处公寓。
  跟着谷歌地图找过去,果不其然就是。
  怪事哦,难不成这位何先生其实也财不外露,是个钱多到没处烧的主?
  虽然好奇,但这些纯属臆测,吴桥还是按了电梯往上,恭恭敬敬地敲开了何先生的门。
  来应门的是个看着有些憔悴的年轻男人,穿着休闲西装和白衬衫未打领带,长相十分清秀,白净高挑,是很典型的南方人样貌。
  但不似港岛本地人,一定要说的话,倒像是江浙人。
  吴桥有些好奇地问:“何先生是哪里人?”
  没成想,话音刚落,何远就在桌上甩下一张香港ID没好气地应道:“香港人,怎么了?”
  当然没怎么,虽然一看就是临时身份证,但吴桥没有再反驳什么。
  顾客就是上帝咯,上帝的爱人是大卫王,所以,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生与死,其实是个好难讨论的话题哦。
  尤其是对于唯物主义者来说,任何东西都是由微小的粒子组成的,不会消失也不会凭空出现,可是你又如何能叫他们去相信,周围物质化的一切其实也是死去爱人们的粒子?
  那样好像更残忍,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变成一桩桩一件件再也没有思考和生命的粒子。
  也像是佛说的六道轮回,想要重新再入人间道也没有那么容易。
  生与死离得那么远又那么近,没有很明显的距离界线,轻轻一跃就跨过森罗掉进地狱。
  可人间都有好多的地狱,这又作何注解呢?或者人间道本就是恶道,佛经是骗人的,所谓三恶道,应该是四恶道才对。
  哎呀,想得远了。
  何远那边泡好了茶,请吴桥在窄窄的客厅坐下,他这时候才发现,这根本也不是一间房,更像是内地由二房东重新拆分后重组的廉租公寓。
  他不知道,在香港,这样的廉租公寓其实叫做劏房。
  截至目前统计,全港共有9.2万间劏房,劏房居民接近21万,而公屋的轮候时间平均由3年升至5.3年。
  只有本岛的永久居民可以申请廉价公屋,吴桥其实有点唏嘘,这位何先生也算是港八大Master毕业的高级人才,归返内地就算想要在沪市落户应该也不算太难,究竟为什么偏要留在港岛住着鸽子笼等永居呢?
  “葛呈怎么死的?他的葬礼还未办?”何远先出声问道:“他真的死了?为什么?”
  “嗯。”
  他为什么死,吴桥点会知?
  “警署结案是自杀的,遗体还停在九龙公众敛房。何先生,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作主带你去看最后一眼……但葬礼不能叫你入内,主家的意思,替人办事,别为难我啲。”
  何远沉默了,倒也没有悲恸掉泪,可就算他没有哭,那张脸的表情与葛女士也不同。
  吴桥能感觉到,他是在感受的。
  感受巨大到铺天盖地的哀痛,然后被那样的东西砸懵了神,连一滴泪都掉不下来。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没有开口的容器,把什么情感,把人的命都吞进去了,然后像盛夏夜里的西瓜一样,从内部开始一点点腐烂成一滩血水了。
  吴桥知道,他应该需要一点实感,需要这个世界做出的反应,需要知道死亡的距离。
  就像那时的他自己一样,接过唯一能够证明父母已经离世的大额支票,站在所有悲伤哭泣的陌生人中间,变成一只茫然又无措、极度腐烂却外表完美的西瓜。
  于是吴老板从包里拿出了那张,敬告遗体腐败的通知单说:“要不要去看一眼,何先生,你自己做主吧。但是我必须说,葛生最后的心愿是再见你一面……”
  何远的呼吸一瞬一瞬地断了线,然后突然从桌前站了起来,捡起那张香港ID丢出去,砸在入户门前的镜子上,发出砰的响声,不太吉利。
  然后一句话都没讲,他颤抖着捂着脸蹲了下来,蜷缩起来,胳膊用力地积压着胃和胸口,然后就这样倒在地上。
  去还是不去,什么都没话。
  吴桥自觉没资格催促他,只是觉得奇怪,这人的反应比葛呈的母亲还要生动,他好像更接近于葛生同这个世界脆弱而微妙的连接。
  但他们分开了吧?应该是分开了,何远还在香港做嘢,但葛生是离了港岛,最后选择死回这里……爱,吴桥觉得可怕,爱让人活下去,爱叫人分泌多巴胺同肾上腺素,爱叫人丧命。
  爱给人勇气,竟然也暗自包括了产生死志的勇气。
  “先去、吃饭吧?”吴桥莫名地开口道:“去吃红磡鸡煲皇好不好?吃完了鸡煲我带你去见葛呈。”
  人在肚饿的时候,是会体察到悲伤的。
  吴桥意识到食欲、死欲、爱欲……这三者其实根本就没有分别。
  在回到杭城的那个下午,没有见到父母遗体却同样在一阵虚无中产生死志的他也是突然觉得肚饿,然后迅速赶来的程灿把他拉了起来,跑去奎元馆吃了一碗最最普通的虾爆鳝面。
  在把咸香面条卷入口腔的那一刻,胃袋一点点充盈起来的时候,食欲短暂的代替了死欲,让吴桥复又产生了还要继续活下去爱的念头。
  说是comfortable food好像也不太恰当,但吴桥记得程灿说的,他们两人是程老板大学时的同学,那也就是龙港理工,正毗邻红磡。
  吴桥想,要叫人活下去,就要先让他想起食物的味道。
  所以他说,不如我啲去食红磡鸡煲皇先咯。
  ……何远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后,捡回ID卡点了点头说:“好,我去见他……我去见、见他。”
  他的嗓音抖得厉害,害怕吧,吴桥猜,大概是要害怕的。
  害怕死,害怕生。
  害怕死的人已经死了,可生者还要继续生。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这是一项万年都难解的议题。
  与死者产生强烈连结的的人其实也掉一齐进了灵薄狱,只看能破除地狱拯救他们的究竟是上帝还是新的能够与之产生连结的人。
  其实生人都有好多地狱的,人间道都有无数地狱,生人都需要被破地狱的科仪拯救啊。
  吴桥收回纷杂的思绪,递了自己的名片给何远说:“虽然电话里都有自我介绍过,但何先生,请您放心,我哋系正规专业的殡仪服务公司,关于葛生的葬礼,您有什么样的需求尽可以提给我们来办。”
  何远疑惑地瞥了他一眼问:“葛呈的丧事我能做什么主?我同他又有乜关系?”
  这话就问得有些尖锐了……毕竟花钱办事的是葛女士,就算这是已故者自己的意思,吴桥也不好真的拿上明面来讲,于是只闭了嘴走到路口招手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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