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邴家所有人都到了。包括正在坐月子的邴大娘,她不放心小双儿,抱着孩子来的。邴家两个七岁的小双胞胎,还不到能发表意见的年纪,但是邴温故让他们来,他们还是来了。
“大郎,你把家里人都叫过来,要要说什么?”梁母看着一屋子人忐忑不安。
“阿耶,我记得你说逃荒路上,若不是五叔救了你,你早就死了。也不知道后来五叔有没有成亲,不如把三郎过继给五叔吧。以免万一五叔没有成亲,百年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亦算是你还五叔的救命之恩。”邴温故轻飘飘的这番话,把邴家炸的人仰马翻。
“我不要被分出去!”邴三郎既气又急,“大哥,我承认钱氏做的不对,但是你总要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何至于此?”梁氏踉跄着,扶着邴父才勉强站稳。
邴父瞬间就像是老了十岁,邴二郎夫妻和邴四郎一声不吭,两个小双胞胎恐惧地看着邴温故,紧紧抓着梁氏的衣服。
邴大娘眼看着娘家让她搅散了,急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大郎,不要因为我把家闹散了。我可以搬出去单过,只要不让我回孙家就行。”
邴温故摇头,“大姊不必多想,此事跟你无关。”
“耶娘,我还是那句话,不是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邴温故早就料到邴家人会是这个反应,“做人不管怎样,终究要有一点,有情有义,不管这情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责任。”
邴父急急忙忙道:“三郎不是无情无义之辈,我试探过他了,要他跟钱氏仳离,我都诱惑他,仳离后会给他找一个未成过亲的小娘子,三郎都没有松口。”
正是因为如此,邴温故才坚决要把邴三郎分出去。
看似邴三郎不过为钱氏求情罢了,其实邴三郎已经在邴大娘和钱氏之间做了选择,他选择了钱氏。
邴大娘代表着亲情,钱氏代表着爱情,邴三郎已经在爱情和亲情之间做出了选择。
钱氏小心思很多,为人自私自利,目光短浅,除了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多一厘都看不到。另外还见钱眼开。
这样人的有一点点利益就足够蒙蔽她的双眼,谁都不知道她能为了那么指甲盖大小的利益干出什么愚蠢的事情。
邴温故以后打算走仕途,身边最忌讳有这样的人,否则他就算再算无遗策,也架不住猪队友。
钱氏必须走,选择了她的邴三郎只能走,邴温故不会把一个祸害放在身边。
邴温故道:“邴三郎对钱氏有情有义,不正是说明了他对大姊无情无义吗?耶娘,他已经在亲情和爱情之间选择了爱情。”
梁氏和邴父犹如当头棒喝,木楞楞呆立在当场。
邴三郎看到耶娘那副表情就知道不好,忙叫道:“可你自己不也把南家那个小哥儿看的比耶娘和其他兄弟姐妹重吗?”
“哪不一样。我把锦哥儿当成我的命,并不耽误我对家人的负责。”邴温故看着邴三郎,“身为一个儿子和一个兄长的责任,哪一样我没有做到?”
邴三郎被问的哑口无言。邴温故这个兄长比任何人都合格,邴大娘被婆家欺负,他顶住家里家外一切压力,义无反顾把邴大娘接回家中,随外边怎样嘲笑和议论。
弄到银子搞了七间大瓦房,没有想着办法独吞,反而愿意分给家中兄弟姐妹。
“耶娘,心既已散了,没必要强拢在一起,终究有裂痕。”邴温故劝道。
“可是……”梁氏哭着看着邴温故,“可是咱们都是一家人,总要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就要人分家出去,还是过继到旁支,未免太绝情了些吧?”
“耶娘是觉得我才是那个无情无义之人吗?”邴温故没什么情绪道:“那就把我过继出去吧。”
梁氏都忘了哭,呆呆的看着邴温故,邴温故毫不躲闪,目光直直与梁氏对视。没有怨恨,没有愤怒,似乎就算梁氏真把他过继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他并不会因此怨怪她。
至于邴家其他兄弟姐妹全部张着大嘴,傻乎乎看着邴温故,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这时候的人宗族观念特别的强,对于老一辈人而言,分家都不能接受,更别说过继了。村里人分家,都是等家里所有孩子成亲生子了,而两个老人年迈到只能依靠孩子奉养的地步,才会迫不得已选择分家。
当然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是跟这时候的政策有关系。朝廷或者衙门经常征徭役或者征兵,一般而言都是每家固定出一两个男丁。
如果分了家,各自一个小家,就要每家都出人,不分家的话,则全家出一两个男丁就可以了。这也是战乱年间,保留家中男丁的最好办法。
邴父知道邴温故铁了心,他们再劝,就会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邴父闭上眼睛,扭过头,不再看邴三郎,这就是默认放弃邴三郎的意思了。
“耶娘?”邴三郎无力地唤着,“如果大哥实在在意钱氏的所作所为,那么把我们分家出去就好,何必一定要我过继?”
梁氏跟着道:“是呀,大郎,要不就只把他们分出去吧?”
“阿娘忘记了吗,我还要科举走仕途。钱氏那样的人,见钱眼开,我可不想因为她收那十两八两的银子,就断送我整个仕途。”邴温故没有给自己的行为找掩饰,直接就讲了出来。
邴三郎指着邴温故,好似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质问道;“你说钱氏自私自利,你不也是一样,你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跟钱氏又有什么区别?”
“钱氏根本就不配跟我比,我们从骨子里就不一样。只要家里人没对不起我,刀山火海我都可以为他们闯。”邴温故不介意邴家人知道他什么性子,只有知道才不会再犯他的忌讳。
邴三郎被邴温故的话逼的倒退数步。大哥真的跟钱氏不一样,钱氏是自私自利,大哥只是爱憎分外分明。
“三郎,我这个人信奉的从来都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邴温故道,“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邴三郎低着头,无话可说,他算计多,所以更能看透人心。
“家里房子分你们一间,旱地一共二十亩,咱们兄弟五个,算上耶娘,分成六份,每人三亩三分三厘,我做主给你凑整,算你四亩。另外我再给你十两银子,算作补偿。”邴温故恩怨分明,他不会让邴三郎就那么一穷二白的离开。
不管怎样,从前那些年,原主在家什么活都不干,这是事实,原主总归占了邴三郎便宜。再者于他自己而言,把邴三郎过继出去,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防止钱氏影响他的仕途,这是私心,得给补偿。
刚才还又气又急的邴三郎忽然就冷静下来,他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大方,可以说有了这笔银子,他就是离开邴家,也足够过的很好了。
邴三郎冷静的细想,过继就过继,没什么不好。他和钱氏单独出去过小日子,有这么多银子,日子一样过的美哉,还省着钱氏总跟家里人发生摩擦。
其实最早邴大郎在家什么都不干,每年还要花大把银子读书的时候,邴三郎就生出过分家的心思,只是知道梁氏和邴父不会同意,这才歇了。
邴三郎沉默,不再说什么,邴温故就知道他开的条件达到邴三郎的预期了。
梁氏和邴父知道这个条件,邴三郎肯定会答应,他们不同意没用。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邴温故自己就是读书人,分家文书用不到找别人帮忙,自己直接就写了。
写好邴家全家人都按了手印,到时候拿到衙门里备案,并且把邴三郎的户籍单立出来就行。正好邴大娘的仳离书还没去衙门里备案,等到忙过这段时间,一起办了。
邴温故把十两银子当场当着全家的面给了邴三郎,钱氏的事情到此就算正式告一段落。
家都分了,严格意义上来讲,邴三郎都不再是邴家这一支的人,邴家人没立场再拦着邴三郎去钱家接钱氏。
不过邴三郎走的时候还是跟梁氏打了一声招呼,称呼没有改,还唤梁氏阿娘。
梁氏没有开心,反而道:“你既然答应大郎过继了,以后就叫我四伯母吧。”
“阿娘,你知道我本不愿意的,是大哥执意要把我过继出去的。”邴三郎苦涩。
“总归你收了你大哥的银子!”梁氏忽然提高嗓门,声音变得又尖又锐,十分刺耳。
梁氏怎么可能不气邴三郎,不过十两银子,他就不要她了,她这么多年真就白养了。
邴三郎闷闷道:“你们都不喜欢钱氏,就算勉强在一起日后也不会开心,还不如就这样吧。”
“滚!”提到钱氏,梁氏现在恨不能杀了她。都是这个女人,让她失去了一个儿子。
邴三郎离开邴家,直接去了钱家。
钱家。
钱母正在唠叨钱氏,“邴家什么时候接你回去,前头几日他家盖房子,你回去没地住,我就不说什么了。这房子都盖好多少天了,前个我还去参观了,梁氏看见我,提都没提你,好像完全忘记有你这个人似的。”
“小妹,你这可都要在娘家做完月子了,还不知道要带给我家多大的晦气呢。”钱氏的嫂子抱怨道,“你出去看看咱们村里有没有小姑子在娘家坐月子的?哪家不怕晦气。”
钱氏道:“邴大娘就回娘家做的月子。”
钱氏的二嫂翻了一个白眼,“邴大郎那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咱们村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他那种傻子。”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钱父道:“三郎来了。”
钱氏喜出望外,连忙往外走,走了两步,想到什么,一扭头,又回到炕上坐下了。扭身坐着,瞅着窗外,就是不看邴三郎。
钱母偷偷掐了一把钱氏,“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再作了。如今钱家那是什么富贵地,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要作没了,咱家可不要你。”
二嫂小声道:“你在咱家坐月子这么晦气的事情,咱家都没撵你走,你可得有良心,叫邴三郎多给些补偿。”
钱氏撇嘴,嫌弃嫂子们的嘴脸难看。
“钱氏,我来接你回家。”邴三郎道。
钱氏冷哼一声,“你还来干什么,现在你家日子那么好过,叫你娘再给你说个好的。反正我不好,你们全家都瞧不上我。”
邴三郎虽然得了银子,可是刚分了家,闹了这么一场,心中也不痛快。此时真没心思哄钱氏,他的声音很冷,“咱俩被过继出去了,你开心了吧?”
钱氏听到这话,顾不得跟邴三郎闹脾气,尖叫一声腾地站起来,“过继?凭什么?你绝对不能同意,我跟你说这主意肯定是大哥给耶娘出的,这是看家里日子好过了,就想把咱俩踢出去。”
“大哥分了咱们一间房,四亩地,还给了我十两银子做补偿。”邴三郎面无表情。
钱氏这才慢悠悠坐回去,“这还差不多。”
一想到十两银子和大瓦房,以后再不用受婆婆管治,钱氏竟笑出来,“银子给你了吗?得让大哥当场点清,不然你可不给他们按手印。”
“当场就给了。”
“那还行。”钱氏没有抑郁烦闷,反而还在笑。
“你很开心?”
钱氏这才反应过来邴三郎的情绪不对劲,“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要因为我不让大姐仳离就休了我!你去这村里问问,谁家能接受仳离归家的娘子!”
“别人家是别人家,我家是我家,我家除了你,别人都是接受。”邴三郎吼道。
“那你想怎么样,跟我仳离?”钱氏忿忿,嗓音尖锐。
邴三郎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我没有,我只是心情不好,我是想分家不假,但是我没想以这种方式分家。钱氏,我现在心里挺不好受的,你就算不安慰我,可不可以至少不要表现的那么开心。”
“有啥难受的,以后可以自己当家做主,还不用继续供大哥读书,多好啊?”
钱氏才不怕邴三郎,自顾自道:“就大哥那个学识,能考中才有鬼!偏偏他自不量力,非要继续读书。你看着吧,他考一辈子都考不上。还有啊,你说大哥不过就成个亲,非要给南家小哥儿买那么贵的嫁衣和珍珠鞋,这不纯粹造害银子呢吗!就这个祸祸法,你看着吧,不出几日,那点银子都得给他败光了。邴家迟早还得过回从前那种吃糠咽菜的穷日子!”
邴三郎耳边都是钱氏的唠叨,不知道在地上蹲了多久,心情平复下来,这才带着钱氏回家。
钱母本来对邴家富裕了就把女儿和女婿分出去挺不满意的,但是一听到女儿分家得了十两银子,顿时就没什么不满了,反而拍着钱氏的肩膀高兴道:“阿娘真替你高兴,你的苦日子可算熬出头了,以后不用受婆婆管治,还不用跟妯娌相处,手中又有大把银子,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钱氏刚想大笑两声,想到邴三郎这会正兴致不高,就憋了回去了。不过眼角眉梢的笑意根本掩不住。
二嫂挤开钱母,笑眯眯对钱氏和邴三郎道:“妹妹,妹夫,不管怎么说,妹妹坐月子都是在咱们家做的,这日后不定会给家里带来多少霉运,你看是不是得给些补偿…”
邴三郎给了二嫂一百多文铜板,二嫂不满意,“才这么点,你不是刚得了十两分家银子,太小气了吧。外嫁女回家坐月子,就这么一坐,就不一定坏了家里多少财运。”
钱氏气怒,“邴大娘还回娘家坐月子了呢,怎么没见坏了邴家运气,邴家还盖了大瓦房!”
“怎么没坏,邴家这不是把三弟过继出来了,梁氏可是平白失去了一个儿子,这坏了多大的气运。再说那盖房子的银子,又不是邴大娘归家后得的,不是早就得了。我看就是邴大娘回娘家坐月子,坏了邴家的时运。”二嫂振振有词。
钱氏气的牙痒痒。
“妹夫,你们那银子又不着急用,你几个外甥还没成亲,先借给咱家用用?”
“我自己弟弟还没成亲,我都没管,还管你家。”邴三郎对钱氏道:“赶紧收拾东西,回去。”
“真小气。”二嫂道。
钱氏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好收拾,简单一个小包袱拎着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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