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这话听着怎么似乎话里有话?”
祈战起身,右手抬起抖了抖衣袖,缓步走到书案前方,似笑非笑的道:“八皇子是怪孤拘着你,不让你出宫游玩了?”
“孤不是准备上元节带你出宫去散心了吗?八皇子嫌晚了?”
南溪抿唇:“没有,陛下多虑了,我并无此意。”
他今日确实是存了试探祈战之意不假,但说那句话时真没有这个意思,也不知道祈战怎么就能从短短一句话之中延伸想象出这些来。
“如此看来,是孤多虑了。”
祈战以为他确实是在宫中呆得烦闷,温声哄道:“明日就是上元节了,八皇子且耐心等上一夜,明日孤便带你出宫。”
南溪闻言道了一声好,眼底隐约透露一丝期待 。
祈战将他抱起放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南溪不解的看着他:“陛下?”
祈战道:“你想练字,如今字也练完了,是不是该休息了?”
南溪眉心微蹙:“可我刚睡醒。”
“你今日还病着,合该多休息休息。”
祈战可不管他的抗议,压着人非让他躺下。
南溪身上盖着毯子,一手抓着被角,直勾勾的看着他:“可我真的睡不着。”
“不想睡,那可要看书?”
祈战啧了一声,妥协了,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游记递给南溪。
南溪看了一眼封面,是本三国志,他摇了摇头:“三国志我此前已经读完了,想看些各地的风土人情,边域游族的记载也尚可。”
祈战闻言眸光微闪:“八皇子怎的对这些生了兴趣?”
他问着话时,目光却在书架上搜寻,很快就找了两本游牧民族的游记抵到了南溪手中。
南溪接过时解释道:“只是关内的游记看得多了,想看看其他地方风土人情的拓展见识。”
“是吗?”
祈战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说词,但到底没追问。
之后的时间里,南溪半靠着软榻翻看游记,而祈战则继续处理堆积的折子。
南溪翻看完了两本游记,抬头看向祈战,后者脸色不太好,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心紧锁,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视线。
南溪想了想,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别打搅他比较好。
索性书柜距离软榻不算远,就几步路罢了。于是南溪掀开了盖在双腿上的薄被缓慢的抬腿下了榻,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书柜前方,将看完的游记按着原来的位置放了回去。
在抽回手之前,眼角余光又看到了那个被放在十分显眼的书格里的金丝楠木盒子。
他不知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祈战用这般名贵的木料做盒子仔细的装起,却又放在显眼又触手可及的地方,也不知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很好奇?那就拿下来打开看看。”
祈战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顺势从后方贴着他后背,双手呈保护的姿态环抱住他的腰身,避免他双腿撑不住时会脱力倒下去。
南溪已经习惯祈战不时的贴近,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身体反而习以为常的往后靠到了祈战胸膛上,像是找到了依靠,紧绷的双腿也缓缓卸了力。
他语气淡淡的问:“盒内的东西于陛下而言应当十分重要吧?我贸然打开,陛下不介意吗?”
祈战闻言忍俊不禁道:“里面的东西对孤来说确实很重要,不过却重要不过你。”
“八皇子想看,尽管打开便是。”
“上一回孤便让八皇子看看,是八皇子自己不愿。”
他一字一句,语气很轻,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
南溪知道里面的东西不可能会是南寰想要得到的边防图,但他确实挺好奇的,于是便当真将那金丝楠木盒子拿了下来。
他并未马上打开来看看,因为祈战在他拿下盒子的同时,便直接将他打横抱起,转身又回到了软榻上。
不过这回南溪不是一个人躺下的,而是祈战让他横坐在自己大腿上,像保护也像圈禁,将他整个人困在双臂和胸膛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打开看看吧,你应当不会失望的 。”
祈战下巴抵着南溪的肩膀,语气含笑。
南溪被他勾得好奇心更甚,木盒并未上锁,指尖一挑,锁扣便被打开了。
木盒被缓缓打开,南溪歪着脑袋,当看清盒子内放的是什么东西后,眼底难得浮现几分呆泄和茫然。
盒内装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宝贝,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相反极为普通,是一沓极有年代感的泛黄纸张。
纸张上写的,是一篇千字文,字体歪歪扭扭如牙牙学语的孩童,稚嫩又有点可爱。
南溪小心翼翼的拿起来一张张的翻看,越看越觉得眼熟。
南钰国皇宫之中笔墨纸砚不算稀有,但在冷宫里却十分珍贵。他幼时练字多数是用树枝在地上练习,也就每月分发份例时,伏尘用钱银贿赂了那太监才换得了几张宣纸。
他用纸练字的机会很少,一年下来不过是数十张罢了,后来伏尘死后他再也没练过字,而那些手稿也被他不知遗忘到了哪个角落。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能,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侧目看向祈战,眼神怪异:“这些是……”
他欲言又止,内心很乱。他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什么,是希望祈战说不是,又或者说是。
他听到祈战理所当然的说:“跟你想的一样,这些手稿都是你的。”
南溪:“…………”
所以祈战果然是变态吧。正常人谁会拿走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的练字手稿,还宝贝似得藏这么多年?
第46章 祈战会黏人?
南溪默默的将那一沓手稿放了回去, 盖上盒盖再次封存。
他对祈战居然会私存他幼时的练字手稿感到很意外,同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评价这件事。
他想就这样将此事掀过,但祈战却不肯如他的意, 非要提及。
祈战与他脸贴着脸, 玩味的问着:“八皇子,不问问孤为什么要留着这些手稿吗?”
南溪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祈战侧目挑眉:“嗯?”
南溪盯着他看,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将祈战看透时, 祈战总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他其实并未完全了解祈战。
祈战心机深沉,为达目的可以不折手段, 所有人在他眼中似乎都是被权衡过利弊的棋子,对所有物的掌控欲更是到了几乎病态的程度。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 仅仅只是因为幼时与他有过连面都未曾见过的一段交集, 费尽心力的替他为伏尘收敛尸骨,为他找神医拔除体内的槲毒治好双腿,又一直留着他幼时的练字手稿。
所做的每一件事, 都让南溪十分费解。
祈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无法得出准确的答案。
“为何一直看着孤不说话?被孤迷住了?”
祈战久等不到他开口,反而盯着自己出神,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南溪垂眸, 虚虚握了握手:“陛下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他问的并非仅仅只是手稿一事, 而是所有,所有祈战为他做的事情。
祈战听懂了南溪话中深意,他顿了顿,并未直接正面回答,而是握住了南溪微凉的双手。
“你知道吗南溪, 孤第一次见到你你却在自杀时其实很生气。”
生气?
南溪微微睁圆双眼,他不能理解祈战为什么要生气。
“你我同样生在帝王家,生母早死不受父皇喜爱。你被困冷宫多年,而孤是被父皇舍弃的质子,我们多么相似。”
他摊开南溪的手,手指穿入指缝十指相扣,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生在这无情的帝王家,你很努力,也很幼稚。”
南溪抿了抿唇,他知道祈战为什么说他幼稚,天真的以为努力读书练字就能得到父皇的注意,确实很幼稚。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继续沉心静气的听着祈战诉说。
“孤当了三年的质子,若非先太子病故,孤那好父皇也不会想起将孤接回国。”
“他将孤接回来也不是作为王储培养,而是成为其他皇子争权夺位的牺牲品。只可惜那老匹夫算差了,最后赢的人是孤这个被他舍弃的弃子。”
祈战说着这些话时眼底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阴霾,只是他或许曾经有过不甘有过怨恨,但时过境迁,如今剩下的只有身为胜利者的倨傲。
他从小母妃身死不受父皇宠爱,没有感受过一点爱意,作为质子那三年也是受尽欺辱和冷眼,回国后几次三番差点被手足害死。
他的世界里只有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为登九五之尊残害手足党同伐异,连父皇也是他亲手下毒毒杀的,世人骂他得位不正并没有骂错一句。
可那又如何?史书向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而败者连姓名都不会留下。
他对南溪说:“你看啊,我们出身如此相似,父皇不肯给孤的东西,孤偏偏要机关算尽又争又抢的夺到手中。孤以为你也会如此,可你却让孤很失望。”
诚如祈战说是,他们有着相似的境遇,但祈战是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而南溪却消沉腐朽,由着自己烂在泥泞之中。
第一次相见时,祈战是气愤是恨铁不成钢,也是怜惜。
他舍不得让南溪当真烂在泥里,他的八皇子,合该是翱翔于九天的鸾鸟。
祈战说了很多,南溪瞳孔轻颤,忽然就理解了祈战。
或许在祈战眼中,他们是一样的人,只是两人最终走向了两个极端。
他身上有祈战曾经消亡的一部分。
南溪突然就释怀了,那些可笑的猜忌和不安都得到了安抚。
他反握住祈战的手:“祈战,我该相信你吗?”
南溪因紧张而内心忐忑,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仍想从祈战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祈战嘴角笑意渐深,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南溪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黑沉沉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极具侵略性。
他说:“这世上,除了孤,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相信。”
.
上元节当日,祈战带着南溪坐上马车,领着一众侍卫宫人慢悠悠的出了宫。
马车内,南溪天不亮就被祈战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如今上了马车仍昏昏欲睡。
“孤抱着你,你再睡会儿?”
祈战看似在询问他的意见,但实际上已经上手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往怀中带。
昨日两人彻底说开后,南溪对他亲昵的行为没有了半点排斥,反而理所当然的靠进了他胸膛。
他闭上双眼歇息,祈战无所事事便握着他的双手把玩,兴起了就在他脸侧亲一口。
南溪被他弄得睡意全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陛下。”
祈战闻言底下头来:“不睡了?”
身为罪魁祸首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南溪被他弄得哑口无言。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不想睡了。”
总觉得祈战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变得……很黏人。
南溪被自己这想法给吓到了,眼角余光偷瞄了祈战两眼,越发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祈战会黏人?那大约是被什么孤魂野鬼给夺舍了才有可能。
南溪迅速将这想法抛之脑后,他问祈战:“陛下心情似乎很好。”
“好啊,怎会不好?孤还以为你不会选择与孤摊牌。”
祈战眉眼上扬,意有所指。
南溪沉吟半晌,目光游移:“我确实想过借南寰的手离开。”
祈战好整以暇道:“那为何最后选择了告诉孤?”
“因为知道跑不了。”
南溪一开始就很清楚,以祈战对他近乎病态的监视和掌控,南寰的手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将自己从他眼皮底下安全的送回南钰国。
与其最后被祈战抓回去坏了他的计划,还不如一开始就与祈战摊牌。
他们的目的虽然不一样,但也殊途同归。
第47章 我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
祈战再次将南溪带到了寺庙里, 不过却不是上次去的那个小庙,而是晋国的护国寺——华光寺。
上元节当日华光寺会举行一场极为盛大的庙会,几乎全京城的百姓与世家都会前往礼佛祈福。
祈战是微服私访, 上百名乔装打扮过的侍卫在出了皇宫之后便隐入了人群, 不远不近的跟着同样混进其他世家车队之中的马车。
华光寺坐落于半山腰,九百九十九阶阶梯延绵了半座山,到了山脚下时, 马车便不能再同行。
这次出行两人并未带上青栀和宝来, 连陈留也没让跟着, 李延倒是跟着同行了。
由于轮椅不好上石阶,这趟出门连轮椅都没带, 下马车时南溪说想要试试自己走上去,但祈战却说什么都不肯。
他不赞同的说:“华光寺的石阶就是寻常人走着也累极, 你双腿未愈, 还是不要勉强自己的好。”
南溪从未爬过石阶,他闻言仰头看去,石阶一眼看不到头, 挨挨挤挤的全是抱着香礼佛的游人。
他近来双腿恢复得不错,虽然还是不能长时间行走,但短途慢走是没问题了。
他以为自己应当可以,但远远见那些游人双颊微红气喘吁吁, 便低头看了看双腿, 道:“确实,是我托大了。”
不过接下来问题就来了,没有轮椅,也不能靠自己双腿走上去,那么他该如何抵达半山腰上的华光寺?
南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祈战。
祈战很满意南溪这般有自知之明, 嘴角笑意渐深,他十分享受南溪的依赖,却又坏心眼的调侃道:“八皇子求求孤,把孤哄高兴了,孤就帮你。”
南溪:“…………”
南溪默默收回目光,又转头看向那一节接着一节的石阶,自言自语道:“扶着石柱边走边休息,天黑之前应当能慢慢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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