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兄,裴……兄?”李礼好奇的凑头看裴景,目光主要落在他嘴角起的燎泡上,皱眉担忧,“裴兄因殿试名次一事,竟上火至此?”
裴景抬手用袖筒遮挡,红着耳朵含糊点头,“是有些。”
褚休双手抱胸在旁边看热闹,“你是不知道小景,可着急了呢。”
急得怕荔枝吃不完坏了,浪费长公主送来的三筐东西。
枇杷樱桃可以送人,荔枝意义不同,自然不能外送,只能自己吃。
吃完第二天嘴边就起了一圈燎泡。
裴景睨褚休,“……”
褚休咧开完好无损的嘴,笑出八颗白牙。
好在她们三人月事今日也就彻底走干净了,多少能喝些茶跟药去去火气。
只是今日进宫可能要见到长公主,裴景头都不敢抬,出门前还在考虑戴帷帽跟用脂粉遮掩的可能。
李礼宽慰裴景,“不碍事,左右都不会落榜了,裴兄放宽心才是。”
殿试没有落榜之说,今日所有贡士都穿着体面光鲜,脸上也都是喜气。
巳时,钟楼里响起三道钟声,声音沉缓悠长。天地间寂静一片,唯有钟声悠荡。
钟声刚止,号角声起,宫门大开,包括上次殿试时紧闭的中门。
御林军开道,公公宫女们簪花引路,引所有贡士们到太和殿。
大殿前,皇上仪仗早就摆好,大殿屋檐下,太常寺的乐人们恭敬立于乐器之后,静待传胪仪式开始。
文武百官分两列站齐,皇子们站在空空的龙椅两侧。
三百名贡士面北背南,朝着龙椅,站在大殿正前方,以春榜名次排序,随后叫到的才出列往前走。
鸿胪寺官高声道:“贡士已到,恭迎皇上。”
号角声起,大殿檐下乐起,文武百官行礼,齐声道:“恭迎皇上。”
大殿西边,皇上抬脚缓步过来,身后一左一右站着长公主武秀以及翰林院龚大学士。
皇上坐下,众人起身。
“都到了?”皇上问。
鸿胪寺官,“都到了。”
皇上,“那开始吧。”
“传胪大典开始——”
鸿胪寺官会从三甲开始读名,每个名字读三遍,所有念到名字的贡士出列,由公公引着站在御道边。
很多人这辈子是第二次进皇宫,甚至可能是第一次或是此生唯一一次见皇上,这般肃穆威严的环境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更不敢乱看。
要是名字只念一遍,晃神时可能听不清或是错过。
所以传唱的声音从大殿上一道接着一道传下来,共重复三遍,好些贡士都听完了第三遍,才确认喊的是自己的名字,然后慌乱出列。
褚休认识的人不多,但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春榜上排名比较靠前的陈艾,可能受春榜一事影响,这次只在三甲。
付见山二甲第一名,赐进士出身,为传胪。
等他出列,原本三百人的贡士队伍,只剩三人。
春榜会元褚休,榜二李礼,榜五裴景。
三人一列,唯有裴景跟李礼之间隔开些距离。
一甲共三名,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文武群臣的目光朝最后三人看过去。
其余二甲三甲也悄悄扭头望身后看。
五月天气极好,巳时中的太阳光芒大盛照耀下来,恍惚间,天地间的光辉似乎只落在那三人身上,让人心生羡煞移不开视线。
鸿胪寺官音调更沉更缓更肃穆:
“乙巳年五月三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褚休呼吸发紧,垂眸看着脚下的石板,只觉得天地间安安静静,唯有声音自天上而来,落在她头上耳边。
“第一甲第一名褚休,引出班就御道左站——”
来引褚休的是李公公。
褚休恍惚回神,颔首行礼,提着衣摆上前。
那身上到皇上下到群臣都听闻过的枣红色衣袍,今日在阳光下,随着褚休走动衣袖轻摆,耀眼的如同大红色,鲜艳张扬,生机勃勃。
微风扬起她脑后同色系的发带,鼓动她的宽袍,少年迎风而立,肩背挺拔,不卑不亢,让人眼前一亮。
“第二名李礼,引出班就道右稍后站——”
李礼抬头朝前看,激动的想笑,但脸皮绷紧到笑不出来,唯有心脏扑通跳动鼓动耳膜,他学褚休,提衣摆往前走。
和褚休满身少年意气不同,身着蓝衣的李礼更为沉稳老道,跟褚休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打磨过的棱角,是肉眼可见的圆滑。
三百人只剩一人,裴景。
裴景安静站着,垂着长睫,静静等自己的名次。
可能被嘴角的燎泡分了心神,紧张忐忑之余她还能抽空分神想着自己的脸现在不太好看,而长公主就站在殿上……
“第三名裴景,引出班就御道左又稍后站——”
裴景深呼吸,尽量收起下巴,抬脚往前。
阳光下,少年如玉,锦衣白袍,文静内敛的气势如同白纸又如璞玉,干净的不染杂尘。
这等气质相貌满腹才学,点为探花,实至名归。
所有进士以及同进士都已归位。
乐止,鸿胪寺官转身朝向大殿,“叩谢吾皇,传胪礼毕。”
所有官员及其进士行叩拜大礼。
“礼部负责安排游街,随后的琼林宴,”皇上扭头看长公主,“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武秀垂眸,“是。”
传胪之后就是琼林宴,到时候礼部会将新科进士们各自的籍贯、三代等情况记录下来,做成文件档案保存在礼部跟翰林院,方便以后升迁下放调任时查调。
除了这个是正事外,琼林宴主要是进士们的庆功宴。
此宴一别,二甲跟三甲会重新考核筛选,一甲另有安排。琼林宴算是他们告别学子身份的正式一宴了。
皇上起身带着仪仗离开,武秀垂眸朝下看。
褚休正在跟李礼说话,两人脸上的喜色都很明显,唯有被他俩夹在中间的裴景,始终低着头,脸都没抬起来过。
武秀,“散了。”
众人,“是。”
礼部安排了红绸花跟三匹雪白的高头大马,这边大典散了,那边就引着一甲三人从御道往外走。
顺着御道是大开的中门,从这条路往前看,看到的并非仅是一条路一道门,还有大姜的天下。
李礼激动的手都在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这哪里是御道,这分明是文人的巅峰。 。
“状元榜眼探花,三位这边来。”礼部新侍郎拱手迎上来。
膘肥体壮的雪白大马由人牵着,正原地踱步。
旁边托盘上放着红绸花,礼部侍郎开口,“这个绑在身上就行,你们是自己来还是我……”
褚休笑着,“我们自己来就行。”
她问,“非得绑吗?我这本来就是一身红,绑了也不明显啊。”
礼部侍郎一看还真是,他为难起来,“那……”
褚休,“我留着吧。”
“也行。”
裴景看褚休,“给念念的?”
她找那么多借口,不过是想把象征着状元身份的红绸花送给她媳妇于念罢了。
被裴景说中心思,褚休耳朵一热,反手将军,“长公主刚才看你呢。”
裴景,“……”
裴景察觉到了,从大殿上落下的目光,只落在她自己身上。
驸马的事情会在琼林宴上讲,但探花点完那一刻,其实满朝文武心里都有数了。
裴景离成为真正的驸马,只差一个明说。
见褚休望过来,裴景捧起红绸花挡住下半张脸,只用眼睛看她,语气庆幸又开心,“还好是探花,没给殿下丢脸。”
能得一甲裴景自然高兴!
这是她多年的付出,如今总算有了收获,她没辜负自己,也对得起裴家了。
更重要的是,她以一甲探花的身份成为驸马,往后接管女子入学差事的时候,才更有底气。
这是她凭本事得来的差事,不算依靠长公主走后门。
褚休见裴景眼睛亮亮,但始终捧着红绸花遮嘴,心里了然。
“念念应该来了啊。”褚休站在宫门口,踮脚左右看。
宫门外停了无数马车跟轿子,虽有序但也多。
褚休找了半天,总算瞧见了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的于念。
褚休眼睛弯弯,脚步飞快,抱着怀里的红绸花就朝远处的裴家马车大步跑过去。
阳光洒在她身上,连衣服的边角都是亮眼的红光。
“念念。”
褚休捧起红绸花,举起来给她看,“我得了状元!”
于念撩开车帘下马车,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朝她跑过去,张开双臂环住褚休的腰,昂脸笑,“秀秀是,状元。”
褚休双臂一扬,用红绸花将于念兜进怀里,满足的抱紧,“对!我是状元,你是状元她媳妇!”
于念乐起来。
那边还等着打马游街琼林宴呢。
褚休抱于念不能抱太长时间,她把红绸花放在于念怀里让于念捧着,自己伸手虚环住于念的腰,低头垂眸,在于念腰后将绸布绑了个活结,借着动作遮掩,偏头飞快的亲了下于念的耳廓,“送你。”
于念脸颊滚热,眼眸明亮,双手捧着胸前沉甸甸的红绸花,不明白褚休什么意思。
褚休点了下红花,笑着望向于念,“等我回来,亲自解开。”
说着她急忙转身,一步三回头再朝宫门口跑回去。
于念望着她的背影,慢慢收紧手臂抱着怀里的红绸花。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秀秀刚才的意思是,要在床上给她解开?
于念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一张脸,咬着下唇,捧着绸花遮挡脸蛋,只露出眼睛羞答答的朝前看。
心热了起来,呼吸也跟着热了起来。
这才晌午,她就开始等天黑了。
第76章
状元打马游街, 该戴金花乌纱帽,该披耀眼大红袍。
褚休自己身上的衣袍原本就是红色,从裴家马车那边小跑过来后, 接过金花乌纱帽低头戴在头上。
伸手握住眼前白马的缰绳,脚踩马镫, 长腿一跨,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裴景诧异的朝褚休看过去,眼里露出惊喜, “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
两人同窗多年,裴景可没见褚休露过骑马的功夫。
李礼也羡煞的看过去, 看看自己的腿, 又看看马背的高, “……你这是怎么上去的?”
马又不是木头,拉它踩镫的时候, 它肯定原地踏步马头扭动, 要是力道不把控好, 容易被马扭身甩到地上。
到时候他榜眼游街的风头可能还没有榜眼落马的风头大。
褚休坐在马背上,微微倾身前趴, 低头跟左右两人说,“骑马没学过, 但小时候骑过驴。”
大差不差的感觉。
李礼沉默了。
裴景钦佩的抬眼望她,刚才褚休那抬腿那翻身,洒脱张扬的让人错不开眼,完全看不出是头回骑马,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时学过。
裴景小时候倒是特意学过骑马跑马跟骑射,只是长大后反而坐在桌案前俯首看书, 没机会再纵马游玩。
礼部那边见裴景文气白净,握着缰绳站在马边迟迟没动作,还当他不会骑马。
礼部侍郎体贴的派了两个小吏过来,豪气的说,“探花,我们架您上去。”
“我自己来就行。”裴景笑,握紧缰绳手提衣袍,动作轻盈的跨坐在马背上。
上马的动作娴熟流畅,一看就知道学过。
小吏拱手,笑道:“我等小看了探花。”
裴景骑跨在马背上,含笑抬手还礼,“花拳绣腿不值一提。”
真不会骑马也没骑过驴的李礼,“……”
一甲三人,只剩他还站在下面,他讪讪笑,握着缰绳左脚踩住马镫,右脚在地上原地踮脚起跳,试探了两三次脚尖都没真正离开过地面,最终只得放弃。
他搭着小吏的手艰难骑到马背上,双手握紧缰绳轻轻嘘了一口气,苦哈哈看向褚休裴景,“早知道能有今日,就提前借匹马练练了。”
像李礼这样不会骑马的进士很多。
三百名进士,今日骑马游街。除了这三匹白马外,其他的马都是特意从御马菀外借过来的,要不然光靠礼部,哪里能凑出这么多马。
褚休摸着手下白马,只觉得它温顺通灵性,笑着伸手替它梳理鬃毛。
裴景也觉得稀奇,“竟有这么好的马。”
这个好不是血统品种,而是马的性格。
她也算见过不少马,也曾骑过好些马,头回碰着这么温顺通灵性会照顾人的。
礼部侍郎站在三人马边,闻言笑了,替两人解惑说:
“这三匹白马是特意从武秀长公主那里借来的。昨日名单定下后,莫大人跟皇上借马的时候长公主正好在,说一甲三人不如用她菀里的马,温顺不吓人,比较好骑。”
褚休侧眸瞥向裴景,拉长音调,“哦~原来如此~”
长公主是怕裴景不会骑马,特意把自己这三匹乖巧温顺的马送来了。
裴景顶着太阳跟褚休打趣的目光,脸红比胸口的红绸花还要艳丽。
所有人准备完毕。
礼部侍郎高声道:“出发。”
侍卫开道,手持牌子,上面写着“肃静”“回避”。
走在最前头的是旗鼓乐队,吹打声一起,全城百姓都挤过来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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